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只覺得她語氣有些奇怪,不自覺停了下步子,帶了幾份防備地道,我進來了,沒關係吧?
別進來——邱廣寒的聲音陡然尖銳,喊叫卻一下子被阻斷。便在此時凌厲已掀動門簾,一道明亮的光芒閃過,他早有防備的劍一擋,偷襲的刀光被撞開,門簾叫刀劍之氣激得驟然之間便化作了碎條。偷襲之人眼見並未得手,步子後退,手中兵刃已迅速收回,人轉瞬之間已退到極裡。
內室裡,面容煞白的邱廣寒坐在椅子裡,嘴唇緊咬,脖頸上壓著一把長刀。她身後還有另一個蒙面黑衣人,衣襟上是兩道黃線。
凌厲目光掃過,喉嚨裡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看來真是累你們久等了。說著人已慢慢走上前來。
站住!先前那個黑衣人喝道。你難道不怕我殺了這女人麼!
你們也不必再演了。耍這些把戲,不覺得太愚蠢麼?
凌公子……邱廣寒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可不要說你是無辜的。凌厲冷笑。如果不是你偷傳了消息,誰會找到這裡來?
你……你說什麼?邱廣寒滿眼皆是淚水,臉上的表情已經是氣憤大於害怕。
左邊那黑衣人陰**,少廢話。凌厲,你想要這個女人的性命,就乖乖地自斷右手,再把劍放在地上!
我的話你還沒聽明白?真以為我會任你們擺佈麼?
黑衣人大笑起來道,素聞金牌殺手凌厲不但殺人狠毒,對女人也一貫無情無義,今日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不過看著這樣美貌的姑娘死在面前,凌公子會否稍稍覺得有點於心不忍呢?
那麼便請動手。凌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就該知道以此要挾我完全錯了!
只見他劍一豎,便待上前。
別動!右邊的黑衣人將長刀一緊,邱廣寒立刻嚇得叫出聲來,一雙眼睛也因痛苦閉得緊緊的。
凌厲見兩人已完全躲在邱廣寒身後,只得看了她一眼,向黑衣人道,你還想怎麼樣?
想知道你對這位姑娘的容貌怎麼看。他獰笑著,刀尖滑上邱廣寒臉孔。假如這張臉上流滿了血,會不會很可怕呢?
邱廣寒只覺咽喉的壓迫感消失,涼意慢慢滲上臉頰,微微睜開眼睛,便知處境,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只見黑衣人左手一抓,扯住邱廣寒頭髮。邱廣寒欲待掙扎,臉上一痛,原來刀尖已扎破臉頰,鮮血癢癢地滴了出來。
如何?黑衣人向凌厲道。你還是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麼?
當此情形,凌厲竟也無法說出一個字來。他能看見她痛苦地抬起頭來,一雙淚眼望向自己,這其中流露的失望哀傷之色讓他覺得無法忍受,幾乎要開口說些不該說的話。幸好就在她微微閉目的一瞬間,他忽然發現其中似乎還閃爍著什麼其他的意思,不自覺順著她目光的移動向下一瞥,瞧見她右手正好一張,什麼東西一閃,雖然隨即收回,但已足夠他看見——那是枚繡針。
他輕輕咳了一聲道,你的刀看來不夠鋒利,還需用點力吧?若要我幫你,不妨說一聲。
這話聽著自然是對黑衣人說的,但是邱廣寒雙目睜大,眼神卻好像微微一亮。只見她看著自己,喃喃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忽然眼睛卻用力一眨,右手裡的繡針迅速向後一扎,刺入了身後那個黑衣人的大腿。
一根繡針,一個少女的手勁,對於忍者也許真的不算什麼,不過也足以讓他吃驚之下,不由自主地放鬆了邱廣寒的頭髮,邱廣寒立時低頭向前撲了下去,口中喊著「救我!」。這剎那她全然顧不上其它了——「還需用點力吧」——我已經用了全力了;「不妨說一聲」——我已經喊了;剩下的事情,不是都應該交給你嗎?
她撲到地上,恍惚覺得凌厲是動了,然後,又沒了動靜。我還活著麼?她想。這時她才感覺到頸後被濺到了些許溫熱,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竟是觸目的鮮血,紅到發腥。
她一時像是驚住了,呆住了,就像在發狂之前就已經忘記了該如何發狂。她抬起頭來想看看身後情況如何,卻有人撲下來將她一把抱住了。你沒事麼。她聽見凌厲的聲音發顫。都是我不好,累你受傷……臉上很痛麼?
邱廣寒本來已經鬆了口氣,此刻又叫他這緊張的模樣弄得一怔,哼道,痛得很,明知故問!
生氣了?凌厲訕訕說著,要去擦拭她臉上的血。
當然!你方纔那些話還不夠叫我生氣的麼?
我……我方才說那些話,只是想救你,你可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邱廣寒見他認真,忍不住笑道,好了,誰還來怪你?
她看起來緊張害怕已然全無,竟笑嘻嘻模仿著凌厲的語調道,「你們也不必再演了」,嘿嘿,虧你也想得出來呢!
凌厲反而有點臉紅。我看你那時哭,其實……很不好受。他低聲地說。
有什麼不好受的。邱廣寒坐直了些道。傻瓜,我哭是因為不想你一個人演獨角戲,你以為我在想什麼?
凌厲不知該覺得她聰明大膽還是怎樣,只覺得她的表現太出乎意料,反而接不上話來,半晌道,只可惜我演了半天,也沒能救得了你,反倒是你急智,我們兩個才得脫此厄。你啊,你倒真的一點都不怕?
怕有什麼用。邱廣寒淡淡一笑。我們現在麻煩恐怕更大了。
凌厲自然明白她意思,嗯了一聲。他忽然意識到並非是聰明或大膽,而是這少女平日裡也表現得不諳世事、糊里糊塗,遇事反冷靜到無以復加,才讓自己感到最最匪夷所思。想著卻也不動聲色,接話道,這個住處也叫他們發現,看來再住下去,也沒有安穩日子——邱姑娘,今天來這裡的,就只這兩人麼?
我看見的就只他們。邱廣寒道。外面縱有同黨,想必不多,還不夠自信能對付得了你——否則他們應當不必挾我來迫你了吧。
那也未必。凌厲道。他們制住我,我必不肯就範;但是用你來要挾我,我說不定會……
邱廣寒一怔,道,你可別說方纔你真的打算自斷右手了?
怎麼了,你不相信?
你明明知道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仍然不會放過你我。
知道又怎樣。凌厲道。知道得再清楚,我總也不能看著他們折磨你吧。
邱廣寒沉默了一會兒,道,無論怎樣,我恐怕都不會那樣做的。
哪樣做?凌厲不解。
就是,倘若把我與你的位置調換,有人以你來要挾我,我——如果明知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也不會遵守諾言——就決不會傻到答應的。
這算是什麼話。凌厲心道。故意暗示我我在她心裡並不重要,要我不要對她有什麼妄念?
我也這麼希望。他回答道。以後倘若真有這樣的事,我也放大半的心了。
邱廣寒突然咬牙切齒道,我不是叫你這個反應!
凌厲嚇了一跳,道,怎麼了?
邱廣寒歎了口氣,道,算了。凌公子,我臉上的傷嚴重麼?還是痛得很。
凌厲連連搖頭道,還好,你別擔心,我有傷藥,定然不會讓你留下痕跡的。
邱廣寒拿手絹按住傷口,慢慢站起身來。凌厲也站起身來,道,你還有沒有受別的傷?
我沒事。邱廣寒道。今天幸好你沒有聽我的,還是將劍帶出去了,否則就叫他們拿走了。
凌厲搖頭。本是我不該那麼晚回來。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也只能離開此地。你還是回家去安全一些。
邱廣寒望望外面的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她說。不如明天一早吧——先不要提回家了——不過倘能搬到城裡熱鬧的街坊住,可能真還安全些。我來想想辦法……
她說著,轉過身去,突然呀的喊了一聲,往後跳了一步。
身後那二人死狀實在可怖,雖有黑布蒙臉,可是眼珠突出,極是猙獰。
凌厲忙拉她過來,心裡想她終於還是露出了一回害怕的樣子來,不知為何心裡竟感安慰起來。邱廣寒脫開他手,戰戰兢兢地道,凌公子,這些人……這些人也可憐得很,我們葬了他們吧,好麼?
凌厲點頭道,都依你的。
邱廣寒不敢看那二人,扯塊白布將兩人臉和脖子蓋住,才定下神道,剛好,趁抬他們出去的時候,再探探看竹林裡還藏沒藏著別人。
好。凌厲道。那麼,你在這裡等我。
什麼?邱廣寒道。你……你不打算要我幫你麼?
但你不是害怕……
我害怕,才要與你同去。邱廣寒道,再說你忘了今天的教訓了麼?留我一人在此,那是很危險的事情呀!
凌厲想想亦是,道,那好,我們把屍體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