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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一年之約 一七三 文 / 小羊毛

    往徽州的路程,寒意蔥蘢。

    現在是十月……十一月,快十一月了。邱廣寒道。

    嗯。凌厲回答得漫不經心。距離正月十五的一年之期,只差二個半月。

    邱廣寒嘟起了嘴。你怎麼就先想到那個時候了?

    凌厲笑、我記著呢,你生辰——這次不會忘了的。

    邱廣寒滿意地笑笑,轉念又道,可是,你呢?

    我?

    我們認識——也快有一年了吧?你的生辰,又在什麼時候偷偷過了?

    我的生辰……凌厲想了想,搖搖頭。你管我生辰幹什麼。

    你說不說!邱廣寒故意勒馬不行。凌厲只得也一緊韁繩,停了下來。有什麼好問的,走吧。他哄她。

    我不走。她撒起嬌來。

    凌厲無可奈何地一策馬。你不走,我走了。他竟沒接著哄她。

    她便反而笑了,追上來。你不會生氣了吧?

    哪裡。他衝她笑。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我自己也不那麼清楚的。凌厲只能解釋。

    為什麼?邱廣寒奇道。為什麼會不知道?

    為什麼會知道呢?凌厲反問。像你,若沒有人給你記下,你也便不知道了吧?

    那……那你……難道和我一樣……

    我依稀只有點印象小的時候,母親對我的生辰諱莫如深。別的——也真的記不清了。等我真的記事,已經在黑竹了。

    凌大哥,原來你……她低聲道。原來你……比我更可憐得多。

    不可憐啊。凌厲笑道。這樣才好——若像宣也那樣,才叫可憐!

    邵大哥麼……邱廣寒喃喃道。嗯,是,所以,我……我也……

    凌厲的笑意微微凝固,凝視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意思——生在邵家的可憐,在於有許多事情身不由己,包括姻親;若是如此來說,被安排進同一場姻緣的邱廣寒也是一樣的。

    但正因你走了,我——也很可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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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珍的催逼愈來愈緊迫與露骨。

    拓跋孤等已走了有一個多月。蘇扶風心中沒了蘇折羽一層的牽掛,只是始終未有凌厲的消息,心中不安;對於時珍鼓動她與邵宣也假戲真做,她只淡然一笑。

    非是瑜兒不願意。她笑道。只是夫君他……

    ——對,只是邵宣也不願意。

    所以他也不知道聽了時珍多少嘮叨。他心知如此下去必非長久之計,畢竟邵家只仰他一人延嗣骨血,無論如何,這香火總不能斷。若那只是個普通女人,邵宣也說不定便依了長輩之言,可是那畢竟是拓跋孤的人——那一句「她是你的人,我不會碰她的」是他親口對拓跋孤所說。要他,中原第一刀的繼承人,明月山莊的少莊主食言,他做不到。

    不過,君子也有不堪忍受的時候。時珍令人撤去蘇扶風的臥室,強逼兩人躺在一起時,這滋味也不是那麼好受的——倒不是真有什麼**難耐,只是箇中情由想想就叫邵宣也莫名其妙地光火——憑什麼他便要接受這樣一種結果,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如此窩囊?

    你我每人睡一天床,睡一天地下,如何?蘇扶風先提出來。

    算了,我去書房裡睡。邵宣也總是這樣說。

    可惜,去書房,很快就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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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回到青龍教的數人,在安慶停留兩個月後,將諸事整理了,果然依拓跋孤所說,遷往徽州而來。在徽州——青龍教原本的所在——的各種事先勘探打點等,原該由兩名先鋒帶領著人去的,但此刻單疾風與顧笑塵,卻一個也不在了。

    顧笑塵……也不在家裡?拓跋孤有點意外。

    顧大哥——起先是回過家的,不過他哪裡敢跟家裡說被逐出青龍教了呢。顧老先鋒的脾氣,教主也是知道的。回答的是程方愈。自打洛陽那番變故、單疾風離去後,他倒成了拓跋孤身邊頂頂重要的臂膀,隔閡反而少了,話語也更爽快起來,倒有點顧笑塵當時的樣子了。

    所以他後來就不回家了?就不知道去哪了?拓跋孤反問。那麼現下我們要去徽州,是知會還是不知會他家裡?

    呃——程方愈無言。知會麼?那麼顧老先鋒自然知道顧笑塵已不在青龍教多時;不知會?那麼顧家總也會發現青龍教已搬離,自然會疑問怎麼顧笑塵竟不來告訴他們一聲?

    罷了。拓跋孤哼了一聲道。反正也已趕走了,就當沒這個人吧——左右先鋒,我看也都不需要了。

    程方愈知道拓跋孤其實早有心把顧笑塵找回來,但這件事他自己可不會講,大概也只能由他這個顧笑塵的昔日好友去想辦法。一旁霍新已然急了,道,這恐怕不行。青龍教的勢力,打最早起,就是幾代左右先鋒打出來的——便是撤我們兩個左右使,也不能撤掉左右先鋒啊!

    拓跋孤橫他一眼。本座不是叫你即刻啟程去徽州,先到那裡等麼?

    是,屬下已點好人手,便要出發——只是還請教主三思,左右先鋒人選本應從單、顧兩家中挑選,現在情況有變,實在沒辦法,也應盡快找人暫代才是,切不可隨意廢除,否則教眾怕是要鬥志全無,散沙一盤了!

    拓跋孤不耐揮手。這個我知道!只是隨口之言。

    教主怎能作此「隨口之言」……

    霍新!拓跋孤猛地一拍扶手。本座這次回來,你們一個個倒是都變得不要命地囉嗦。怎麼,我看你們——都對本作很是不滿是麼?

    霍新忙低頭。屬下不敢——這,這邊告退準備出發。

    拓跋孤一拂袖,也自站起,竟不給他告退的機會,先他而走。那壁廂霍新看看程方愈,兩個臉上都很是幾分無奈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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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折羽跟他一起回來的事,拓跋孤並沒有在青龍教中隱瞞。大多數人並不知曉還有蘇折羽頂替拓跋瑜的事情發生,自然不會奇怪,但霍新等幾名知情之人,卻很是吃了一驚。無論怎樣,蘇折羽是不適合再拋頭露面在江湖中行走了——明月山莊婚筵這麼多人,有誰敢保證這附近沒有人見過她就是拓跋瑜呢?

    她在馬車的顛簸中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搖晃在一條萬劫不復的路上。可是這路異樣的光明令她迷惘。臉上和身上沒有了脹痛,她被裹在明月山莊一床厚被中,卻已不在明月山莊。她像是迫不及待,又像是懼怕不已,猛地把兩條手臂從被子中伸出來——她看不見自己的臉,便只好看手臂,本來不抱希望,卻發現雙臂的肌膚赫然已瑩白如初。

    她又驚又喜地幾乎反應不過來,甚至始終想不出來這個搖晃的地點是何處。她只覺得熟悉,熟悉到她以為,這是她一個人的房間,一個人的所在。

    卻沒料到他看到了一切。那個她抑制不住捏住了喜極而泣的柔軟,會是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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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十分溫暖。

    罕見的冬日的溫暖,隨著落日漸漸沉下。蘇扶風坐在屋裡,百無聊賴。華衣華服的明月山莊少夫人,這位子令她有種難言的苦笑。我為什麼要來?為什麼會來?為什麼留在這裡?如果從頭至尾想一遍,一切都很荒謬。

    她在等邵宣也。他雖然總是睡在書房,但今天的早上,卻終於被時珍發覺了。她把他叫去,她知道,她又要「調教調教」這不孝的兒子,可是天色已晚,難道這訓了一整天還沒夠麼?

    掌燈時分她才從屋中站起,終於決定去透口氣。恍惚間突覺從屋角的黑暗中晃出來一個人影。這人影決非邵宣也——她吃了一驚,往後一退,那人影逼近,輕易貼到她三寸方圓之內。她自可以揚手便向他打出暗器,但竟渾身一顫,開口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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