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武俠修真 > 烏劍

之五 一年之約 二一二 文 / 小羊毛

    江水清冷。難得有休息的日子,船夫們盡在岸邊上曬太陽。

    俞瑞親自去集市上選些補給,留了蘇扶風一人,在狹小的船艙裡悶坐。

    鐵鏈並不粗,卻足以將她鎖在這個地方。

    她摸著這鐵鏈。冬日的厚衣遮住了這冰涼的鐐銬,太過有限的活動空間令她成為了一個徹底的囚徒。

    她並不會逃——只是俞瑞還是選擇了將她鎖住。

    鏈子——這是多麼熟悉的用具。他的銀鏈取過多少人的性命,可是此刻卻只能叫她苦笑而已。

    她發現她還是裝不出來——那種為了讓他開心的討好——做不到,儘管她已經盡力了。她相信他們早已心照不宣。她活著,便是他殺凌厲的顧忌。

    如果俞瑞死了,自然一了百了——蘇扶風不在乎俞瑞於她有什麼恩惠。只是——她真的沒有把握,因為她什麼都沒有。

    她的銀鏈、暗器——一切用慣了的東西盡皆被俞瑞搜走。除了這件皮裘,她身上餘下的不過是一件褻衣和一條污跡斑斑的長裙。

    俞瑞走時,答應給她買一套新衣裙回來。只是她早已對此不感興趣。

    你要怎樣都好,反正我——只是這樣活著。

    她蜷縮起來,籠住自己,打盹——

    從安慶過來的信?拓跋孤接過來。

    是,我爹派了快馬送來的。顧笑塵道。

    原來青龍教自武昌、安慶等地一路遷回徽州時。原先所在並未全部清空,仍留少數人看守。拓跋孤計劃等人手足夠時,將這幾處設下分壇。安慶一處,恰好右先鋒顧笑塵家裡因之前一陣與他失了聯絡,一直沒有隨青龍教搬來徽州,此刻這信正是從那顧老先鋒顧世忠處寄來。

    拓跋孤展信看了,眉頭卻是一舒。顧笑塵卻極為緊張,低聲道,教主。信上說了……什麼?

    跟著折羽的那只白玉鳥飛去了安慶,顧老先鋒唯恐是因為她出了什麼事,特發急函來通知我。

    顧笑塵心下也一鬆,道,老頭子也真是的,明知蘇姑娘有傷在身,肯定是留在青龍谷養傷。白玉鳥兒想必是之前走失的吧。

    拓跋孤微微一笑,卻不言語,心道若是以前,就算折羽傷得如此,我仍不見得就由她閒著養傷。看了顧笑塵一眼,道。你這表情——看來是害怕你爹會在信裡說你的不是?

    那……那倒不是。若是那樣,他也不必用加急書函。我是擔心家中當真有什麼事……

    若你家中有事,信怎會寄給我。拓跋孤說著,將那書信給他。散會之後,去替我回一封信。告訴他多謝費心,我和折羽都在青龍谷。請他盡快派人將小玉送來。停了一下,又道,你爹自己準備幾時遷回徽州?不如你找個時間去接他一趟。

    誰知道他想不想來……顧笑塵接下信來,退至一邊座位,只是暗自嘟囔。

    他總也有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家裡人了。雖然前一陣寫了家書回去,但顧世忠並不曾理會,他想來是顧世忠多少知道了他曾被逐出的風聲,正生著惡氣。他雖天不怕地不怕,卻獨獨畏懼這個老爹,這個時候又怎敢見他的面。

    此刻先是霍右使開始向拓跋孤提起目下教中之事,顧笑塵一時未集中精神,只是瞪著那信上字跡發呆。

    竟是發書給教主,也不發給我麼……他頗是氣鼓鼓地想。教主偏偏還叫我來回信給老頭子,這真是……

    再愣一晌,他腦中突然有什麼輕輕一跳,省悟過來。是了,顧世忠是在與他生氣,不願理睬他,可是終究也想告知他一聲平安——是以信絕不肯寄給他,卻可以寄給教主——否則家中那麼多人,他又為何要親自提筆來寫。

    他此刻才突然明白這信究竟是給誰看的,心中一陣激動之後,抬頭看了眼拓跋孤。教主自是早就明白爹的這層意思了。他心道。唉,我這個兒子,難道當真便有這麼遲鈍?

    這日議事畢,拓跋孤早安排了晚筵,請了眾人一同入席,自己卻暫離了座,將顧笑塵也一起叫了出來。

    有件事本想叫你幫忙,卻不知你眼下怎麼想。拓跋孤開口先道。

    教主只管吩咐,笑塵怎可能不從。顧笑塵對他這略喊猶豫的口氣有些不適應。

    是折羽托我一件事——但此事恐怕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又須得一直在外奔走。我本想叫你去,但眼下看來——你還是去一趟安慶看看你爹比較好。

    他——不用看。顧笑塵道。是什麼事,你吩咐了,我自當做到。

    好,我先與你說——去與不去,你自己再考慮。此事是要你找一個人——蘇扶風這個人,你也該知道?

    天都會的蘇扶風麼?知道。前一陣中原各派圍攻青龍谷的時候,她似乎也有參與,據說明月山莊的邵凜是死於她手。教主要找她?

    是折羽要找她。她與折羽的關係你可清楚?

    蘇姑娘……是了,她們都姓蘇,莫非是親戚?

    是親姐妹。拓跋孤道。眼下她有點麻煩,但人卻不知在哪裡,恐怕要費點心思找出來。

    等等。顧笑塵臉上一片訝異,又似乎是想起什麼,無比恐懼起來。親姐妹——是那個,長得和蘇姑娘——一模一樣的女人麼?

    不錯。

    我……我知道那時有人易容改扮,卻不料……這樣說來,在青龍谷外襲擊夏廷之人,就是蘇扶風?

    不錯。

    那麼教主用來代替蘇姑娘留在明月山莊的人也是真的蘇扶風——我只道邵宣也發現有假後,不好說出實情。才編造那般話語。這樣說來,教主與蘇扶風早有接觸——那既然他是蘇姑娘的姐妹。又為何會幫著朱雀山莊來陷害我們?

    一個殺手的本性,便是誰給她好處,她便為誰做事。蘇扶風自不例外。昨日我得到天都會另一人的消息,說蘇扶風跟著俞瑞不知所蹤。此人明為找蘇扶風,實為想借我們將俞瑞拉下馬。我想了一想,天都會正在青龍谷不遠,若能藉機牽制住他們,倒也不失為一個機會。加上折羽也想找到扶風,此事我便答應下來。你為我逐出青龍教的那一段時日,我倒覺你對於追蹤些蛛絲馬跡似有所長,是以此事便想到了你。眼下教中左先鋒空缺,我知道你忙得很,但你若去找蘇扶風,我自會讓許山暫代你的事務。

    他停頓了一下。還有一個辦法。便是你出發去找凌厲——他們的線索更明一些,恐怕不難找到——把此事告訴他,讓他找單疾風的同時也將蘇扶風找到,然後你便可回來。

    還是不必找他們了,他們這會兒在哪兒都難說,找到他們也不見得容易。再說了。凌厲和二教主在一起,若又要找蘇扶風,只怕二教主要不高興。教主既然信任笑塵,笑塵去便是了。

    你再想想。拓跋孤道。此事我不迫你——也不急在這一二天。待再與天都會有過交涉,我再找你細談。

    顧笑塵點點頭。二人便重新入席來。

    不過顧笑塵思前想後,總覺得有件事情十分緊要。似乎是個極重要的線索被遺漏了,可此刻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眾人見他鬱鬱寡歡,只道是拓跋孤適才私下與他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亦不便想問。

    旁人不言語,程方愈散了筵之後卻追上他來。

    顧大哥。他說道。怎麼今日這麼沉默——不似平日的你啊!

    顧笑塵只是嗯了一聲。沒什麼。

    一早看你還好好的,後來卻不怎麼說話了。程方愈道。當我是兄弟的話,有什麼心事就說來聽聽?

    只不過是有件事想不起來,難受的很。

    什麼樣事?或者我可幫你?

    顧笑塵拍了拍他肩膀。你不消太緊張了——只是教主適才——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仔細回憶了拓跋孤有無說過不要將此事與他人說起,待到確定是沒有,才道——要我幫忙找一個人。我原本應該毫無線索才對,但又偏偏覺得有些什麼線索,可是卻竟想不起來。

    找一個人麼?找什麼樣重要的人物,須用到你來出馬?程方愈笑道。

    顧笑塵似是猶豫了一下,低了聲道,我說與你聽,你可先別告訴別人了——蘇扶風!是蘇姑娘的親姐妹呢!

    不料程方愈卻並不驚奇。是啊。他說道。教主是要找蘇扶風?

    怎麼?你知道她們的關係?顧笑塵倒是吃驚了。你怎麼知道的?

    那次送二教主去明月山莊成親,我陪著教主去的。程方愈道。不瞞你說,當時在山莊內發生了許多事。你們單知道有人頂替了邱姑娘,卻不知其實本來是我們這位教主夫人要留在那兒的,後來……

    這個我知道,因為……

    顧笑塵略停了一下。因為我那時也在明月山莊。

    你也在那兒?那……

    程方愈也是稍稍驚訝,不過想到當時顧笑塵亦是無所事事,明月山莊又大張旗鼓地開門納客,他會去湊這樣的熱鬧也並不奇怪。

    我起初也吃了一驚,搞不明白。他笑道。只是我不知內情,當時那蘇扶風扮作「拓跋瑜」出來見客,我完全將她當作了蘇姑娘——蘇折羽姑娘了。雖然我猜到了有第二個「拓跋瑜」,卻哪知道其實她是第三個。直到……

    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住,好似想起了什麼。對了!他突然用力一拍程方愈的肩膀。我適才怎麼也想不起的緊要線索——現下想起來了!方愈,我先去找教主,晚些我們再說此事!

    程方愈只見他滿臉專注之色,也便不攔他,只道,那好,早去早回。

    也只有顧笑塵,才會無顧忌地在晚上跑到拓跋孤屋前拍門。拓跋孤卻竟尚未回房,吱的一聲。開門的是蘇折羽。

    顧笑塵這才呀了一聲,意識到失禮。忙垂首道,教主夫人好,教主在麼?

    他不是與你們晚筵麼?蘇折羽奇怪。

    方才便結束了,我只道教主會回來——想來又去忙別的事了。打……打攪了,笑塵告退。

    有要緊事麼?蘇折羽問了句。

    呃……顧笑塵微一猶豫,還是準備不說。沒什麼,我改天再跟教主提吧。

    他悻悻然要往回走,卻聽蘇折羽道。等一等,顧先鋒,有事問你。

    ……什麼事?

    他今天——今天有沒有跟你提讓你幫一個忙的事情?

    是找蘇扶風的事情吧?教主跟我提了。我其實正要……

    顧笑塵說了一半,又抬眼看她,見她似乎微微點了點頭,轉念道,蘇姑娘你……身體恢復得如何了?不如早點休息。我——我自去找找教主看,此事蘇姑娘就不必操心了。他一停頓,又驚覺道,啊,我又叫錯了,我是說——是說教主夫人——

    蘇折羽對他這稱謂微微莞爾。有勞了。

    顧笑塵一怔。不由看著她。以往蘇折羽待他們所有的人只是冷冷的,並沒什麼好臉色,甚至亦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只因她並非青龍教之人,只消忠於自己的主人就好。但此刻他卻陡地感覺出了某種變化,而這種變化——若非要用言語來形容。那只能是——她似乎更像一個「女人」了。

    我……我……應該的……夫人……保重身體要緊。顧笑塵頓時緊張起來,竟至有幾分語無倫次。

    他的懷裡。還揣著顧世忠那封信。白玉鳥。他心道。假若當真連你也分不清她們二人,我錯認了她們,又有什麼可意外呢?

    ——這正是他要找拓跋孤提起的事情——

    利用小玉去找?聞言的拓跋孤微一皺眉。此話怎講?

    顧笑塵略吸了口氣,道,我大概知道小玉是何時跟丟了蘇姑娘的——在教主派她去大漠之前,就發生過一次這樣的事情,便是去明月山莊。當時是八月十五,二教主與邵宣也大婚,但隔日出來見客的卻是蘇姑娘。其時白玉鳥兒就曾跟在她身側過——但實際上這個人卻是蘇扶風,所以我想,當時小玉就把她們認錯了。

    你那時在明月山莊?

    我——是——我——也沒旁的事,也就跑去湊個熱鬧咯。

    但是小玉識人,並不靠著樣貌,與我們不同,並無道理它會錯認了折羽與蘇扶風。

    或許它識人與我們不同,但也許它識人的那一條依據,恰巧兩位蘇姑娘也是同樣的,因此也會糊塗。

    但那次小玉還是跟了我們回安慶。

    它並辨不出誰是真正的蘇姑娘,見了教主和蘇姑娘一起,當然也就一起跟了走了。——所以它這次也飛回了安慶,據我推斷,是它跟著蘇姑娘一起去大漠,而走失很可能是因為途中什麼地方遇到了蘇扶風,又一次跟錯了人,如今或許是發現不對,無所適從之後,便只好自行飛回安慶了。

    顧笑塵,這說法是否太過匪夷所思?小玉與折羽分散或有千百種原因,為何是要因為遇見蘇扶風?大漠地形詭異,它迷路或為風沙所困而失散呢?

    如果那樣的話——它不該這幾天才飛回安慶呀。

    折羽在洛陽被困,它自然也會無所適從——又豈單單因為跟錯了人?

    如是那樣,蘇姑娘這般聰明,又如何不令小玉帶幾分訊號回來?

    顧笑塵!拓跋孤似是不滿他這次的這般堅持。是我問你還是你反問我?

    顧笑塵沉默了半晌,方道,笑塵會如此懷疑,其實……其實事出有因,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其實那些日子,笑塵也一直跟著蘇姑娘……

    你跟著她?為什麼?拓跋孤眼神嚴厲。

    教主……教主可不要誤會,我只是……實在也沒地方可去,那些日子本來一直在安慶駐地山下徘徊。那日見到蘇姑娘一個人出發,覺得好奇,就一路跟隨,才發現她是直奔北面而去。我想起之前她在安慶鎮上差點為人所傷,擔心她一人會有什麼情況,左右無事,我就跟著了……大漠裡我是沒去,那裡沒什麼遮擋,我料想跟著她定要被發現了。可是她從大漠出來的時候,小玉還在她身邊的。

    你在大漠外等了她大半個月不成?拓跋孤瞇起眼睛,顯是不信。

    不管教主信與不信吧,總之——笑塵就是這麼做了。這之後她往洛陽的方向走,我跟了一段之後,聽說了明月山莊退婚之事,隨即又聽說了他們廣發英雄帖,邀各大門派前去的傳聞,之後更聽到明月山莊出事的消息,所以打算暫時先去調查一下箇中情況,也便是自此沒再跟著蘇姑娘了——誰料隔天在一個茶樓上又聽到小玉的聲音。我還有點奇怪,以為可巧又與蘇姑娘撞上了,為避她我便連忙走了。那地方離洛陽還遠,照後來的事情來看,那茶樓裡的決計不是蘇姑娘,反倒是依照邵宣也最早宣佈婚事不算那日作為蘇扶風離開明月山莊的日子來算腳程,蘇扶風該差不多那幾日出現在那附近——所以我才覺得,很有可能小玉又認錯了一次人。

    拓跋孤不語,似在細細思索他的話。末了,他只道,你如此堅持——就算是這樣又如何?現在小玉回了安慶,難道能叫它去追蹤一個不知在何處的蘇扶風麼?

    我也不知……不知行與不行,只是想到它跟了蘇姑娘有些年了,想必有些靈性,不知蘇姑娘與它是否有特別的方式交流。

    若連她與蘇扶風都分不清,又談什麼靈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網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