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醫院的時候,我家那些親戚,已經在病房門口站了好幾撮,這些所謂親戚,其實我認識的沒有幾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我也不知道,我勉強跟其中幾位年長的打了招呼以後,就跑進病房裡去了。%&*";
奶奶還是那樣躺在床上,不過她已經不怎麼會說話了,有一點很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是圓睜的,盯著某個地方,就像那個地方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引起她的好奇一樣。
因為生病,奶奶原來肥胖的身體現在瘦得要命,那雙眼睛更顯得往外突。
媽媽把我拉到奶奶面前,說:「媽,你還認識他麼?」
***眼光,看似看向我的,實際上是從我旁邊掠過去的,也不知道他盯著哪裡。我記得,我八歲多那年外公去世之前,也是這樣的表情。
外公是肝癌去世的,他死之前的樣子我記憶猶新,因為我和他感情很好,那時候即便是只有八歲,也覺得說不出的難受,這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現在我也難受,只是面對這個表情的時候,我的難受來自於一點點恐懼和同情。
很多時候,沒有感情就是沒有感情,即便因為道德而保有一點尊敬,也總歸騙不了自己的心。
媽媽看見奶奶不回話,又問了幾句。
***眼睛一直就這樣盯著天花板的一角,根本不看我,媽媽看起來有點失望了,轉過臉來,對老爸說:「你看這樣。」
老爸說:「不行了……」他重重歎了口氣,帶著我出去。在醫院的走廊上徘徊,我還是能感到一些仇視的目光往我身上射過來,我懶得看他們,也懶得看,我心裡一直在想,這麼晚了,家人把我拉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總不至於就為了讓奶奶和我說話吧?
就算要叫人來喚醒奶奶,也不至於叫我啊,我和她感情並不深。
我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來,沒多久老爸也坐在我身邊,說:「以後,你有空就過來一趟,看看你奶奶。」
我有些不明白道理。%&*";
老爸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補充說:「你多出現,免得別人說你對老人不聞不問。」
我大概明白了老爸的意思了,***日子不多了,用高中語文課上學會的一個詞來說就是「朝不慮夕」。我在這裡本來就是個很容易招惹閒話的人,如果這段時間我還不常出現的話,他們更會找到各種借口說我不孝,詆毀我和我的父母。
雖然非常不情願,但我還是不得不答應了。
這一整個晚上,我都沒有離開過醫院,從老爸口中,我得知張雨的父母也來看過奶奶。張雨和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兩家人也有些交情,早年爺爺在學校做校長的時候,曾經也與她的外公是同事,雖然父母不喜歡張雨——我想如果他們知道視頻門會更加討厭張雨——但兩家人的關係還不算壞,也不可能撕破臉皮。
老爸還說:「張雨他們家這兩天可能還會來,和別的當年的校職工一起來,你和她還有沒有聯繫了?」
我說:「偶爾還算有吧。」
老爸說:「那就好,我還想叫你做好心理準備,怕你不想見到她。」
我說:「那倒不至於。」其實我真的不想見到她,每次見到她,都會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大概半夜三點左右,我坐在凳子上迷迷糊糊的玩手機,那時候醫院還沒有wifi這種東西,我手機上網上qq怕廢流量,只好玩遊戲,一夜的無聊,有時候還要隨著家人進去探視***情況——其實基本不用怎麼探視,***情況很穩定,就是基本上沒有意識。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那位保姆肖,她是慢悠悠地走過來的,完全沒有一點緊張感,體型很胖,農村婦女的打扮,本來應該淳樸的臉上,卻生了一雙非常靈活又小又亮的眼睛,讓我覺得她這張臉像一隻老鼠,說實話,第一面見到她我就覺得很厭惡,但當時我不知道她的本質,也不好表現出這些東西來。
我還恭敬的叫了她一聲大媽。
但老媽看她來的樣子,就有些按捺不住,說:「你又回家了?你不好好照顧老人,這個時候回家?一個月給你的工資白拿的嘛?」
她說:「我這不是趕回了麼?現在是農忙時節啊,我也沒辦法。」
老媽說:「當初的合約上怎麼說的?現在老人家情況那麼不穩定,你一走就是三天……」
當時不太瞭解這保姆的老爸還勸老媽不要動怒,為對方考慮考慮,其實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個保姆根本是懶得出奇,而且非常喜歡投機取巧。
她來了以後,看了看***樣子,也沒多做什麼事,就是搬了張椅子坐在奶奶身邊,時不時看看奶奶輸液的吊瓶。
這個時候,我還聽見身後不遠窗台邊的老爸對老媽說:「人家半夜兩三點跑過來,已經不容易了,說明別人上心,別太苛責了。」
這個時候,我還認為老媽有點激動……
但實際上呢?我們後來才知道,這天晚上這保姆根本就不是趕過來的,她很早就回到了我爺爺奶奶家裡,爺爺為她開了門,她還在我爺爺家吃了一頓飯,睡了一覺,睡醒了才慢悠悠的走過來,至於為什麼,這個時候估計也只有她自己和我爺爺清楚。
我坐回到椅子上去玩手機,應該沒過半個小時,就橫躺在幾排椅子上睡著了,除非在學校熬夜突擊複習或者玩dota,我是從來沒有這樣睜著眼熬到現在的,所以這個時候我相當的累。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陣殺豬一樣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吵醒的,而我渾身疼痛爬起來的時候,首先看到了我最不想見到的張雨,然後看到了我最不想見到的另一個人李峰……
那陣鬼叫就是李峰發出來的,我爬起身來以後聽老媽說,這廝聽說***情況越來越嚴重以後,估計又準備興師問罪或者製造事端,自一進醫院門就開始哭喪似地往病房裡闖,直到護士和醫生以病人需要休息為理由把他們擋在病房外面。
然後,他們還是沒有善罷甘休——這一次不只是李峰,她還把她老媽也帶了過來——這兩個人開始在病房外的走廊裡撒潑,李峰裝出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她老媽則一把鼻涕一把淚裝出一副控訴的樣子,坐在地上開始使出農村罵街的本領。
無非就是含沙射影或者點名道姓地罵我、我父母還有我的幾個姑姑姑父們不孝,對老人不好。
這一切都是胡說八道,我非常清楚,不用說父母結婚開始,自我懂事以來,真正對我奶奶盡到了贍養義務的只有父母,當然姑姑和姑父也會回來看老人,也時常寄回生活費來,只是他們遠在他鄉,不好總是返家。
到頭來,現在我們居然成了不贍養老人、私吞老人錢財的一方了。
老爸曾經分析過李峰的所作所為,他現在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我們做過什麼,當然也不可能有證據。所以只能拿出潑皮無賴的手段來對付。
當然,對於蠱惑李家那些不知情者和別有用心的人,這個方法是特別有用的。
我越看越噁心,而且我瞥見張雨也是一臉厭惡的表情。
醫院最後也受不了了,叫人過來拉這兩個賤人走,他們估計是覺得自己鬧得挺到位了,因為李家那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所以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李峰媽也滿意的站起來,還裝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來,被李峰扶著往外走。
李峰經過我們面前的時候,還對我們指指點點一陣。
我又想上去踹他的蛋了,但還是忍了下來。
老爸看他們往醫院外面走去,說了句:「這人還沒死,就故意來鬧成這樣,不是別有用心是什麼。」
老媽說:「他們本來就是別有用心,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然後轉過身來,對著我,說:「林謄,你先和小雨回去吧。」
我媽的意思我很清楚,張雨是外人,她一來這裡就看見我們家的這種醜事,非常令人尷尬,所以老媽才決定讓我趕緊帶她走。
雖然我很不情願,但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