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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一年之約 二二四 文 / 小羊毛

    邱廣寒與夏錚久等凌厲不至,著急起來。凌大哥不是說很快回來麼。邱廣寒噘嘴不悅,不過夏錚自然看得出來她是在擔心。

    我們進去。夏錚站起來。

    夏莊主,廣寒!凌厲卻恰恰從茶棚的另一頭跑來。

    你敢麼從這邊繞來?邱廣寒略感奇怪,不過見他出現,總算也鬆了口氣。

    凌公子,情況怎樣?夏錚問道。

    看來我們都猜錯了——這崇安寺裡並無異樣。凌厲這句話,自是早就想好了的。

    他也確實考慮了很久——告訴夏錚慕容荇在此委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卓燕的人情委實也欠不起了。

    我終要找他問問清楚。他心道。快則今夜,最遲正月十五——這許多事情來龍去脈,便算他不肯說,我也要套出他話來。問明白之後,我自然不會再為你隱瞞。

    不在這裡啊?邱廣寒顯然失望,便向夏錚看了一眼。後者顯然也是同樣想法,本來滿懷緊張地提劍在手,便也垂下了。

    那我們先回客棧吧。邱廣寒道。說不定林姑娘已經回去了。

    夏錚點點頭,凌厲也不聲不響,跟在後面。

    他適才從地道出來,已是崇安寺之外。要從原處回去似已不可能,但這也好——他繞若寺廟,逕直去換了身相似的衣裳,將那被劍割裂,又沾了血的衣裳處理了,才悄悄潛回茶棚。

    林芷卻還沒有回來。凌厲與邱廣寒回了房間,又是從窗口張望,只見那三個素衣寨眾已然等在大堂。

    他此下心裡。倒是希望林芷早點回來了。若我替你們隱瞞。你自己卻又不回來。那就白瞎了。他心道。

    恍惚又想起卓燕說的那句慕容荇若死了,林芷也會死,眉頭略皺,百思不得其解。

    ——卓燕這樣的人,該不會憑空莫名地說一句這樣沒頭沒腦的話的吧?

    冷不防腹上一痛,他牙抽冷風,回過神來,卻是邱廣寒見他發呆。往他肋邊輕捶一下,卻觸到了他的傷。

    想什麼呢?邱廣寒笑靨如花。凌厲卻痛得面色蒼白。新傷不比舊傷,連痛起來都新鮮得叫人齜牙咧嘴。

    想你呀。凌厲這句花言巧語,實在與他那慘白的神情不搭調。

    邱廣寒啐他,又是一拳擂來,把凌厲慌得要跳起,硬生生忍住了,把她拳頭捏到手裡。

    別鬧,正事要緊。

    正事?邱廣寒看樓下。夏錚正坐在樓下椅子裡喝茶。

    邱廣寒的手突然掙了出去,雙手將窗子一關。凌厲吃一驚看她,她已氣勢凌人回過頭來。

    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沒事。

    邱廣寒哼了一聲。瞞得過我?你剛才回來的時候,不是從崇安寺的防線來的——你溜去過別的地方了對不對?你剛才去的時候那件衣裳,明明是件舊衣服,可是現在這件——卻新得連褶皺都看的到——你去買新衣服換過了對不對?你的臉色一直就不對,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眼珠亂轉——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對不對?你是不是見到林姑娘和慕容荇了?你一定是見到了,對麼!

    你怎麼不乾脆說我是慕容荇易容改扮的!凌厲故作不悅道。我說沒見到就是沒見到,你不相信我?

    那你怎麼解釋我剛才的問題?

    我從茶棚另一頭過來,是相同你們開個玩笑,嚇你一嚇,所以偷偷繞去的;我的衣服,你別忘了,昨天在太湖跟「一箭勾魂」斗架,那一件污了,還沒及洗,今早換了新的——之前一直疊在包袱裡,自然有皺褶!至於臉色,我若臉色不對,那也是被你嚇的。

    被我嚇的?

    我方纔正在想點事情,你突然打我……

    你這麼不經嚇?邱廣寒瞪他一眼。那你在想什麼事情?

    在想我們與卓燕的正月十五之約。凌厲道。日子剩下不多了,我看我們要盡快啟程往九華山附近趕,否則就來不及了。

    怕什麼,卓燕人也在江陰,為什麼我們要巴巴地趕去,你——別扯遠我的話題!

    凶巴巴幹什麼。凌厲去拍她的臉,卻被邱廣寒躲開了。快說實話,不然我把舅舅叫上來一起盤問你!

    好了好了,別鬧了行麼。凌厲只得道。我告訴你——但你要答應不告訴你舅舅,也暫且不要告訴別人。

    邱廣寒心中好奇,卻也猜他有原因,想了想道,你先告訴我吧。

    凌厲心道,我便不告訴你,你也去叫夏錚了。當下便將寺中之事一五一十道了,未及說到最後,樓下忽有喧嘩,似是有一人見著林芷回來了,進來知會旁人。

    她回來啦!邱廣寒掀窗小聲道。你說你沒在寺裡見到她?

    嗯,她沒露面,不過方才肯定是在那房間裡。

    那慕容荇如此心狠手辣要取你性命,你為什麼要替他隱瞞?若你覺欠卓燕人情,那此番換做是他,倒隱瞞也有些道理,可姓慕容的就……

    邱廣寒餘光又掃到林芷,只見她叫人幫忙扛著不少香燭上樓去。

    林芷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哼了一聲道。

    我答應了的。凌厲道。我答應了先不說,他們才放我走——雖然出爾反爾是很容易,不過……反正我也只應到了正月十五,這之後再說也不晚。

    那現在你又說要啟程去九華山——我們難道就丟下舅舅一個人?還是你找個借口開溜,免得對著他說謊覺得對不住他呢?

    說話間,樓下又有騷動,兩人向下看時,卻見客棧又進來一個投宿之人——夏錚、林芷等都已然上了樓了,此刻那大堂中,就知此人和一店夥計而已。

    這人……凌厲地地自語。似乎在哪裡見過。

    你能看清他長相?邱廣寒仔細瞧。可那人一直低著頭。分明只能看見頭頂。

    看不見臉。但——覺得見過。凌厲道。不是因為長相,而是他這走路的樣子——這感覺……

    是不是原來黑竹的人?邱廣寒提醒?

    不是黑竹。凌厲搖頭。算了,就算見過,大概也不是什麼太熟的人。他說著把窗子放下。餓麼?我叫店家做點菜上來。

    我不餓——不過你若餓了,我便陪你。

    兩人就屋裡吃完了飯菜,夏錚恰恰過來。

    方才不得便。夏錚道。我聽林姑娘說,明日中午就回太湖去了。你們可有什麼想法麼?

    我們……凌厲正要說話,卻被邱廣寒打斷。

    我們怕是要先去一趟別的地方。她說道。哥哥放我們出來一次也不容易。安排了好幾個任務,所以……

    哦?夏錚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們便自去,慕容荇一事,我自再去查。

    莊主,其實我們……

    我們事情辦完了,一定設法再來與舅舅會合。邱廣寒又打斷凌厲。這一會也沒能幫上什麼忙……

    夏錚搖搖頭道,現在已有些線索,先不必太過沮喪。

    邱廣寒哦了一聲,兩邊說了些話。便自散了。

    適才為和要搶我說話?凌厲道。我都還沒決定一定不告訴他……

    你都說了不說的,我怕你不好意思。替你背這黑鍋還不好?邱廣寒笑道。

    好——當然好。凌厲只得也笑道。那便這樣吧,等過了十五,再回過頭來對付這件事。

    過了十五啊……邱廣寒思索道。過了十五說不定倒都套出朱雀山莊所在了呢,我們也就不必糾纏於慕容荇的事情了。

    如此最好。凌厲笑。

    兩人休息一晚,次日清晨,卻有人送書一封前來。

    是給我的?凌厲狐疑打開。

    是誰?邱廣寒問道。

    卓燕吧。凌厲看完,才抬頭道。你看看。

    邱廣寒接過來。信上未有署名,兩人也並不識得卓燕筆跡,但看這內容,卻應是他無疑:

    離開江陰。正月十五之約,請移至太湖之濱平江縣東郊。子時必至。知名不具。

    這個卓燕,也是夠煩人的。邱廣寒哼了一聲道。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憑什麼。他說去哪裡就去哪裡?那一天還跟我說「老地方」,現在又要去平江了?他倒好,還要子時才來,天寒地凍誰在荒郊野外等他呀!

    凌厲卻是若有所思。我倒不覺得他存心耍弄我們——算起來,這已是他第三次叫我們離開江陰,想來並非隨口說說。若非非這樣不可,他也不必專程讓人前來送信——若叫人知道他與我們有此一賭,本也是有風險的事情。

    邱廣寒卻仍是哼了一聲。不管怎麼說,我是愈來愈討厭這個人——你欠他這許多人情並非好事,還是小心些,我看他很有點陰魂不散的樣子,不知有何居心。

    我知道他不是單純人物——但畢竟他的確救過你我。既然他這般警告,我們也不妨聽他一聽,反正本也是今天要啟程了——只是換了個目的地而已。

    你難道不感興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再要我們離開此地,總也有個原因吧?

    若我是一個人,我便感興趣。凌厲道。不過為了你的周全,還是不多管閒事為妙。

    邱廣寒想了想。好吧,那便聽你的。她顯得很大度地道。

    她心裡也極清楚這筆賬。卓燕、慕容荇,還有那「一箭勾魂」,其中任何一個,凌厲都無取勝之把握。在江陰攙和他們的事情,決非智途。

    早早便出發上路的兩人,並不知道一個時辰後,卓燕會為這封信捏了一把冷汗——若早知「那人」已住在這家客棧,我決計不會往這裡送信。多日以後卓燕向凌厲說起,仍是搖頭不止。

    此是後話,但後話卻要先提——

    正月十五的平江城,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上一次來平江,都是一年以前的事兒了吧?邱廣寒挽著凌厲,穿過難得擁擠的夜晚。

    是啊。凌厲歎了口氣。他如何會忘記。一年以前。他正是在平江縣東郊與邵宣也合力殺死了伊鷙妙。伊鷙堂平江的分堂。一年多扉門緊閉,早已塵埃滿佈。

    今天竟沒月亮。邱廣寒望望天道。天氣並不是太好呀。

    沒月亮才安全。凌厲笑道。不怕你趁著月色變成壞人,害我功虧一簣了。

    但天黑呀!邱廣寒道。這裡倒是有花燈,可是一會兒出了城,怎麼走路呢?

    帶個花燈上路不就好了麼?凌厲笑她。挑一個吧,亮堂些的。

    邱廣寒歡喜,便自去細細挑選。凌厲抬頭只見酒肆門口也掛了兩個燈籠,已是戌時仍是高朋滿座。不由心道,原來喝夜酒的人也不少。心念一動,道,等我一等,便去店裡。

    少頃,邱廣寒只見他拎了兩大壺酒出來。怎麼?她驚奇道。你還準備去同那姓卓的對酌麼?黑咕隆咚的,可沒啥意思!

    不是有燈麼?凌厲笑道。卓燕雖是敵人,但我與他這一賭終究是乾乾淨淨的——除開各為其主之外,他這個人也算仗義了,趁這機會請他喝幾杯。總也不為過?

    是啦是啦。邱廣寒附和道。反正今天往後就是你死我活了,就算是個斷義酒罷!

    凌厲聽她說風涼話。卻也只是一哂。見她挑好花燈,便付了價錢,兩人緩步向城外踱去。

    子時還早呢。邱廣寒輕輕道。凌大哥,你想沒想過,若這個卓燕輸了死不認賬,那怎麼辦?我是現在好好的沒錯,可是——或者他認為我只是裝的,並不表示我還是好人——我們也沒有證據——怎麼辦?

    你想太多了。凌厲道。你好端端地在這裡,去年那件事以後,既沒有殺人也沒有放火,他不認賬也沒用,輸贏我們都是自己心裡清楚。若說他要賴賬,非要搶你去朱雀山莊,我也必會跟他拚命——只是他若要搶,早不會等到今日。

    邱廣寒提著燈,腳步輕盈。我只是隨便說說麼……這裡地方這麼大,都不知在哪裡等他……

    不用等他了。凌厲忽然道。我看,是我們來晚了。

    邱廣寒一怔,提高些燈,暈黃的光線中只見前面席地而坐著一個人。

    風是嗚咽嗚咽地吹著,在這偌大的野外顯得尤其地肅殺。邱廣寒頭髮衣袂都飄了起來,便算不怕冷,也禁不住抬手去擋。便在這般天氣裡,竟當真坐著一個人。

    是他麼?邱廣寒狐疑。他這麼早就來了?

    這黑漆漆的地方,大概也只有卓燕這樣的人,才偏喜歡。

    我只說子時之前一定趕來——為怕二位久等,特趕早了些。卓燕似已猜到邱廣寒心中所想。他的聲音隨風浮來,這感覺與一年前在朱雀洞,無比相似。

    兩人走到近前,邱廣寒才發現他面前竟是有一塊矮石,平整得好似一張石几。幾上竟已有了酒和酒杯。在這嗆人的天氣裡,邱廣寒想不出來一個人為何還可以這般怡然自得——而且不止是他,就連凌厲也作好了這弄風弄情的準備。

    這兩人。她心道。看來都是當真很在意這一場賭約的。

    好地方呢。凌厲不見外地說著,將自己的酒也放在几上。卓燕咦了一聲,道,凌公子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他手臂微抬,呵呵笑道,二位請坐。

    洞主也是有備而來。凌厲坐下道。不過請我們喝酒也沒用,輸了就是輸了,贏不回來的。

    咱們先不說那些煞風景的事兒。卓燕滿斟一杯,遞到凌厲面前。來,先乾一杯。

    凌厲舉杯飲盡,道,洞主想來已等了許久——這酒都已寒了。

    我倒是帶有溫酒的器具,就是懶得點火。卓燕笑道。正好,邱姑娘的燈籠,借來一用。

    三人便溫著酒。火光搖曳,這冬日空曠的夜晚,似乎也變得暖暖的。

    酒過三巡,卓燕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凌厲與邱廣寒,那兩人依坐一起,神態親密。

    他不由輕輕一笑。兩位看來倒像是來向我示威的。

    示威?凌厲一怔。不是,絕無此意——我們……

    也罷。卓燕道。你要我認輸,也無不可——只是,你們心裡也該清楚,尤其是你,邱姑娘,你也該清楚,你心裡對凌公子,可絕沒有你表現的這般親密。

    什麼意思呀?邱廣寒嘻笑道。認輸就認輸麼,還說些話來抬面子,真不爽快!

    卓燕不語,只是看了凌厲一眼,抬頭將酒杯送至嘴邊。凌厲捕捉到他的目光。卓燕的話無疑有點傷人,甚至說,有點戳人痛處——他於是就想起了一年前他的口氣,他說他一定不可能鎮得住邱廣寒。現如今一年已經過去,縱然其中有太多未曾料想的事情,她終究沒有變成卓燕所說的那種人,這總是事實。

    他於是也就笑了笑,說,不錯,我們只賭一年。我能贏這一年,自然能贏以後,洞主就不消多操心了。如果你賭癮未盡,我們倒可賭些別的。

    卓燕卻淡淡一笑。凌公子,我知道青龍教派你來打聽朱雀山莊的事情,打賭不過是個幌子,只是天亮之前,卓燕還想當你是朋友,這個話題便說到這裡,別再多提為妙罷。

    凌厲被他看穿用意,一時業務化,卓燕隨即一笑道,當然,凌公子若肯考慮投效朱雀山莊,那便另當別論。

    凌厲看他表情,似乎是戲言。他嗤地一笑,舉杯掩飾。如若真當我是朋友,洞主也便不要提這般話題為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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