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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純陰之體 一三二 文 / 小羊毛

    他並沒有問起邱廣寒,雖然他心裡關心她絕不會比關心凌厲少;可是他也很清楚姜菲找他來是幹什麼的——邱廣寒的性命在拓跋孤手中絕不會比在他邵宣也手中更不安全,但凌厲卻不是。

    然而,他踏進屋子時,卻還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們真的來晚了。

    凌厲的右手按住邱廣寒的背心,那一枚銀針已起出,鬆鬆地垂在他腕側,針尖上的血卻是透亮的,一晃一晃,好似在映襯邱廣寒脊背上的皮膚。從那相觸的掌心與肌膚之間,血仍然沒有止住,細微地蜿蜒下來,而這下面,凌厲的左手卻已經抬起了,食中二指橫在邱廣寒脊樑的命門要穴處。他像是對週遭情形一無所知,只有邱廣寒從後頸上滴落下來的汗珠,證實了凌厲的確已經拼上了性命。

    她的臉上已現出痛苦之色來。

    姜菲現在很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出聲了。邱廣寒在滴汗,凌厲的嘴唇卻青得發紫,她心裡雪亮:他不行了。他們原本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來給凌厲收屍,可是現在這情形卻讓她發覺,自己的想像力還是太欠缺了。

    原來還有比收屍更壞的情形,便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她想過就算阻止不了拓跋孤,總要做點什麼好令自己良心得安,卻不料會這樣——沒有任何人的脅迫,卻注定什麼也做不了。

    三天前她回頭去那與邵宣與偶遇的酒樓尋他,他卻已經不在。青龍教的事情她往日並不關心,雖然隱約聽說已到了安慶,卻並不知道在哪裡。這酒樓之上她猶豫地站了許久:是自己一個人去追去找,還是先去將邵宣也找到?

    姜菲素來認為自己是個夠獨斷的人,可是卻終於發現不是。獨自面對青龍教終究還是令這少女心中害怕起來,騎上小黑馬在鎮上四處亂撞。也算運氣好,邵宣也並沒走了,只是換個地方喝茶,回過頭來恰好看見了小黑馬,這才遇上了。姜菲將事情粗略一說,兩人立時啟程來追趕,終究還是晚了大半天。

    邵宣也自然也看出凌厲已近油盡燈枯之勢,不及細想,伸掌便要以內力助他。姜菲慌忙一攔,道,邵大俠,這不行的!

    怎麼不行?邵宣也急道。再下去他便要……

    拓跋孤冷冷地看著二人,二人似乎想起適才答應過,不會出聲,不由動了動眼神,轉開了些去。其實眼下凌厲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響,說不說話都已無涉了。

    這恐怕是青龍教的獨門療傷心法。姜菲壓低了聲音道。你沒有學過,貿貿然加入其中,非但幫不了他,恐怕自己亦會受戕。

    這聲音雖然壓得極低,卻躲不過拓跋孤的耳朵,被他聽了個清楚。他盯著姜菲看了半晌,突然道,聽說你是太湖金針的女兒?

    是有怎樣!姜菲憤憤地咬著嘴唇。

    不怎樣。拓跋孤冷冷然低下頭去看凌厲和邱廣寒。邱廣寒的臉上竟已映出了幾分血色,紅撲撲的,艷麗不可方物,手指也輕微地伸展開來,好似在檢視自己的知覺。此際的邵宣也等二人雖不知這療傷要如何才算結束,卻也知是到了極重要——也是極危險的時刻,不覺都屏息凝神,不敢再吐出一個字來。

    而凌厲額頭與臉頰上的皮膚愈顯乾燥與透明,好似一層異樣的東西薄薄地覆在上面,幾乎已不似他。發青的嘴唇淡了,也乾燥得要裂開一般,唇齒之間傳出了幾絲昭示著他還活著的輕微喘息。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眉宇之間像是聚滿了苦楚,這表情突然活脫脫好似一個小孩,因為被搶走了什麼東西而馬上就要哭出聲來。

    可是,凌厲是不可能再哭出來的了。

    他只感到雙手被什麼力量一彈,耳鼓中騰地一聲。一剎那的殘留知覺讓他清醒地辨別出邱廣寒豐潤的肌膚與自己枯糙的指尖的對比。這樣就好了麼?這念頭不甚肯定地在他心裡下意識地一閃,卻隨著一切知覺的失去湮滅了。

    兩個人同時倒下。

    凌兄弟!邵宣也慌忙去扶他,拓跋孤便去扶邱廣寒。她恬靜地靠在他懷裡,紅潤的臉色似乎讓他探她脈搏的動作變得多餘。

    可以了。拓跋孤只說了這三個字。他抱她起來。

    廣寒他真沒事了麼?邵宣也站起來道。

    你不如不要關心她的好?拓跋孤語帶譏諷。

    邵宣也一時竟說不出話。他看著邱廣寒,姜菲看著他。她看見他眼神裡流露出無限的疼惜與愧疚來。她又垂頭去看那個此刻靠在她臂彎之中,雙目緊閉的凌厲。

    倘若她是邵宣也,她也會不知道該先關心誰的。

    邵大俠。她忍不住道。邱姑娘看來沒什麼大礙了,先想辦法救凌公子吧!

    邵宣也失神地點頭,有點手忙腳亂地又矮身扶住了凌厲,準備運氣以真力恢復他的知覺,那一邊拓跋孤已抱著邱廣寒往外走去。

    勸你不要動他。他冷冷地拋下一句。否則他只會死得更快。

    邵宣也一怔抬頭。那你……

    他想問那你有沒有辦法救他,拓跋孤卻已然走遠了。凌厲身體方纔還是滾燙,一轉眼竟陡已冰涼。只見他氣若游絲,呼吸輕顫,顯然已是冷極。

    拓跋孤……太可恨!至少凌厲也是救了他的親妹妹,他竟這般待他!——我去尋他!邵宣也猛地站起來。

    你去也沒用。門口已經有人開口,正是顧笑塵。教主不會救他的。

    邵宣也正欲發作,顧笑塵卻已然抬手,掌心裡攤著粒小小的棕色藥丸。先給他服一粒這個。他眉頭微蹙。

    這是什麼?

    醒酒的。顧笑塵說著,有點不耐地偷眼回頭看了看,又轉回道,快點!

    姜菲將藥丸拿過,看了看,道,醒酒的,為何要……

    你給他服了就是——否則他半刻鐘怕都捱不到了。

    顧笑塵說著,似乎也不便久留,只又加一句道,你若是太湖金針的傳人,用針灸之術或可一試,但切記不要以青龍心法以外的內力強療。告辭。

    他說完,匆匆離去。

    兩人也只那麼猶豫了一剎,知道此刻也顧不得太多,便將丸藥放入凌厲口中,捏了他喉嚨迫他吞下。

    ——總好過看他立時死去。

    凌厲呼吸好像平穩下來,身體的惡化有所減緩。姜菲取出了施金針的器具來,道,他此際身體這般虛弱,也的確受不了任何外力了,也許就只有金針過穴可以一試——邵大俠信得過我麼?

    邵宣也點點頭,拭去額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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