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都快十點了,而且下著爆雨,打著雷,媽媽怎麼會來這裡?時子瑗的腦袋頓時一片渾暈,接著突然想到現在她的處境,要是被老媽看到這樣子,指不定,不,肯定會誤會發生什麼事情,老媽看他們看得緊著,絕對不能讓她誤會了。舒蝤梟裻
「哥哥,快,快抱瑗瑗到客廳裡,不能讓媽媽知道我在這裡。」
時子瑗的語氣很急,帶著些慌亂,這麼大晚上睡覺的時間,她穿了個睡衣,在陸羽的房間,而且床上還有血跡,這什麼症狀?這一看上去就是不正常的。
陸羽也同時子瑗那般緊繃神經,他可沒有忘記林珍對他說的話,但是此刻他比時子瑗更冷靜,因為時子瑗這麼一說,他就馬上抱起了時子瑗,加快了腳步到客廳裡去。
敲門的聲音還在繼續,林珍的呼喚聲愈發的高了,聲音裡的急切也愈發的明顯。
「瑗瑗,羽兒,快開門…」
「哥哥,快去開門,媽媽肯定有很急的事情。」時子瑗被陸羽一放下,便催著陸羽趕緊開門去。
陸羽馬上先跑進了下浴室,先用濕毛巾擦拭了下臉龐,可不能讓林珍看出他臉上紅腫的,接著便去開門。
入目的是林珍急切、慌亂的眼神,渾身都沾染了雨水,看來是冒著雨就過來了。
「阿姨,您怎…?」
還未待陸羽問完,林珍便搶著說道:「羽兒,還有瑗瑗呢,快,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醫院?時子瑗的腦袋瞬間像是要炸開了一般,醫院這兩個字最刺激她的神經,她最怕聽到的就是醫院了。
「阿姨,您…知道啦?」陸羽撲扇著他那幽深的黑眸,說話都結巴了起來,他以為林珍知道時子瑗的腳受傷了。
他一向就是理智的,但是這會他倒糊塗了。
「我知道什麼,你們的李爺爺現在在一院裡,一直打電話給你們,你們都沒接,兩個人的手機拿來幹嘛了?」
林珍說話說得有些沖,但這都是急的,事出突然,她一時間也變得慌亂起來。
「什麼?李爺爺住院了!」
時子瑗和陸羽齊聲驚道。
李沁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健康營養的飯菜,而且還經常有去鍛煉,都七十歲了,認識他快十年了,從來就沒有見他生病過,連小感冒都不曾,這突然說在醫院,確實讓他們咋舌不已。
「瑗瑗,你還坐著幹嘛,快,起來,李爺爺就一直在等著你和羽兒呢…」林珍說著說著竟然就紅了眼眶,手機的屏光照射在了屋子裡,見到時子瑗還在坐著。
陸羽忙上前,「阿姨,剛剛突然沒電,瑗瑗嚇了一跳,從床上摔了下來,腳踝受傷了。」
「你這孩子…」
林珍都不知道怎麼說了,心裡越發的急,呼吸也沉重了起來。
「羽兒,抱著瑗瑗下樓,幸好我開了車來。」
林珍也顧不得罵時子瑗『怎麼那麼不小心了』,還有比時子瑗腳受傷更嚴重的事情。
「哥哥,快,抱瑗瑗下去,我要去看李爺爺。」時子瑗也催著陸羽,要是李沁沒有大事,不可能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林珍冒著雨跑來,而且連她受傷了都來不及安慰一句。
時子瑗穿的睡衣也還算是保守的,也可以外穿,陸羽也就趕緊到時子瑗的房間拿了一件外套,讓時子瑗穿上,接著就抱起了時子瑗往門外走去。
一院算是一個大醫院了,在他們來的路上便有了電,到達醫院的時候,醫院裡的燈光都亮了起來,時子瑗一進去就感覺到了暗沉的氣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前世的她幾乎就沒有進過醫院,即使是胃痛到不能忍受也只是到診所去拿一些藥而已,醫院在她的腦子裡代名詞就是,要出大事了,病得很嚴重。
林珍很快就將時子瑗和陸羽帶到了三樓,急診處。
李沁在林珍離開的時候正在接受急診治療,但是由於沒電,所以很多機械都不能用,李沁的嘴裡一直念叨著要見到時子瑗和陸羽兩個人。
他們三人剛剛到三樓的時候,正好在樓道上看到了正在抽煙的凌霄,似乎才那麼一瞬間,凌霄的鬍渣爆長,眼圈通紅,給人一種很蕭條的感覺。
「凌霄哥哥,李爺爺呢?李爺爺怎麼樣了?」時子瑗問道。
凌霄看到時子瑗一來,亮了下眼睛,接著又黯淡了下去,沙啞著聲調,「瑗瑗,羽兒,你們…進去看看李爺爺,他一直都在等著你們。」
這話一說,時子瑗和陸羽的心似乎從來沒那麼沉重過,一種陰寒的氣息似乎在他們的身上掠過,滯留在他們身上的那股子寒意讓他們忍不住的顫抖。
「瑗瑗,羽兒,進去吧。」林珍長長的歎息。
踏進門,時子瑗見到了雪白的病床,床上躺著的人似乎還噙著笑意,附在床沿上的是陳芸和何小燕,她們的眼眶都蓄滿了眼淚,但是陳芸的嘴角卻也勾起了一抹似翹非翹的弧度,彷彿在笑,又彷彿沒有笑。
「羽兒,瑗瑗,你們過來。」
陳芸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連一絲難過的感情都好像消失不見,但是她眉宇間的哀戚、傷痛卻印在了他們的眼瞳裡,如同天際中一閃而逝的流星,雖然短暫,卻讓人印象深刻。
「羽兒,瑗瑗來啦。」李沁的笑容似乎更加的燦爛了,左手欲要伸起,卻又放下。
陸羽將時子瑗抱在離床位最近的椅子上,時子瑗拉住那只長滿老繭的手,手很冰涼,她一直以為她的手是最冰冷的,為什麼李爺爺的手會那麼冰冷。
「李爺爺,你沒事的對不對?你看,醫生都給你打了針,肯定會沒事的。」
時子瑗的眼淚刷的流下,就這麼幾句話,她的臉上卻都溢滿了眼淚。
語調聽是輕鬆,卻聽得人心裡一陣悲痛流過,剎那間,便是一陣酸澀。
為什麼前世她沒有認識李爺爺,為什麼她不認識,要是認識的話,要是多多注意一下的話,那麼這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亦或者,其實這一世發生在李爺爺身上的事情都被她干擾了。
剛才來的路上,林珍就沉痛的和他們說過,恐怕李沁的過不了這一晚了,聽到的時候她不相信,現在看到的時候她也不想相信,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以那麼快就離她而去?怎麼可以?
「瑗瑗,李爺爺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早就是半個身子埋在土裡的人了,生死早就在李爺爺的預料中。」
李沁的語氣比陳芸的還要平靜,彷彿他面對的不是人們恐懼的死亡,而是通往康間大道的路途。
「不會的,李爺爺還要看著瑗瑗上大學,您不是一定要看到瑗瑗上大學的嗎?哥哥就要高考了,您肯定會看著他考到大學的,是不是?還有小徹,小徹都才上小學呢,你還要看著他上初中,然後上高中,然後…」
時子瑗吸著鼻子,掉著眼淚,聲音裡夾帶著顫抖,嘴巴都不曾想要停下。
「瑗瑗,瑗瑗~」陸羽不忍看到時子瑗那麼悲傷卻還要裝作堅強,一把摀住了她要想要繼續說的話。
「有羽兒在,我就放心了。」李沁似笑非笑的看了陸羽一眼道。
時子瑗掙扎開陸羽的手,略提高聲調,卻依舊沙啞,「才不是呢,哥哥還會欺負瑗瑗,李爺爺好起來了要幫瑗瑗罵哥哥。」
「呵呵,好,好。」李沁輕輕拍了拍時子瑗的手,淡笑回答。
「嗯,李爺爺一定要好起來,不能偷懶。」時子瑗一抹臉上的眼淚,點著頭堅定道。
「瑗瑗,靠近李爺爺一些,李爺爺有話和你說。」李沁勾了勾另外一隻手示意。
時子瑗頓了一秒,便附耳在李沁的嘴邊。
李沁嘴巴說著,時子瑗先是大睜了眼瞳,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陳芸的方向,接著卻叫道:「爺爺,瑗瑗不要,瑗瑗不要…不要…」
李沁還是笑,繼續說,時子瑗停止的叫喚,卻啞口了,顫抖著上下的唇瓣,想要說,卻又說不出,慢慢的起身,回復到剛剛的樣子。
「瑗瑗,這三件事情你一定要幫李爺爺辦好,不然…到了地下,爺爺都不會安心的。」李沁再次強調。
而時子瑗卻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在眨,都還以為她成雕塑了。
「羽兒,你過來。」李沁和時子瑗說完,便又把視線轉看陸羽。
陸羽雖然表面上很鎮定的樣子,其實他的心底早就激起了千層浪了,只是他可以在面上斂去他的情緒而已。
李沁對於陸羽來說很重要,在從十歲到現在十九歲之間,李沁完完全全的扮演著他的爺爺,爺爺該給孫子的愛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那是一種沒有血緣卻甚過於有血緣的感情,一種割捨不下的親情。
「李爺爺,羽兒在。」
說著,他的人已經走在了另外一邊,握住了李沁的另外一隻手。陳芸和何小燕已然退後了幾步,陳芸面無表情的坐在了另外一張床沿上,何小燕則是擔心的看著陳芸。
「羽兒,記得你剛來我們家那幾天,一直都不肯說話,那個時候,我和你李奶奶急得…」李沁半瞇著眼笑著,頓了頓,繼續道:「然後你看到了瑗瑗,先前爺爺不知道為什麼你看到了瑗瑗就喜歡和她說話,還很照顧著她,只是你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多,也會笑了…你小時候笑起來很好看,我還和你李奶奶還私底下為這事情開心了好久…」呼了一口氣,繼續道:「後來李爺爺知道了,其實你對瑗瑗…咳咳~爺爺不多說,反正以後瑗瑗就交給你了,要是瑗瑗受了委屈,李爺爺會托夢給你的,在夢裡罵你…咳咳…」
「李爺爺,你放心,羽兒肯定會好好照顧瑗瑗的。」陸羽輕輕的把手附在李沁的胸口,平平撫摸,緩和李沁的氣息。
「咳咳~羽兒的話李爺爺相信,告訴你爺爺,叫他好好保重身子,不要那麼快下來吵我清淨,李爺爺的床底下有一個紅漆的小箱子,把那個箱子給你爺爺…咳咳~」李沁的呼吸愈發的急促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呼氣吸氣。
「老婆子~老婆子~」
李沁的臉龐突然漲紅,甩開時子瑗的手,朝著陳芸的方向伸出去。
陳芸快步上前,握住了李沁的手,一滴蓄久的眼淚,就這麼掉在了李沁的手背,透明滾燙。
「老頭子,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你安心去吧,我一定能看到瑗瑗上大學的~」
陳芸扯出一抹笑容,滄桑的臉上佈滿了皺紋,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李沁的眼睛,像是要把他印在心裡頭,印在腦子裡,甚至印在血液的每一處。
「好…好…好……」
李沁笑著,笑著,笑著…然後就像是散了骨架一般,閉上了眼,垂下了手…
時子瑗今生前世都沒有親自看過一個人從生到死的那一刻,現在她看了,看得很仔細,心卻也跟著漏了一拍,就像是缺了一角,因為那一角在乎的東西消逝了。
「李爺爺~」
「李老~」
「李爺爺~」
眾人皆悲慟大哭起來…一時間,這房間的沉鬱之氣鋪滿了整個房間。
李沁生前就是很低調的人,但是他為村子裡的貢獻卻是不少的,他的後事辦得不是很風光,但卻是時子瑗看到過最多人來祭拜的一次。
他的墳墓被葬在了時子瑗承包的山上,伴隨著藥草的香味。他的一生幾乎都被藥草包圍著,一生都在奉獻著。
聽說陸羽的爺爺來過了,來的時候穿著一身壽衣,白色的,發白的頭髮,他站在李沁的墳前停頓了很久,很久,接著連飯都沒吃,就帶著本來李沁留給他的東西回去了。而這個時候,時子瑗在強顏歡笑著忙裡忙外,其實什麼都沒忙,所以她沒見到他。
李沁一走,陳芸就這麼一個人,時子瑗本來想要接她直接在縣城裡住的,但是陳芸說什麼都不肯去,說是要在這裡陪伴著李沁,守護著家裡,其實時子瑗知道,陳芸這是不想要活在沒有記憶的地方,這個房子至少還留著李沁的氣味。
辦後事的時候,時子瑗才知道原來李沁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他的那些醫書都給了何小燕,上山和時子瑗合作的股份都給了凌霄,至於時子瑗的,就是讓時子瑗怎麼也想不到的土地承包證,還有一份藥膳書…
本來山中的東西是李沁負責的,但是現在李沁一走,凌霄就決定回到村子裡了,一方面陪陳芸,另外一方面他要安排好山上種植的東西。
『食客來』已經漸漸顯現規模,雖然還可以繼續擴大,但是時子瑗現在卻想要停歇一下了,沒人手,沒信任的人,恐怕要擴大,得要到她上大學了。
在辦完後事之後,陸羽的高考時間也到了,要不是因為高考,陸羽壓根就不會想要說只留了一個晚上便回了縣城。
時子瑗的腳是包紮好了,腳踝上了藥,兩天下來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本來就消瘦的身子,現在一看上去,簡直一陣風就會把她給吹走了。
高考那天,風和日麗,氣候宜人,溫暖的風慢慢的吹拂著地面上的塵灰,發著嫩芽的枝柳,開著紅色花瓣的太陽花…
時子瑗穿著t恤牛仔支著腳站在校門口,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眼睛裡卻看不到一絲的笑意,靈動的眼瞳有些氤氳,微風襲身,飄起她那長長、柔順的髮絲,猶如一圈黑霧迷濛且帶著薰衣草香味,睫羽隨著微風剪剪拂動…
她就這麼直直的立在那裡,和周圍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彷彿置身於她自己一個人的世界當中。
本來陸羽是不許她來的,但是她怎麼可能不來呢,陸羽的爺爺不可能出現在這個,爸爸媽媽更不可能,陳芸也因為還在悲慟中不可能出現,作為他親密的一個人,她怎麼可能會落下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高考。
「鐺~鐺~鐺~」
考試時間到的鈴聲,傳入了在校門口圍著的人群中,一時之間,彷彿都寂靜了下來,只聽得眾人淺淺的呼吸聲,彷彿怕打擾了這一刻的時間。
「出來了,出來了~」
一個心急的家長大叫道。
「也不知道考得怎麼樣?希望考得好點。」又一個家長一臉期待的望著校園裡,祈禱著。
「我的兒子肯定能考好。」一個家長自信滿滿的說著。
……還有很多,很多的聲音,但是都帶著激動的心情,盼著校園裡面的莘莘學子能夠一舉而中,過了這高考的坎,要知道現在只要考上了大學,那麼就表明了以後的工作都不用愁,雖然在一中裡讀書的學生大多都是家庭富裕的,但是誰會不想自己的兒女能為自己增光呢。
時子瑗扯出了抹弧度,因為她看到了出來的陸羽,不驕不躁,一臉平靜,彷彿他剛剛考的試卷只是平常的一份而已,完全不關乎他的未來。其實這也是正常的,因為陸羽確實有那麼資本,也有那麼能力考上他要讀的地方。
「瑗瑗,不是不讓你來嗎?」
正想著,陸羽卻已經走在了時子瑗的面前了,看到支著一隻腳的時子瑗站著,雖然笑著,卻比哭還難看的臉色,頓時語氣有些嗔怪,卻又帶著心疼。
「哥哥考試都沒人來,那怎麼行。」時子瑗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抹平了陸羽蹙著的眉頭,「哥哥,皺眉不好看。」
陸羽輕輕的長歎,拂過時子瑗傾瀉在肩膀上的墨發,「瑗瑗,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難道還要和哥哥生分?」
時子瑗一頓,眉目皆動,展顏一笑,眼眉翹起,唇角彎彎,「哥哥,我們走吧,沐叔叔在一旁等著呢,還要去吃飯,下午你還要考試。」
「恩~」有些幾不可聞的歎息,扶起時子瑗的臂彎,朝著離這二十米處的小車走去。
時子瑗以笑來面對李沁的走,心裡一直罵著自己為什麼以前不多多注意,為什麼不多回去看,為什麼人的生命那麼脆弱,這兩天她幾乎不敢睡覺,一睡覺就會有個聲音在她的耳邊叫罵,而一起來她便是淚流滿面。她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噩夢,李沁沒有走,那個懂她,愛她,疼她,順她…的李沁沒有走,但是…
陸羽也是傷痛的,但是他的傷痛是埋藏在了心底最深處,腦子裡怎麼也不會忘卻那張有時嗔怒,有時大笑,有時像是老頑童似的臉,他的關心,他的掛意…深深刻在了腦海中。
下午是靠數學,這門課是陸羽最為拿手的,壓根就沒有任何的壓力。時子瑗還是支著腳在等著,彷彿一點都不會累,也不會厭倦,和周圍因為**陽光而逐漸火氣上身的眾人截然不同,倒是形成了一道靚麗的景色。
夜晚,星星漫天,皓月破出了朦雲,輕悄悄的鋪灑在了大地上,房屋、山峰、道路…皆朦了一層白紗似的亮色。
因為是陸羽高考,林珍特地準備了陸羽喜歡吃的菜,照顧陸羽的樣子簡直就是在照顧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事事周到。
「來,羽兒,你多吃點,明天還要考試呢。」林珍說著又夾了一塊豬腳肉在陸羽的碗中。
林珍是在今天下午回縣城的,回來了之後就沒有去上班了,就搗弄著吃的。
陸羽看了眼時子瑗,再轉看林珍,「阿姨,謝謝,您自己多吃點,我會吃的。」
「恩恩~多吃,阿姨會吃的。」林珍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不怎麼吃得下去。
「誒,瑗瑗,來,這塊糖醋排骨肉多,你最喜歡吃了。」時開民也夾了塊排骨在時子瑗的碗中。
時子瑗看了看,然後唇角勾了勾,「爸爸,您多吃點,瑗瑗想要減肥。」說著又將排骨夾到了時開民的碗中。
林珍和陸羽看到這樣,皆搖了搖頭,減肥,瘦得跟駱駝似的,還減。但是卻也不能逼著時子瑗吃,因為這兩天他們都把方法用盡了,都沒有辦法讓時子瑗吃下去。
「姐姐,你就吃吧,小徹都不和你爭了。」時子徹扭頭,撇開眼,撅著嘴說道。
雖然他只是個九歲的小孩子,但是發生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姐姐因為傷心過度,都兩天不吃飯了,不然就吃一點點,這怎麼能行呢。
時子瑗只得一笑,再次夾起排骨,一小口,一小口的入嘴,本來是色香味俱全的排骨,被她吃得像是要她吃什麼不能入口的食物了。
陸羽呼了一口氣,看向林珍和時開民,道:「叔叔、阿姨,我看我還是帶著瑗瑗出去吃好了,她說她想要吃東街的那家餃子。」
「好…好…好,去吧。」林珍和時開民皆蹙著眉同意了。
時子瑗再這樣下去,他們哪看得下去,可能過個幾天都要去打營養針了。
陸羽得到了同意,馬上就站起了身子,一把拉起了坐著壓根就不動的時子瑗,接著就往門外走去。
雖然現在已經就要到夏季了,但是夜晚的天氣也還是泛著微涼的氣息,微風圍繞在他們的周圍久久不肯散去,時子瑗忍不住打噴嚏,用另外一隻沒被牽住的手搓了搓鼻子,順便斜眼看了眼陸羽,精緻俊美的臉龐散發了一股寒磣的冷意,證明他現在好像在發薄怒,連那黑直的短髮都有秩序的豎起,彷彿站在了最頂峰,它就是統治者,命令著被統治者…
「哥哥,你停下,瑗瑗的腳痛了。」時子瑗『嘶』了一聲哀嚎,腳踝處一陣隱痛散發在各個神經。
陸羽突然停下,時子瑗因為慣性而踩到了他的鞋子上,接著急忙的拿開。
「哥哥,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吃那什麼餃子,我要回去。」
時子瑗略提高了聲調,想要甩開陸羽的手,卻被緊緊的抓住了,怎麼甩都甩不開,想要走,卻又怎麼拉都拉不動。
「回去幹嘛,一回去你就洗了澡就睡覺,晚上還做噩夢,晚上還說夢話。」
陸羽第一次對時子瑗大吼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因為時子瑗不吃飯,鐵定不吃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以前的時子瑗只要看到陸羽委屈的眼神,或者是蠱惑的眼睛就會吃下去,但是現在,時子瑗已經像是鐵石心腸了,說不吃就不吃,硬塞也塞不進去。
「你怎麼知道?」時子瑗抬起頭,奇怪的看了眼陸羽,沒有理會陸羽語氣的不同。
陸羽一個用力,將時子瑗拉在了自己的面前,面對面,盯著時子瑗的眼睛不放。
「我怎麼會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一點精神都沒有,眼圈黑得嚇人,下巴尖得可以和刀子相比了,你看看叔叔阿姨,這兩天就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連小徹都很乖的吃飯,難道你就不能好好的吃飯嗎?…」
「哥哥,瑗瑗有吃啊,沒吃不是早就餓死了。」
時子瑗仰著頭瞇眼笑了,笑不達意,笑沒有到眼底深處,笑得陸羽想要把她的眼睛給蒙上。
「瑗瑗,不要這樣子了好不好?你這樣子讓哥哥怎麼放心在幾天之後離開你去部隊,難道你要哥哥天天提心吊膽嗎?」
幽深的黑眸深處劃過無奈,一想到過幾天他就要離開,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痛止都止不了。
然而時子瑗卻莞爾一笑,「哥哥,瑗瑗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啊,你好好訓練就好了,瑗瑗保證每天上學、吃飯,都不會少。」
「瑗瑗,你不要這樣對哥哥說話,你這樣子,讓哥哥心裡很不安,很心疼,」修長白皙的右手捂在心口處,「這裡,很痛,很痛…」
陸羽的黑眸裡閃過悲慼、愧疚、無奈、心疼…很多很多,還有其他的一些,時子瑗沒有看出來,但是卻讓她的心猛然一怔,呆愣著,沒有出聲。
「哥哥知道,你在自責,你在自責沒有好好關心李爺爺,但是哥哥比起你和李爺爺的關係來說更親,更近,他走了,哥哥也傷心,也悲傷,但是李爺爺走的時候很安詳,他是笑著去的,知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笑著,那是因為他希望我們活著的人天天都開心,不要因為他的離去而傷心,知道嗎?」
時子瑗卻突然哭了起來,眼淚唰唰唰的流個不停,整個身子撲倒在陸羽的胸膛上,沙啞這聲調,吸著鼻子,「哥哥,都是瑗瑗的錯,如果不是瑗瑗要讓李爺爺去承包山地,那他就不會那麼累,也不可能那麼早就走了,瑗瑗竟然還讓李爺爺擔心,一年到頭都沒有幾次去看他,以前他的身體很好的,瑗瑗從來就沒有看過他生病,連發燒的事情都沒有,他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悄無聲息的沒了呢?」
她哭著,陸羽安慰著拍打著時子瑗的背脊,很輕,很輕,這丫頭,這三天來,自李爺爺走她就沒掉過眼淚,一直強顏歡笑著,大家看著都心疼,這會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能發洩掉心裡的鬱結之氣,就不會傻傻的不吃飯,餓著自己…
「李爺爺還給瑗瑗準備了好多的東西,這些他在兩年前就準備好了,他說,他希望他走後可以讓我發展得更順利,可以讓我少受點苦…他那麼為我著想,什麼都安排好了,為什麼就不來醫院醫治,為什麼我就不早點發現,如果早點發現李爺爺有病的話,那我就可以讓他去最好的醫院去治療,肯定不會那麼早就沒了…」
時子瑗的哭聲越發的大了,那種壓抑的沉悶一瞬間綻放開來,消散於繁星漫天的月空下。
「瑗瑗,生老病死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我們沒有預知的能力,不可能知道以後會發生的任何事情,我們只能靠著我們的心去走,去看。」陸羽輕笑著,微微仰著頭看著天際處那如雪花一般浮動的星星,那顆最亮的,應該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了吧,隨即又搖了搖頭,自己怎麼會突然相信這個了,但此刻,他確實願意相信一回,願意想著那顆最亮的就是李爺爺。
預知的能力?時子瑗突然睜大了眼睛,從陸羽的胸膛中傾了出來。
「哥哥,要是有預知的能力…」
時子瑗說到了嘴邊的話,卻又突然摀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