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沒有錯過拓跋孤叫自己帶走喬羿時使給自己的那個眼色。——晚些再說?晚些他更不會有時間說。他不過要她避開邱廣寒,逕直「料理」了此事罷了。
可又見喬羿並無半分戒備、反抗的模樣,她也不知從何下手了,一路猶豫著將他帶下了後山地牢,懵懵然打開一扇牢門把喬羿關了進去。就假裝沒有看懂拓跋孤的意思好了。她回身便走,到得地牢門口,卻又提了燈籠,折了回來。
喬羿見她右手擎了把小小的匕首,心中感到些不祥,退後了一步道,折羽姑娘,你要殺我?語聲輕顫,究竟還是害怕。
蘇折羽卻望著他。炎夏在她的額上沁出了汗珠,緊握著匕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你還是走吧。她說著,左手放低了燈籠,去開門鎖,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那將將才合上的鎖卻半晌都開不了,連喬羿都看得緊張起來。
突然,鎖匙鐵聲一止,另有一隻手覆了上來。
他竟沒有注意這地牢之中多來了一人,蘇折羽卻是渾身一軟,燈籠、匕首、鑰匙,一起落在了地上。登時,一片漆黑。那隻手將她的手從鎖上抹落,隨即看似輕輕一扯,卻已將蘇折羽的頭髮扯過,推到了對面牆上。
蘇折羽,連你也敢叛我,你好大的膽子!
喬羿聽見拓跋孤的聲音,心已沉了下去。蘇折羽驚惶且羞愧,呼吸,連同身體,一起倚在牆上細細發顫。
她不是楚楚可憐,絕對不是。她只是想找個機會把喬羿也幫過自己的始末詳細說一說——假若拓跋孤認為喬羿救她並不足以令他留下一條性命,她也可以再動手。她只是想說一說罷了,可是她也知道,她看得出來,他的情緒恰好很糟糕。她還不知顧笑塵的事情,但是他很清楚,他聽不了任何解釋,任何解釋大概都只能令他更為震怒。
就算喬羿救的不止是她,還有他拓跋孤的兒子。
拓跋孤的手一用力,蘇折羽的臉孔貼著牆面仰起。黑暗之中,她仍然能看見拓跋孤一張盛怒的面孔,一雙盛怒的眼睛。她的目光卻還是飄移了,像任何時候一樣,一觸上他,就側向一邊。
拓跋孤冷笑著扳過她的臉。她吃力地伸手扶住牆,迫不得已,終於與他對視。而另一邊,目力遠遠不及的喬羿卻根本看不見黑暗中的一切,只能聽見那一點兒聲響。
他聽見細微的喘息——細微,卻清晰,並且,越來越清晰,清晰到抑制不住。
那是拓跋孤的喘息之聲。喬羿並不知道那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緣故,或者都有——他莫名地覺得恐懼,因為,他並不算敏銳的直覺卻也已足夠告訴他,在他未知的旁人的世界裡,有他不敢想像的事情。他想出聲,想喊叫,可是嗓子竟瘖啞了,以至於他無法辨認那些渾濁的嗚嗚之聲,究竟是自己在說話,還是旁人在呼救。
他的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了牢門的鐵欄。
是的,他聽見了,正如蘇折羽所料想得到的——她閉上眼睛,接受她唯一的男人暴雨般來臨的、摻滿了憤怒和索要的強吻。
她想像得到久別重逢的拓跋孤會對自己如此,卻萬料不到會在這裡——會在別人的面前。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懂得拒絕。
她拒絕不了。她的身體被他全然把持住了。他按住她的後頸,那好似要將她碾碎一般的**已從她雙唇之間漏入。
大概是欺喬羿定是目不見物,他毫不避忌地伸手入她衣領。蘇折羽一悚,睜開一雙眼睛,衣衫卻已滑落了。另一隻手呢?另一隻手甚至已經毫不客氣地摸向她的腹下,想就這樣扯起她的長裙,卻很遺憾今日剛剛回來的蘇折羽,穿的並不是裙子。
她真的慌了。她還沒把一切告訴他,可在旁人的面前,她不知怎樣告訴他。她的那一點驚慌,在他的洶湧面前,只一瞬間就被吞沒不見。
「我懷了孩子」——這樣短短五個字,只消說出來,他驚愕也好,喜怒都好,至少她能得到一些些解脫。可他,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
她鼓足了勇氣挪開臉,避開他的唇齒。主人……她終於開口欲說,然而這個開頭,無論如何都更像種挑逗,而不像種抗拒。我……我有了……你……你的……
拓跋孤在解她的長裳,那樣斷斷續續的說話,他半個字也沒有往心裡去。他的手勢似乎因急迫而變得混亂,又因混亂變得愈發急迫。他終於不耐煩了,用力一扯,蘇折羽腿心一涼,這最後的剎那,她惶急到了極點,雙手將他一推。
不要……
連這呻吟也如此蒼白無力。
長裳那嘶的一扯,這聲音,太過驚心動魄。不錯,喬羿可以假裝聽不懂那交織的糾纏之聲,那男女不可抑的喘息之聲,然而布帛撕裂之聲卻是真實的。他只願自己能聽不見,只願自己已暈過去,甚至只願自己已死了。在他聽來這決不是纏綿——這是凌辱,活生生的凌辱。他從未想過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裡,蘇折羽竟是這樣一個受盡凌辱的角色;他同樣從未想過的一件事是,他不知道自己在聽著蘇折羽為別的男人所欺凌的時候,竟然會如此心痛如絞。
無人的地牢,滿是喘息的回聲。
——不要?拓跋孤將手中撕裂的寬幅向外一拋。他不是同情,而是好奇——好奇他的蘇折羽,怎麼竟敢第一次推了他,說出「不要」這兩個字。
他捏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脊背狠狠撞在牆面。這個慌亂地掙扎著的蘇折羽像是再度惹怒了他。他怒不可遏。——不要?你敢再說一次?
蘇折羽卻撲通一聲跪倒。真的……真的不要……她無力地哀求著。
拓跋孤,你這個禽獸!牢門那邊,傳來喬羿終於忍耐不住的吼聲。
拓跋孤冷哼了一聲,身形一轉,蘇折羽明白——他只消走上那麼幾步,便會要了喬羿的性命。她慌忙將拓跋孤一拉,不要!
話一出口,她才驚覺又是這兩個字。拓跋孤已經回過頭來看她,除了未消的憤怒與**,甚至更帶了嫉恨。
你這個禽獸,快放了折羽姑娘!那一邊,喬羿仍然不知輕重地喊著。
他冷笑了一聲,一把捏起蘇折羽的下巴。
我禽獸?好,那我就禽獸給你看看。
他的手輕輕用力,蘇折羽就不得不張大了嘴。他裸露出的身體擠入她口中,她再也說不出「不要」兩個字。
糾結、交纏在空氣中的,是比適才更難以言喻的罪惡。這其實不是罪惡,只是難以用別的語言來形容,至少在喬羿而言,的確如此。
他捂著耳朵,蜷縮起來,像條死去的魚。禽獸。他喃喃地重複這兩個字,彷彿忍受痛楚與羞辱的並不是蘇折羽,而是他。
他真的不知道這令他痛不欲生的時間有多久,直到渾身的汗都涼透了,蘇折羽才晃了晃,向牆根軟倒過去。她倚在那裡,想咳嗽卻又不敢,只能偷偷地嘗著舌根的腥,壓著胸口的翻騰,靜默地跪著。
良久,忽然拓跋孤伸手到她面前,示意她起來,她受寵若驚地抬頭,他的目光看起來溫柔了一些,那些先前的憤怒都像退去了。她才敢將手去扶他,才敢這樣站起,怯怯地扯著自己被撕破的衣裳。
他將她的髮絲繞向耳後,愛撫她的臉頰。是的,這是他待她最好的時候,在偶爾狠狠地傷害她之後。他將外袍褪了,一展納了她。她是這麼瘦,而那袍子這麼寬,輕易地將那個衣衫不整的她沒入了其中。
就好像誰也沒想起那個還在角落裡駭怕到難發一言的喬羿,拓跋孤已經攬著她走出地牢。她不敢說一句話,小心翼翼地靠住他,彷彿一切羞辱並不存在。也許本就真的不存在的,無論他對她做什麼,她都絕不會視為羞辱的。
他不再生氣了麼?她在這一路忐忑地想。終於我還是沒能把事情告訴了他,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說起——
你好好跟我說。拓跋孤突然開口道。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只一句話,蘇折羽卻忽然淚流了滿面。她知道他只是想細問自己沒能取了蘇扶風性命的始末,忙將錯流的淚藏起,努力作聲道,是,折羽細細告訴主人。
她並沒有說起自己與蘇扶風有何關聯,也輕描淡寫自己的暈倒。反正,拓跋孤本來也不曾真正關心過她的身體的,聽她說畢,只是淡淡哦了一聲,道,既然這樣,那你回頭放了喬羿走就罷了。
蘇折羽一怔。主人……願放他走?
拓跋孤正要開口,遠遠有個影子奔來,卻是一名教眾到了近處,行禮道,稟告教主,二教主一直吵嚷著要見教主,屬下等說您不在屋內,她定要……
拓跋孤揮揮手。他已沒了方纔那股怒意,面色如常,帶了蘇折羽,逕向屋邊走來。
才剛走開一會兒,她心思倒多。拓跋孤甚至是帶著點笑,向蘇折羽道。
哥哥!邱廣寒一見拓跋孤,便急急迎了上來。到底你把少爺……
話沒說完,她自己先一愣,有些許猶豫起來。
你們……
她的表情突然也變得曖昧起來。她看見蘇折羽身上那件寬大的衣裳一直要拖到了地上,她的臉孔微微泛紅,嘴唇怯怯地輕呡著,纖腰上,拓跋孤的手一掩,衣衫交疊的襟線完美地覆住了她修長的雙腿。邱廣寒看看她,見她似乎是害羞,轉開了臉去,不由地又看看拓跋孤。他們所傳的果然不錯誒……邱廣寒曖昧地取笑起他來。
這取笑純是善意,只因她做夢也想不到方才發生過什麼事,更料想不到拓跋孤與蘇折羽的所謂關係,並不完全是她心裡以為的那樣。不過她隨即又氣勢洶洶地一瞪眼睛道,可是你把少爺怎麼樣了!?你說晚點再說,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沒怎麼樣。拓跋孤說著,已經走進屋裡。邱廣寒忙跟了進去道,那他人在哪裡?
拓跋孤其實並不想她跟進來。無論他多麼地無所顧忌,卻惟獨不想讓邱廣寒知道他是如何對待蘇折羽的。
蘇折羽識趣地自己捏緊了長袍,悄悄自拓跋孤懷抱中退了出來,等待拓跋孤的眼神。他果然瞥了瞥她,她點首,乖巧地退到自己房裡。
蘇姐姐是不是病了?邱廣寒若有所思道。這麼熱的天,她是冷麼?她看上去有點……
拓跋孤皺緊眉頭,不回答她。
噯,哥哥。邱廣寒湊上去,小聲又很有興致地道,你什麼時候把蘇姐姐娶過門呢?
沒你的事。拓跋孤的口氣很嚴厲,並不像是遮掩或敷衍,這令邱廣寒一下子又茫然起來。
怎麼了嘛。她很不解地道。你們不是很好的嘛,還會偷偷談情說愛呢。你以前也說過離不開她的,是不是?
好了,廣寒!拓跋孤不耐地道。我說沒你的事,你休要跟我囉嗦。
那,那你告訴我少爺在哪裡,我就去看他,不來煩你!邱廣寒不滿道。
他在後山地牢,但你知道地牢怎麼走麼?拓跋孤反問。
你怎麼還把他關在地牢呢?邱廣寒急道。你不是說,沒把他怎麼樣嗎?你為什麼不放了他呢?……
連著隔壁的門輕輕悄悄地一響,蘇折羽現出身來。她換了一身乾淨的素色衣裙,將其他衣物都用拓跋孤的長衣裹在了一起,似乎要去清洗。
折羽。拓跋孤叫住她。
蘇折羽站住。
你去後山,就帶了廣寒一起去吧,她在這裡吵得要命。
邱廣寒一喜,道,好啊。首先便躍出了門去,隔了一會兒,才見蘇折羽走了出來。
蘇姐姐,你好慢。邱廣寒回過來挽她的手。哥哥沒打算為難少爺了,是不是?
蘇折羽點點頭。主人說可以放他走了。
那最好啦。邱廣寒雀躍著。可蘇折羽卻有點恍惚,有點頭暈,有點冒冷汗。從外面一路趕回來卻沒休息過,心事卻一直壓著,她幾乎已經快虛脫了,可是當一個有說有笑的邱廣寒興致很高地拉住她的手的時候,她怎麼也無法停下來喘息一口。
光線黯淡,邱廣寒看不見她皺起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