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州縣此次換屆,市上將空降兩名幹部,加上到齡退休的,將空出三名副縣長、一名人大副主席、一名政協副主席五個位置,縣兩辦主任及各個部門有資格的一把手們,都開始了激烈的角逐。
除此以外,就是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常務副縣長這三個至關重要的位置,許多縣委常委和副縣長也在暗自活動。
一時間,表面平靜的酉州官場,其實暗潮湧動,水深得很。
經過一段時間的活動,范縣長升為常務副縣長,已有七成把握,面對趙燕的預祝,他小心地說,官場歷來風雲詭辯,現在的事情隨時都有可能變化,只有春節後文件下來,才算得了數。
春節很快就到了,關於縣領導班子的調整,大致按照范縣長的預測進行,而關於他任職常務副縣長的傳言,也四處傳開了,聽說區裡和市裡的組織部都已經簽字,只等兩會前下發文件了。
趙燕很高興,覺得這會算是跟對人了,投資范縣長,合作愉快。
然而天公不作美,謀算在人成事在天,正月初六,這個陰雲密佈的上午,一場突如其來的煙花大爆炸,把大局初定的酉州政局掀了一個天翻地覆。
酉州縣裡溪鎮地處兩省交界,是疏於管理的邊區地帶,而這一帶非法生產煙花爆竹的黑作坊十分猖獗。其中集中在大坳居委會,大大小小有二十幾戶村民,在自家的房屋裡常年非法生產煙花爆竹,公安屢禁不住。
因為煙花利潤巨大,加上縣安監局內部的**,得到黑作坊的一大筆錢,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春節是煙花爆竹生意的高峰期,黑作坊加班加點地趕生產。
這天上午七點二十幾分,公安局的報警突然電話響個不停,都是群眾報警,說裡溪鎮大坳居委會黑作坊發生煙花大爆炸,四幢房屋全部炸毀,死了幾十個人。
緊接著,縣安監局也接到裡溪鎮政府的緊急反應,幾分鐘後,縣公安局洪局長和縣安監局李局長,一起急沖沖地向衛縣長和王書記作了緊急匯報。
王書記和衛縣長都還在市裡,一聽到這個消息,兩人心裡大叫一聲完了,命令兩個局長帶領應急隊伍立即趕赴現場,盡量封鎖消息,然後趕緊叫司機往回趕。
晦暗的早晨,縣政府辦應急大隊、公安局全部警員、安監局全部職工警員、縣醫院搶救車,一百多輛車子鳴叫著尖利的警報,瘋狂地直撲裡溪鎮。
一個半小時後,大部隊趕到現場。
慘不忍睹的現場震驚了所有幹部。
馬路邊,那四幢連在一起的磚瓦房全部坍塌,只剩幾堵破牆,房屋中間炸起四個直徑一米多地大坑。
而更怵目驚心的是,還冒著余煙的廢墟裡,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這裡一隻手臂,那裡一隻大腳,磚下埋著一個腦袋,牆角倒著半邊身子,連樹上都掛著一串暗紅的腸子,只看得很多幹部傻了眼。
兩個局長面面相覷,幾秒鐘的震驚之後,立即吩咐公安封鎖現場,防爆警員和安監員進入現場搜救倖存者,縣醫院負責救治傷員,民政局和鎮幹部負責安撫家屬,登記傷亡名單。
經過一個小時的緊急搜救,救出十三個傷員,五個重傷。
然後。在受害家屬的一片嚎啕大哭中,公安開始收集屍體,只有十五具完整的屍體,還有十一人被炸成了零零碎碎,一共26人死亡。
看到這個數據,縣安監局李局長面色慘白,整個人頓時如霜打的茄子,焉了。縣公安局洪局長及時向王書記和衛縣長匯報了情況,被指示盡量封鎖消息,不惜一切代價安撫受害家屬。
在此關鍵時刻,衛縣長知道自己前途被毀,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大吉大利了。
而王書記還抱著一絲希望,他知道此次事故明天一早必將成為轟動全國的頭號新聞事件,如果控制不當,則將引來國安辦的親臨調查和處罰,那自己的仕途就算到頭了,如果控制得當,讓市上頂住壓力,由市上成立調查組,那自己還有一絲挽回的機會。
於是,王書記一面嚴厲部署,一面及時向關心自己的市領導匯報,保證妥善處理善後之事。
兩個小時候後,縣委政法委書記和分管安全的朱副縣長陸續趕到,親自安撫受害者家屬,事情漸漸平靜下來。
然而短暫的平靜過後,讓領導們害怕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縣安監局李局長首先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對方一開口就道,我是某某都市報記者,請問李局長,貴縣裡溪鎮大坳居委會,非法生產煙花爆竹的黑作坊大聲特大爆炸事故,可有此事,請你詳細介紹一下?
李局長一愣,猶豫著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已經被恐懼沖昏了頭腦,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倒是公安局洪局長搶過電話來,說無可奉告,便掛了電話。
緊接著,縣政府應急辦、洪局長、李局長以及裡溪鎮書記鎮長的電話,被幾十個記者打爆了。
這些記者得到這個消息,就想餓狗看到肉一樣,都爭先恐後的開始了電話採訪,氣得安監局李局長大罵一聲,直接關機。
但關機解決不了事情,許多記者表示將嚴密關注,有的已經開始坐車朝現場奔來,三四個小時候,就將到達現場進行採訪。
新聞事故有時候比事故本身更令人害怕,政法委書記和朱縣長立即想王書記和衛縣長請示,怎麼辦?衛縣長拿不出辦法,王書記下不了決心,記者是擋也擋不住的另一種洪水猛獸,稍有失誤,就會把自己拿到新聞中去炒作,此事蒙是蒙不住了。
王書記知道有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即剷平事故現場,徹底平整坍塌的爆炸大坑,這樣就可以讓記者看不到現場,沒有照片,就難以做出大新聞來。可是,王書記不敢輕易下令,要是被記者知道是縣委書記親自下令會掉事故現場的,那自己將成為比事故更熱焦點的新聞點。
王書記聰明地給安監局李局長打電話,指示他道,你是最大的事故責任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平時撈著黑錢放過他們,才導致了今天的事故,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讓我們縣下午不會轟動全國,那就是想辦法讓記者們看不到東西,你自己琢磨著辦吧。
李局長何等聰明,一下子就聽出王書記的、言外之意了,但他知道王書記是把風險全部加到他頭上了,他也不敢下令,事故已經毀了他的前程,要是自己下令毀掉事故現場,無異於把自己推到記者的筆尖上去掛著,弄不好,被市裡或者國安辦追查,自己就得進班房了。
恐懼的李局長猶豫不決,他急忙把辦公室代茂林悄悄叫到一邊,跟他商量著是不是要孤注一擲?
年輕膽大的代茂林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一直感謝李局長對自己的提拔,於是他拍著胸膛道,李局,只要您想辦法把這裡的指揮權交給我,我就保證對付好記者,另外,請您能破財消災,給我馬上準備好20萬現金,等我填平現場後,立即把記者打發走。如果有什麼意外,我願意承擔責任。
李局長點點頭,萬分感謝地說,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回頭,他立即向政法委書記和朱縣長匯報,兩個縣領導也正為此事發愁,一聽有人敢站出來行動,立即當場宣佈代茂林任應急大隊副隊長,現場一切事情由他指揮。
放了指揮權,政法委書記、朱縣長、洪局長、李局長四個領導趕緊溜了,生怕一會兒被趕來的記者牽扯到自己頭上。
代茂林果然出手不凡,他果斷地命令電視台記者拍下現場視頻以備調查用,又請裡溪鎮書記鎮長立即調來四台挖掘機,在一個小時內,徹底填平大坑,剷除廢墟,把現場打掃得乾乾淨淨,把廣大幹部看得目瞪口呆。
一個小時候後,十幾個記者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了,他們在失望歎息憤怒之餘,都被代茂林一個個請到了鎮上的酒樓裡,好菜好酒招待之後,一個個懷揣著1萬元現金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整個事故的善後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
下午,全國報紙和網絡上,沒有出現人們預料中的轟動性新聞,只有十幾條不超過兩百字的簡訊,市裡調查組很快到來,撤辦縣安監局李局長等一系列官員,而國安辦只是下了一個通報,要求整頓。
此次特大事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慢慢過去了,讓王書記度過了一次劫難。但其餘的大官小官們,就沒有這樣幸運了,市裡專門開會進行了研究,市委書記和市長都大發雷霆,一氣之下,市委書記點名把酉州縣既定的縣領導班子,全部調整。
消息很快傳來,衛縣長被調回市規劃局任副局長,劉縣長和范縣長的任職都被否定,原地不動,縣委書記和縣長都將由市裡直接空降。
一瞬間,本已佈局妥當的酉州政壇被市裡來了一個大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