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使啊。慕容荇輕輕一笑。伊鷙均如果真的那麼重要,為何你又要不辭而別,三個多月才回來?他是什麼樣人物你很清楚,他要去哪裡,我可沒本事攔著他。
卓燕哼了一聲道,我只叫他來對付青龍教,如果不是你說起,他原不會想到凌厲。
有什麼不好麼?他等星使這麼久,閒著也是閒著。本來我也答應了張使要取凌厲性命,只是受星使之托留在朱雀洞,未敢輕離——現下有人願意幫這個忙,有何不妥?凌厲本也是伊鷙均的仇人,我倒不必擔心他會像某些人一般,臨場倒戈了。
這語中帶刺,卓燕如何聽不出來,他微微一哂,道,只怕他不知道凌厲在哪裡。
那星使就不必擔心了。慕容荇道。伊鷙忍者找人的本事,從來沒有旁人能比得上的。
卓燕眉間輕折,道,但若他半個月之內不回來,原本計劃的事情便無法完成——這個責任你擔得起麼?
慕容荇身形一挺,下了榻來,一身白衣,微光中臉孔仍是俊美異常。
星使幾時也學會要挾小生了。他臉上笑容可掬。不知是刻意討好,還是心懷譏諷。
忽有茶香飄來,輕柔的腳步聲,不消看就知道是林芷。
卓大哥請用茶。她已將兩碗茶端至案上。
卓燕反而抱起臂來。原來林姑娘早來了這裡。他笑道。躲在這朱雀洞中,必是委屈你了。
沒有——我……我不覺得。林芷低頭柔聲道。你們慢慢說,我先下去了。
卓燕看了那茶碗一眼,道,我不過幾個月不在,看上去,倒好像已把我當客人了?
慕容荇稍顯尷尬,道,無論主人客人,都可以奉茶的。
所以這兩碗茶。一碗是端給主人,一碗是端給客人,對麼,朱雀洞主?
他不待慕容荇說話,已道。不過你放心。我曾說過朱雀七使之中再有兩人點頭同意你接替朱雀洞主一職,你便可以真正成為此地的主人——現在他們二人相信已在路上,不日即可到達此地,只不過我擔心若他們發現伊鷙均沒有照計劃行事。會不大高興罷……
星使這幾個月,難道回了朱雀山莊?
當然。卓燕道。不然你以為我去了哪裡?
這……慕容行倒是語塞,心道他那日突然不見,正月十五亦不交出凌厲來,本想有機會參他一狀。但他若是回了朱雀山莊,那便無話可說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半個月之內,把伊鷙均找到帶回來。卓燕道。朱雀洞暫時交給我。
但若他執意要先找凌厲報仇?
你誘他去的,總有辦法誘他回來。卓燕瞥他一眼道。如果沒辦法,想一想你在朱雀洞的林姑娘,就有辦法了吧?
阿芷要跟我一起去——不行。卓燕打斷得簡短而斬釘截鐵。
你明知她若離開我,蠱毒可能會發作……
沒關係,我已新配了藥。
你……你想以她為質?
也可以這麼說。卓燕聳肩。若方纔你能對我客氣些。或許便不至於此。
慕容荇只得咬唇,半晌,哼了一聲,顧自走了出去。
總有一天我要他好看!他恨恨向林芷道。他三番四次與我過不去,等我將這劍法練成。一定不放過他!
別生氣了。林芷只是溫柔地撫著他手。卓大哥不是壞人,他也幫過我們許多的……
阿芷。慕容荇反手捉住她。你聽好,我不在的這幾日,你不要接近他。不要理睬他,別讓他欺負了你。知道麼?
你想太多啦。林芷笑道。卓大哥只是與你說笑呢——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就好。
慕容荇歎了口氣,撫了撫她的臉龐,起身自去準備——
刷的一聲,刀劍相擊。顧笑塵手臂略感酸麻,幸而兩柄長刀都已被反彈了回去,未曾傷到凌厲。但這屋中竟似藏匿了不下十人,兩刀撤回,又有個黑衣人掩至。顧笑塵不及說話,舉劍相迎,回頭卻只見凌厲空手便去接招,心中擔憂,喊道,拿我的劍鞘!
長刀已到了凌厲身前,凌厲竟伸掌相對,那刀尖堪堪已刺到他掌心。顧笑塵大喊小心,卻見那長刀至此,卻不知為何一偏,好似被一股強大的勁力阻擋,對方用力之下,竟彎了一彎,向旁偏出。
好強的氣勁。顧笑塵心道。這凌厲什麼時候練了這樣一身內功?只見凌厲手掌一轉,那勁力隨之扭轉那長刀,對方立時脫手。凌厲握住那刀背斜斜一揮,那黑衣人手臂登時皮開肉綻。
屋裡頓時安靜了,似乎剩下的人皆被震懾,不敢再動。但這安靜只是一瞬,突然自屋內四角飛出無數點墨星,顯是毒砂一類的暗器。凌厲將手中長刀拋下道,笑塵過來!他將桌布一抽一揮,桌布似是充盈了真氣,竟在二人身周鼓起,那漫天黑砂悉數嵌在了布面。他又將布一甩,道,走!顧笑塵明白他意思,兩人覷準窗戶的位置,一躍而出。
落至街心,兩人回望,顧笑塵道,這裡地方大些,不怕他們暗算了。
暗算麼?一個聲音,如毒蛇般冰冷。
凌厲暗暗打了個寒噤,回轉身來。面前站著個黑衣人,面色卻蒼白,白得好像並非活物。
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他心道。啊,是了,太湖邊上的客棧,這個人莫非……
拔你的劍,凌厲。那人口音生硬,勉強才能聽明白這幾個字。
你是……
那人已持刀在手。暗算不了你,便不暗算也一樣。他又操著生硬的語調道。
你是東瀛人?凌厲仍然沒動。身後,方纔的數名黑衣人已經聚集過來。
你的劍呢?拔劍!那人加重了語氣。街上行人早已避得乾乾淨淨。
拿我的。顧笑塵將劍遞給他。他已看出此人欲與凌厲一決生死的態度。
凌厲豈能看不出。他伸手去握顧笑塵的劍鞘,「謝」字還未出口,對面的黑衣人臉上卻轉過一個奇詭的表情。便在這一瞬間,身後的十名黑衣人突然出手,刀光雨一般落下。
凌厲的勁力正在拔劍,劍還未出鞘,他還未轉身;顧笑塵已無劍。
這看似想要與凌厲公平對戰的黑衣人,竟原來並不守信約,此時也已一起出手!
叮的一聲。清脆的響。凌厲虎口劇痛——刀劍相碰,他拔劍在手,電光石火之間,已擋下那面色蒼白的黑衣人的一刀,但勁力不消。脊背撞在身後另一個脊背上。
身後的是誰?
他忍不住回頭去看。因為他方才只能全神貫注於這一個黑衣人——這一個已是高手的黑衣人——身後的偷襲,他應該無論如何都避不開。
他沒有避開。背後那個獨力擋住十個人的人,只能是顧笑塵。
但一個沒有兵器的顧笑塵倉促間,又怎麼擋得住十個凶殘的忍者。和凌厲這一側勁力極大的後退之擊?
笑塵?凌厲不敢回頭,聲音發啞,卻聽不見回音。
笑塵?他聲音已發顫,良久,才聽到回答。
我……好得很呢!
顧笑塵說自己好得很。可是身體卻沉了下去。凌厲能感覺到他從自己的脊背上滑走——他終究顧不得太多,忙一個轉身,伸手欲待托住他。
顧笑塵以劍鞘格擋開了十把長刀中的六把,避過了兩把,卻終於被一把長刀刺中左肋,一把刺中左腿。凌厲很清楚,他本可以全然避開——若不是為了替他守住背後的空門。
長刀留下的傷口很深,顧笑塵立時便已血透重衣,便是想「好得很」地站起來。也是做不到。
你……先不必管我……小心……刀上……有麻藥……
你撐著點。凌厲並沒有放下他的意思,雖然一雙眼睛警覺地看著周圍的黑衣人,但左臂牢牢地扶在他腋下,不使他倒地。
面色蒼白的黑衣人忽然一聲令下,十把長刀一齊向凌厲頭頂砍到。凌厲右手劍全力向上一擋。十把刀密密地壓在了頭頂劍身。他運力強推,餘光已瞥到那黑衣人猙獰一笑,舉刀向他胸腹搠到。凌厲心驚。左手是顧笑塵,他已半迷半醒;右手的長劍在與十個黑衣人周旋——若像方才一樣運內力與來刀相抗。這人的刀法內力,卻又遠在方纔那些黑衣人之上。況且胸腹之間不比手心,利刃入肉,必死無疑。
他大喝一聲,右手劍極快速地旋出道閃電般的弧線,震開十名黑衣人的利刃。那發號施令的黑衣人見他劍已快速來擋,又是詭異一笑,刀勢突收,人卻一個急轉,已到了顧笑塵一側,一柄長刀就要削向顧笑塵脖頸。
凌厲大驚之下,長劍也調轉方向,運力於臂,臂至肘,肘至腕,腕至指,指至劍——說時遲那時快,竟是一道劍氣自劍尖激射而出,「琤」的一聲,擊在那黑衣人刀面上。黑衣人刀身一偏,刀鋒斜斜劃破了顧笑塵衣領。
凌厲出了一身冷汗,忙將顧笑塵護至一邊,道,你要對付的是我,何必牽扯旁人!
蒼白臉色的黑衣人面孔上的肌肉微微跳了跳,卻竟不說話,長刀一豎,攻意十足地砍來。凌厲正要再舉劍相迎,斜刺裡卻穿來一劍,結結實實地將那黑衣人招式封住。
什麼人膽敢在臨安城裡撒野?
凌厲一見這人身形,頓時大喜道,夏莊主,有你幫忙就好了!
夏錚只道,你們退後。長劍上攪,將黑衣人招式彈回。
黑衣人並不買賬,十數人便將他圍在核心。凌厲心下略有擔憂,不過遠遠瞧見夏家莊似乎跟來了不少人,也便扶了顧笑塵坐下,封住他穴道為他止血。
夏錚長劍一振,清鳴之聲悅耳,他穿、拿、挑、踢數技並用,那十一名黑衣人竟似佔不到什麼便宜。那面色蒼白的黑衣人見情勢不利,暗暗下令,十名黑衣人突然向後一躍——藉著房屋掩映與暮色將臨,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不見!
夏莊主。凌厲上前道。幸好遇到你。顧先鋒情形不太妙。
他受傷不輕。隨我來!夏錚收劍,先自走去——
夏家莊內,人氣似乎稍有復甦,幾名家丁幫忙將顧笑塵抬至廂房,大夫也立時趕到。一時作了處理,倒並無性命之憂。
凌厲放下心來,道,多謝莊主相助。
那些是什麼人?你們怎會被這樣人物盯上?
莊主看那些像什麼人?凌厲反問。
東瀛忍者。夏錚並不猶豫。有點像當年伊鷙堂的做派,但照理說。伊鷙堂應該早已被滅門。即便有幾個活口,亦不會個個武功這般高強。
我也覺得奇怪。這幾個若依照伊鷙堂的等級來分,都是一條線的高手了——他們似乎是來找我報仇的……
我最近聽到風傳,說伊鷙妙之父伊鷙均從東瀛來到中原。這些人想必與他有關。
伊鷙妙的父親?凌厲道。適才那為首之人,卻年紀並不大。
那個人想必只是他的部下。夏錚道。傳言伊鷙均的忍術極為厲害,應當不會只是方纔那人的程度。
方纔那人只是他一個手下麼……他的武功與我相當,若遇上伊鷙均……
那人的武功應不及你,只因他們詭計百出。你又顧著顧先鋒,加上另有十名亦算是高手的忍者在側,你才未能取勝。
正說話間只聽有家丁來報說顧笑塵已然醒轉,兩人趕至廂房之中,只見他正坐起了,見二人進來,扶床向夏錚行了一禮道,多謝莊主相救。
顧先鋒不消客氣,夏家莊與青龍教淵源頗深。不用見外的。
那些個忍者,端的厲害。顧笑塵道。來無影去無蹤,下手又狠又準——若非我閃得快,怕早做了刀下之魂。
連累了顧先鋒,實在過意不去。凌厲歉意地一笑。好在正是夏家莊的地頭。若是別處,那便糟糕了。
你們怎會在臨安?夏錚問起道。尤其是凌公子,先前你突然下落不明,又寫給我那封奇怪的信——我尚未明白其中的緣故?
我這幾個月一直在臨安。只是始終沒來叨擾莊主。凌厲訕訕笑道。原本慕容荇之事是我騙了莊主,也不消再提了。凌厲心中有愧。所以又寫信告訴莊主真相,心裡想著擺脫一切事情再無牽掛,便就此避逃了數月。若非今日遇到顧先鋒,怕還躲在老林之中。
你為何突然避逃?……莫非……與廣寒有關?
這個,我也不想再提。總之廣寒是個聰明的女子,她總會在適當的時候做出一些最有利於自己的決定——這本領,誰也及不上。
她去朱雀山莊了。顧笑塵在一邊道。教主應該也已得知了這個消息。
什麼——怎麼——怎會——她怎會去那裡?這樣未免太危險!
危險麼……凌厲喃喃地道。若你見識過她變臉的本事和說謊的樣子,便該相信沒有人會比她更「危險」……
你這樣說,想必……夏錚停了一停,心道他必遭了重大變故,亦不願挑明,改口道,你便沒想過她也許是有什麼苦衷?
我只知道她是自願去的。
也許她是為了想查出朱雀山莊的所在?無論如何,她總是辜兒的親妹妹,難道會背叛青龍教?
這個我不知道,但在她心裡,或許本沒有正邪、敵我之分的……
廣寒可不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呢!
好了,我們先不說這個,那些都等教主來決定吧。凌厲擺擺手道。我現在只關心笑塵的傷何時能好,一來我們要盡快回青龍谷,二來也怕多有叨擾夏莊主。
要走我是隨時能走!顧笑塵叫喚道。
但這個樣子上路,再遇上伊鷙忍者,未免太危險了。
你們先不用急。夏錚道。這樣,我著人帶信給辜兒,告知他發生之事;你們便先在莊中住些時日,待顧先鋒傷勢無礙再上路。
也只能這樣了。凌厲沉吟——
拓跋孤展信。最近他時常收到各式的信,不過這一封無疑最令他心情稍好——只是「稍」好——至少,凌厲又活著出現了。但這封信同時又證明了一件事:邱廣寒是真的去了朱雀山莊。
心裡當然還包括了凌厲的少許慚愧之辭。拓跋孤冷笑。自然,凌厲是害怕回來遭到他大發雷霆的訓斥,而預先留條後路吧。
掌著燈的蘇折羽臉色卻不太好。她依稀從飄動的紙簡上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提到我?她忍不住,小心地問。
是啊。拓跋孤攬她到懷裡,索性展全了讓她看。笑塵竟向我提議說,由你去找人更好些。他的意思便是凌厲無能,找不見我要他找的人了!
那很好啊,我早就想去了!蘇折羽回頭,澄澈的眼睛看著拓跋孤,燈火在她雙瞳中一跳一跳。
拓跋孤卻只笑了笑。他知道蘇折羽想找的人是蘇扶風,但他派凌厲去找的人,難道不是單疾風麼。
難道我會讓你去找單疾風。他心道。
主人,不行麼?蘇折羽不解他的沉默。
拓跋孤不答,只打量她道,你臉色不大好。
主人……
要早點休息。
……哦。
聲音終究還是低落下去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