卓燕雖然說著自己傷重,卻終究還是下床來了,走到帳前向外看。守在門口的顧世忠看了他一眼,眼神移開。
你心裡希望誰取勝?顧世忠忽然開口問道。
卓燕倒是微微一驚,未曾料顧世忠會與自己說話。
這個嘛倒叫我不知該怎麼說。卓燕一如既往地有些無賴。
這些天教主與你究竟說了些什麼?單家與教主之間,該有些不小的過節,那一天你甚至暗算於他,要取他性命,但眼下看起來似乎……你們已都談妥了?
算是談開了一些事。卓燕說著,眼睛卻看著狹長的小道上已準備動手的二人。
我話說在前面。朱雀道。既然你並不給面子,那等一下若是我勝了,你帶來的人下場如何,我不保證。
你的話可謂是多得很了。拓跋孤不耐。看上去朱雀神君全然不似個做大事的人麼!
朱雀微一皺眉,右臂輕抬,原本雪白的衣袖飄動,竟射出兩團紅色的疾霧。
拓跋孤略略一閃但這兩簇紅色本就不是對著他,而一左一右向著他身後並不算太近的凌厲和蘇扶風去了。
凌厲上前一步,烏劍出鞘,紅色的方向略有偏斜,叮叮兩聲細響,被吸將過來。
朱雀羽針麼。他認出來。初次與卓燕交手時,他曾用過綴著紅色羽毛的細針暗器。
很明顯,拓跋孤先前示意白霜退開,現在朱雀自然也還一道。示意他身側的人也最好走遠些。
見目的已達到。他又變換為左手輕輕抬起。柔和的動作背後是凜冽的寒氣自掌心湧出。
竟似比前一次更兇猛!
拓跋孤泯然不懼。已及第七層青龍心法的他。只覺內息游刃有餘,任來的是什麼皆可隨心而抵。他右掌已出,掌勁亦吐,灼熱之息與那寒冰之意相抗,綿綿不絕,互消互斥。
周圍可惜並無草木,否則草木定已隨之變色。但那浮著冷塵的地面也一時間砂石崩跳起來,惹得人忍不住要以手遮眼。
天色愈沉。不知是因為飛砂遮蔽了夕陽,還是夕陽早已不欲再在,要沉眠入一天的黑暗之懷。
天空紅得滴血也似隨後暗紅,紅得發黑。
朱雀左臂也動,右掌亦出,第二股寒氣襲來。凌厲與蘇扶風禁不住又退了一步那撲面的冷意,若非拓跋孤的真氣充盈,消弭大半,恐怕他們早已打了幾百個寒勁。
只見身後人漸漸多了起來這般大戲,再是約束。終也有人忍不住要上來圍觀。就連邵宣也、程方愈自己,又豈願退在後面。邵宣也前次與俞瑞糾葛。並未看見太多,此次自然不願再錯過。
邵大哥。姜菲輕輕拉了拉他。
怎麼?
你說拓跋教主的武功如此厲害,你應該不是對手吧?
我?我差他想必甚多。
那為什麼他還要和你結盟?
明月山莊畢竟名聲在外,高手亦是不少咦,你又怎會不知,又來問我?
我是忽然在想,以他的本事,以後想威脅於你,豈不是也很容易。這個盟會一直結下去嗎?
邵宣也心中微微一頓。拓跋孤確也曾說過此次結盟只為了對付朱雀山莊這之後是敵是友,委實是個他早也知道很頭疼的問題。
不過對於姜菲,他卻只是微微地一笑,道,看不出你也會考慮這些事了現在想這個太早了,不如等他們分出勝負再說。
怎麼會太早……姜菲咕噥道。我早想問你了。
我會好好考慮的,好麼?邵宣也仍是笑笑。
那壁廂拓跋孤卻並沒有以左掌直接去迎朱雀的右掌他避開了,手臂只半伸,氣勁送出,卻只以虛力相抗。
朱雀不知他左手之疾,但記得前次他左手亦未曾著力,心知此必為他弱點之一,更是右手加勁。拓跋孤左臂輕輕一動,機簧牽到,臂刀「啪」地一聲,旋了出來,割入凜冽寒勁之中,竟發出「滋」的一聲。
刀刃忽地回轉,似是觸到了空氣中什麼東西。拓跋孤細看,原來朱雀亦動了兵刃但卻細小得幾乎看不見竟是道琴弦。
那該是柳使琴上之弦吧。卓燕說了句。他身邊現在已不止一個顧世忠了,就連邱廣寒也已擠出半個身子來張望。
柳使的琴弦?邱廣寒好奇。琴弦不在琴上,他拿在手上怎麼用?
這要問柳使。卓燕遠遠看著白霜相距太遠,白霜的表情卻全然看不清楚。
朱雀手裡的弦竟不止一道,那弦彈時似極易崩斷,但在朱雀手中卻極韌極有力,來回與拓跋孤臂刀相鬥,招式中均各挾帶勁風,忽而熱浪,忽而寒湧,直似便要碰出一場雨來。
拓跋孤左手刃忽地變化,刀勢加重,借這本就狂風驟雨般勢頭,捲向朱雀前胸。後者琴弦繃至極緊,拉直輕彈,復又週身寒意襲來,逼退他數尺。
如此往復有許久,忽然朱雀似乎心神微分拓跋孤自不會放過這機會,臂力前探,追身而去。朱雀疾退,卻顯倉促,衣帛撕裂之聲傳來,拓跋孤更著意送招,藉著身高臂長,硬是將刃尖自那護身寒氣之間擠入朱雀肩頭,「卜」地一聲鈍意,白衣見血。
你敗了。拓跋孤冷笑間,右掌便欲向朱雀頭頂擊下。
這樣的勝敗之分似乎只
發生在一眨眼之間,眾人還未來得及歡呼或驚叫,只有一股氣息隨著一個人影竄入戰陣。誰敢攔拓跋孤嗎?或者說他想要攔的,究竟是誰呢?
能留他一條性命麼?這個人徑直衝了過來,不是旁人,又是卓燕。
你不是早說過我殺他你不會插手此際又算什麼意思?拓跋孤未便下掌,面色已不豫。他心道朱雀這一次明著是賣個破綻,我這一掌若真下去了,他倒未必死他只消再來一次「詐屍」,那極烈寒氣豈非將你這重傷之身撕碎!
呃,本來是這麼說。卓燕道。不過我原沒料到神君還會向你索要我這麼一個……無足輕重之人。這算個意外意外之人情,我還是沒忍住想還他。
朱雀捂著肩上之傷,卻嘿嘿一冷笑,站直了身體,道,意外麼?
我原以為我的性命於你只是隨時可奪之玩物,那麼我落入誰手,生死如何於你早無關緊要。眼下看來,我或者有點誤會了你。
朱雀看看他,又看看拓跋孤。看起來你的處境比我好得多,全不須我關心。莫非你已打算投靠青龍教?
卓燕沉默了半晌,道,於此事,我確乎有些對不住神君但是,事實確如你所說。
此言一出,不僅是朱雀,未知內情的眾人皆是大驚,唯有拓跋孤並不出語,只在一旁漠然視之。
若你來得早些,或許不至於此。卓燕苦笑。但我仍不希望見著你死的。
誰說我要死?朱雀冷笑著,放下手來,傷口的血竟似凍住一般已凝固。冷不防一個聲音似梟鳥忽唳,尖聲嘯道,我說的!狹長的山路邊上,竟有機關放置之網,已向朱雀攏來。
卓燕下意識疾避,朱雀亦疾閃而退。空中刷刷刷竟是掠過三道人影,只見那網活了一般又向朱雀兜頭而去,鈍亮的天空中忽然有焰火般的一閃,隨後又一閃連續三閃,箭一般扎向朱雀退閃的方向,顯然亦有機簧助力。
這三人皆允稱高手,是從何而來?拓跋孤猛然回頭。營帳附近早站滿了圍觀之人,從人群中躍出,全無先兆。
來歷不明的高手似乎目標只是朱雀,自己彷彿亦沒有太多必要去阻止。只有白霜覺出情況是多麼不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似乎是什麼東西隨那來回拋動的大網揮灑出來。縱然朱雀身法騰挪不至為網所擒,可那奇怪的揮灑之物卻點點沾污了他的白色衣衫。
終於在火箭沾到朱雀身前數寸之距的什麼東西時,「轟」一聲炸裂開來,熊熊的火焰頓時將朱雀裹住。那大網隨即落下,將朱雀封入其中。
白霜淒厲的叫聲並不能改變什麼,便連卓燕亦因這突然的變化而露出幾分無措。他仍是極快地反應過來,脫下上衣便欲上前滅火,但那火似是藉著某種難聞的氣味而燃,斷非輕易可滅。
直至有兩個人已將目標轉向了白霜,拓跋孤才好似憶起了什麼,揮手一股熱浪將兩人擊退數步,隨即掌力一收,白霜便全然似失控的鴛鳥一般,被他一吸而至。
你們是什麼人。他將抓著的白霜向旁邊一放,凜然向那三人道。不遠處,只剩卓燕仍在試圖滅火,網中被火所困的朱雀卻沒有任何聲息,只是那網仍在慢慢滾動,不知是出於朱雀垂死的自救,還是卓燕徒然的努力。
三人卻竟不理他,為首一人取出懷中一件什麼東西在空中一亮,向遠處喊道,邵宣也聽旨!
眾人滿心疑竇間,只見邵宣也自人群中走出,邁上前去,抖抖衣衫,按禮下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