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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純陰之體 一三八 文 / 小羊毛

    蘇折羽似是想不起應該幹什麼。她又躺下,躺在陌生的被子裡。她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想哭是吧,可是她又有什麼可委屈的?她甚至是真的想笑的,因為她現在有了一個他的孩子——這於她來說是多麼值得激動的事情。她幾乎羞澀了,快樂得羞澀了,所以才會躲進來,一個人咬著唇回想。可是後來,掉出來的卻還是眼淚。她絕不承認這是苦澀,這是高興。這真的是高興,最多最多,是有一點害怕。她想了數十種開口告訴他的辦法,卻好像沒有一種可行,彷彿以她對拓跋孤的瞭解,她有足夠的預感,覺得他——或許未必會高興的。

    假若他不高興了,那又怎麼辦呢?

    忽然耳邊有一個人輕悄道,蘇姑娘,你還好麼?她陡地驚起,一骨碌坐了起來,才想起還有喬羿在左近。

    喬羿也被她嚇了一跳,退後道,你沒事就好,那我,那我也不叨擾你休息了……

    蘇折羽一展身,已經攔下他的去路。既然沒走,那便不用走了。她冷冷地道。你偷學青龍刀法,此刻還有什麼話說沒有?

    喬羿郁道,就是說我真是好人沒好報,我明知你要殺我,還救你,還留在這裡想看看你怎麼樣,結果你……

    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你等等!喬羿見她刀尖便要斬來,慌忙叫住。他此刻也是沒了主意,脫口便道,你說我偷學青龍刀法便要殺我,你怎知你主人是什麼意思?萬一他都沒想要我死呢?

    主人的意思,我比你清楚。

    不問過他你怎麼知道。喬羿申辯。

    蘇折羽心中一頓。是了,不問過他,我怎麼知道,就像我肚裡這個孩子,我一直在忐忑,不就是我不知道主人的意思?他會高興麼?還是……根本不在意,甚或生氣——不問過,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想著,抬起手來,便封住喬羿數處穴道。那麼你跟我走一趟。他冷然道。看看主人能不能放過你。還有,帶我去找蘇扶風。

    蘇扶風……?那個女人?我……我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呀。喬羿道。可你為什麼要殺她?她方才放了你,你還能下得了手去?

    她殺了邱姑娘,這理由足夠了麼?

    ——她殺了邱姑娘,這理由足夠了麼?

    這十三個字清清楚楚地從蘇折羽口中吐出,喬羿臉上的一切表情盡皆凝固了。

    什……什麼?他的聲音像是不敢發出來,擠在了喉嚨中。小寒她……死了?

    而蘇折羽從來不會跟他重複第二遍的。

    她只見喬羿的眉心因為憤怒而緊鎖,嘴唇因震驚而發顫。她……究竟是什麼人?他猛抬頭問道。你一定知道的,她是什麼人?

    你先帶我去找她。蘇折羽面無表情。

    ……好,我與你一起找她便了!若尋到了她,我便將她碎屍萬段,我爹的仇,二娘的仇,小寒的仇,我都一起報了!

    蘇折羽似乎不喜他如此囉嗦,微微努一努外面,示意他便走。喬羿回頭間,見她面色分明仍是血氣不足,卻也不便細問,只想起那大夫出來後對自己說過她身體虛弱,須得好好照顧之類,不免看了她一眼,才自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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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廣寒醒來已有數日,蘇折羽卻遲遲不歸,即便拓跋孤不著急,邱廣寒也要急了。

    凌厲的信,她已經看過。信裡寫得很明白:他不再纏著她了,字眼不過就是還她自由,祝她幸福,他甚至留下了自己鍾愛的劍,贈予她與邵宣也作賀禮。他知道她喜歡的,因為她總是很憧憬練武;現在她可以了,他也就把劍,連同本就是她所繪的劍譜一併留下。

    也許你真的可以成為武林高手呢。他還這樣寫。

    他承認,自己寫這封信的時候,是有那麼一點點隱秘的甜蜜的。他喜歡她,所以,雖然是作偽,卻又作不得偽。那些話都是發自肺腑,並不如他自己所預計的那麼苦澀,一個純陰體氣已經被溶解的邱廣寒,當然不會漠不動容。

    可是正因這動容,她信了。她沒有見過凌厲的筆跡,可是這口氣,她相信,是他。沒有人強逼他——即便拓跋孤不逼他,他也想這樣告訴她,因為這才完美。既然做了一個「好人」,那就該做到底的。

    但是,是誰救的我呢?

    邱廣寒沒有想通,卻也知道自己是被人以內力所救,也就由此失去了純陰之體。拓跋孤說是蘇折羽,可蘇折羽人又去了哪裡?

    不止蘇折羽,青龍右先鋒顧笑塵十日以來也未見過一面了。若說蘇折羽被派出去做事是常有的,顧笑塵的不見卻有點蹊蹺。

    她去追問拓跋孤這兩個人的下落,拓跋孤閉口不言。

    他想起十日之前,與邵宣也和姜菲那一席之後。

    ——那一日,邱廣寒熟睡的臉沉在陰影裡,宛若靜默的圖畫。

    拓跋孤看她。他撫摸她的臉,她的手,她的身體有些許溫熱起來,他悄悄地吐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有時候我真的比不上凌厲。他自嘲地道。至少,他能救你,但我不能。十八年的純陰體氣就這樣消失了,不知你醒來,會是什麼感覺?

    他注視著她,良久良久,才聽到顧笑塵的腳步走到了門外。教主。他的聲音有些不同往日的低靡。

    他走出去,到廳中坐了,可似乎很奇怪,顧笑塵只是低頭不語,並不像是來向他報告任何事情。

    拓跋孤隨手掀了掀旁邊的茶碗。沒有蘇折羽,茶也是涼的,不過他還是端了起來。

    那兩個人呢?顧笑塵不說話,只能他開口問了。

    顧笑塵才抬起頭來。我來是想說……我把他們放走了。

    茶碗「喀」一聲脆響,拓跋孤雙目一抬。你把邵宣也放走了!?

    是。顧笑塵沒有作多餘的解釋。

    拓跋孤霍地站起。誰准你自作主張?追回來!

    顧笑塵站著沒動,只道,來不及了。

    拓跋孤面上帶了重怒,一拍桌道,你便是有心違抗我命令了?

    顧笑塵不語,似乎也知道,說什麼大概都沒有用。

    他奉命在席後送邵宣也和姜菲去客房休息,並守住他們離開的要道。邵宣也要他幫忙留心下邱廣寒和凌厲的動靜,一旦他們誰醒了過來,便來通知,可是這兩件事都是他做不到的。

    拓跋孤交待了,不能讓邵宣也與邱廣寒見面;至於凌厲——他更知道早已被逐下了山。他不堪邵宣也那般眼神。依拓跋孤的說法,至少要留邵宣也到明天早上——可那卻等同於是對凌厲的謀殺吧?利用他或不救他,顧笑塵尚可忍而不語;可這般有心要他死,他卻忍無可忍,只能選擇將一半的真相告知邵宣也。

    所謂一半的真相,是他到底沒有說是拓跋孤趕走了凌厲,而只是假裝剛剛得到了消息,說凌厲醒來自己跑走了。大驚失色的邵宣也自然立刻與姜菲下山去追。有顧笑塵的幫忙,離開這個地方,也並不難。

    只是,欺瞞了拓跋孤也令他心裡不痛快。他只是盡可能地拖延了一會兒,確定兩個人已經走遠,才來尋拓跋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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