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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六七 文 / 小羊毛

    凌厲早料到是叫自己,踏上前來。卓燕微微一驚,忽然想起他曾多次身中劇毒卻安然無恙的事情來,心中一沉。

    罷啦。他心道。卓燕啊卓燕,落在他手上,難道你還真指望他會放你回去不成?

    只見拓跋孤向凌厲附耳說了幾句,他豎耳細聽,竟未聽得半句。

    凌厲向卓燕看了看,微微俯身。卓洞主,請你幫忙。

    卓燕無奈,示意身體未得自由。拓跋孤伸手在他背心按了幾按,縛氣盡去,沉聲道,便請你為他易容。

    這倒奇了,你們已明說了要取我性命,我幹麼還為你們賣命?卓燕冷笑起來。

    拓跋孤欲待發作,凌厲卻先搶道,教主,待我來與他說。

    拓跋孤知二人略有交情,便亦不語,只率眾稍走開數步。只見凌厲附在卓燕耳邊似是說了幾句。

    卓燕似是想了一想,倒也道了句好罷,言說就地找些材料,便開始動作。那邊蘇扶風卻有些些坐不住。

    教主——便算他一個人去了,扮作了卓燕的模樣,邱姑娘不在的事情,遲早會被發現的——倒不如也將我易成了邱姑娘,陪他一起去吧!

    這不行……凌厲欲待說話,可是易容之中,委實不便,已被卓燕打斷。

    你別動——你要說什麼,我替你說——蘇姑娘,邱姑娘她不是從冰川正道出來的,若她從正道回去了,反等於告訴別人她出來過。既然出來過,回去便是送死了。更會將凌厲也一起害了。他們一起疑。自然知道冰川內外有了情況,你們的所在恐怕很快也要暴露。——凌厲,你想說的是這個麼?

    凌厲沒動,似是默認。

    但……但我只是擔心他……

    蘇姑娘,你擔心也沒有用。邱廣寒道。過來我這邊,別打攪他們。

    什麼?蘇扶風似有些不解。

    總要讓卓燕多教凌大哥一些什麼,才好不露餡吧?邱廣寒解釋道。

    蘇扶風低低地哦了一聲,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其實……他去。或者真的是最好的選擇。邱廣寒低低地歎了口氣。

    為什麼?

    你忘了麼?瞿安……一心想見到他的。

    ……只可惜凌厲要易容成卓燕,他見不到他本來的模樣。

    不知他們會否有機會相認。邱廣寒說著,轉念展顏一笑,道,你看,我早說吧。你若總是膽小躲在冰川不肯出來,怎麼有機會見得著他呢?他果然是不生你的氣的,對麼?我都說中了吧?

    你說中了很多。蘇扶風也淡淡地笑笑。我也沒料到他還會願意這樣對我好——只是,你還是沒說中一件事——他離不開的人,終究還是你。

    不會啊……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在你面前的平靜。是已經失去控制的極限;他沉默不過是他在努力堵住自己情緒;他只是……始終在逃避。

    你不也是麼。邱廣寒道。你不是也假裝平靜,不是也在逃避?可你如不用力爭取他。又如何對得起你自己?

    蘇扶風微微一怔,隨即冷笑。爭取他?呵,我爭取得到麼。

    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卑微地仰視他,為了他的快樂,遵從他的一切心意。她沒有要求過任何事——這番溫柔,也許他早視為理所當然。是的,她不曾爭取過他,是他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些片刻的甜蜜只是憑看他的心情,而從不是她的。

    若他此刻拋棄她,她只會沉默地退出。她斷不會去爭半分,她以為,這就是高傲;可是用自己的孤獨換來的他的自由和自己的高傲,就真的是幸福麼?

    風吹來,這春暖花開的季節,在此地卻是一片荒涼。

    遠處光禿禿的山脊,近處寸草不生的濕土,柴火的灰燼,叫人焦躁不安地水聲……

    凌厲終於轉過臉來,倒當真叫人嚇了一跳。

    還……還真像……邱廣寒有些讚歎地道。

    事不宜遲,你們將衣服換過,你便出發過去罷。拓跋孤道。

    凌厲點點頭。

    凌厲!蘇扶風呼地站起來。

    怎麼?

    ……

    沒有,沒什麼。她說著,又轉開臉。

    她原本突然想去抱抱他,告訴他她會在這裡好好地等他——這該也算是「爭取他」的一部分?只是,她竟終究是做不出來。

    邱廣寒只是歎了口氣,也將臉轉向一邊——

    待二人在篷裡易換畢,眾人目送凌厲走得遠了,方聚了回來。卓燕重新被制住,按至那石側。

    一干人似是都在替凌厲擔心,氣氛多少有些沉默與緊張。過了好一晌,姜菲首先忍不住。

    邵大哥的事情問完了,接下來該輪到我了吧?她一躍而至著眼身前。在太湖水寨行兇的人裡,有沒有你?我爹是不是為你所殺?

    她盛氣凌人地俯視著卓燕,不過後者似乎並不把她放在眼裡,只輕輕哼了一聲,俯臉並不言語。

    我問你話!姜菲大怒。你不是知無不言麼?怎麼,沒膽承認了吧!

    姜姑娘,消消氣。邱廣寒氣力不濟,只好用語言勸阻她。

    怎麼消氣……殺父之仇,換了你你能……

    她似也覺得這般說話不妥,不過幸好邱廣寒果然也是有殺父之仇之人,不算出言不遜。

    沒有,我只是說——你再問他,也沒有用的。

    什麼意思?姜菲似乎覺出了些奇怪,拓跋孤聞聽此言,心頭不知怎的突然掠過一絲不祥之念,霍地站起,邱廣寒的下一句話已到了。

    因為他已不是卓燕了……

    那「卓燕」抬起頭來——分明是卓燕的樣貌,只是這一個,莫非——是易容的?——莫非在後交換衣服時。兩人其實沒有換過衣服。而卻——將真的卓燕當真放走了?

    凌厲!?拓跋孤怒不可遏。抬手一掌向假卓燕真凌厲臉上摑去。可憐凌厲穴道受制,避無可避,半邊臉頰立時腫起。

    怎麼會……凌厲,你……邵宣也似也有些始料未及,解開他穴道。竟……難道方才走的那個……為何你要放他走?

    盛怒之下的拓跋孤再顧不得什麼,牽過後手的馬便向那冰川方向追去。——誰人皆不可信,只有自己去追,或者還能追回。

    邱廣寒只及喊了聲哥哥。眾人亦皆不敢攖他盛怒鋒芒,只見他單人匹馬已向冰川而行。卓燕走了雖不短時辰,卻也不長,恐怕未至冰川便要被追上。

    這壁廂凌厲腫著半邊臉頰手都不敢去捂,邊上邵宣也扶他起來,眼睜睜看著拓跋孤走了,只道,廣寒,你也知情?你們……你們幾時串通好的?

    邱廣寒略略一笑,顯得有些乏力。我不想他死啊。他當真不是個壞人,都是你們逼我……

    教主一個人。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那冰川有毒,他……總不會貿貿然進去?程方愈似很擔心。

    忽聞身後邵宣也輕哼一聲,隨即姜菲驚叫,卻只及叫了半聲,便已戛然。眾人回頭,只見邵宣也單膝跪地,顯見膝彎穴道已受制,凌厲臂肘正壓住了他肩膀,姜菲更是絲毫不能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顯也已被封住穴道。

    只聽凌厲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道,真不好意思,諸位幫我的忙,反而被我偷襲得手——不過能騙過貴教主兩次,也夠卓某高興一陣了!

    卓……卓燕?你是卓燕?那……凌厲……你……眾人見邵宣也在他手上,亦不敢便動。

    還不快走!只聽邱廣寒急促地道。等下哥哥回來,你還想走麼?

    他們都圍著我,你不見麼!我總不好一路帶著邵大俠……

    他目光遇到擋在身前的蘇扶風。

    蘇姑娘,咱們也算有點交情,不如……

    蘇扶風眼神微動。她亦不曾忘記卓燕也算幫自己向俞瑞隱瞞過行蹤。

    你快走,我擋住他們。她只用了一瞬間就作了決定,垂下手,語聲淡然。

    蘇姑娘,你……程方愈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程左使。蘇扶風抬臂擋住他。程方愈伸手急捉。奈何卓燕早已抽身而走。顧世忠見狀欲追,蘇扶風銀索一動,已纏他衣袂。

    蘇姑娘,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程方愈痛心道。

    我只是還他一份情,誰叫你們非要逼他死呢。

    那壁廂卓燕一個起落已去得好幾步,騰於空中時不忘看了邱廣寒一眼,給了她微微的一笑。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他心道。不過這樣看來,邱廣寒,最瞭解你的人,終究還是凌厲。早在你說選擇要取我性命的時候,他便知道你在用緩兵之計了。

    凌厲在與他的耳語裡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因為他知道拓跋孤耳目極靈,或許什麼都瞞不過他。他只不過趁機用按在他肩上的手悄悄挪了個「計」字。

    他也不知道與他們二人這默契是哪裡來的。單此一字,大概也只有如卓燕這般人,才會解得出謎底吧。

    凌厲,等到拓跋孤發現追上的「卓燕」竟還是你,是不是你遭的殃,要比他打在我臉上這一巴掌要更大呢?——

    是的,凌厲已然被追上了。他腳程再快,又怎快得過怒奔的馬。

    他聽到馬蹄聲的時候就清楚,若不第一時間表明身份,恐怕拓跋孤背後一掌當下就要將自己斃了。——話說回來,就算表明了身份,結局說不定也一樣。

    這感覺何其相似——那冰冷又炙熱的氣焰一剎那間到了極近的背後——和當年初次識他殊無二致!

    大概正是這相似,才令拓跋孤在他回身喊了一聲教主的剎那,發現這個穿著卓燕衣服有著卓燕面貌是卓燕無疑的人,其實卻是另一個人。掌風已將凌厲衣袂掀起,卻終於靜止下來。他一瞬間已明白自己不止是被擺了一道,分明是被擺了兩道有餘。

    他是可以一掌殺了凌厲,可這種忽然加倍的暴怒一時之間竟至於讓他哭笑不得,讓他怒不出來,放下手掌,竟憋至只說了句:你們——很好!

    凌厲慌忙道,教主息怒!

    息怒?你還有膽叫我息怒!

    屬下不敢。凌厲低著頭。

    他不想多解釋。拓跋孤此際應該什麼都已明白,無須任何解釋;他願不願意息怒,也不由自己說了算。

    你們兩個與他——倒真的交情不錯?拓跋孤反手撫著馬背,冷冷地道。

    凌厲不敢造次,只低低道,我知道他無論如何也算是青龍教的大敵,教主若要降罪……

    拓跋孤卻抱了臂,我倒突然對這個卓燕更有興趣了。是什麼樣人物竟令得你和廣寒為了救他的性命不惜欺騙於我?廣寒的眼光——我一貫不懷疑。

    凌厲忐忑道,其實……其實委實是我們欠了他太多人情。我也知道他也欠下許多血債,但若立時要見他性命不保,終究於心不忍,所以才出此下策。

    拓跋孤歎了口氣。看來我當真應該先砍下他兩隻手來,以絕後患。

    他語聲忽然一頓,面容轉陰,神色已狠,冷森森地道,可你不要以為他真能有命回朱雀山莊!

    凌厲聞言只覺心頭一個激靈,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忽然令他渾身毛髮盡皆豎起,竟不自覺退了一步——

    眾人遠遠看見拓跋孤回來的時候,心中的忐忑決計不會比凌厲先前被追上時少的。可是拓跋孤卻只是極為平靜地牽馬而回,面色如常,全看不出半分異樣。

    蘇扶風早便迎上去。追……追上了麼?她結結巴巴地問。

    其實,以她對拓跋孤的瞭解,她信他不會下手殺了凌厲——只是眼見他只是一個人回來,不由的還是有了幾分緊張。

    拓跋孤看了她一眼,將馬韁交給程方愈。

    若你說的是凌厲——自然追上了。

    那……那他人呢?

    按原計劃,進了冰川。

    蘇扶風咦了一聲。可是那個……

    卓燕?拓跋孤冷笑。你們這麼多人,果然留不住他一個?

    是因為……姜菲想搶出來辯解幾句,但又不好便此指責邱廣寒與蘇扶風,話到一半便嚥了下去。

    拓跋孤卻在邱廣寒身側坐了。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他問她。

    邱廣寒漲紅了臉。關我什麼事——不是我放走他的!我動都沒動過呢!

    你不讓我砍他雙手,卻讓我取他性命,你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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