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餐廳便聞到一股牛肉的香氣。
很多人托著餐盤笑嘻嘻的,夏小昕側目向已經領到午餐的人的盤子裡一看,卻原來是美味的胡椒牛排,還有蔬菜沙拉。
他們大口大口地吃著,口裡時不時地爆出些葷段子,說的人說得口水四濺,聽的人哈哈大笑,如癡如醉。
他們就沉浸在這食物帶給他們的快樂裡,完全忘記了他們前幾個小時還在一起的同伴。
又或許,他們覺得這種不用競爭的淘汰反而讓他們覺得少了許多心理壓力。
因為畢竟不用他們親手將自己同伴的性命結果了。
這是個殘忍而現實的世界,他們比她意識得更清楚,更適合玩這個遊戲。
她太簡單太天真,滿以為自己可以無視生死,結果到這裡不過才短短兩天的時間裡,已經無數一次感覺到噁心感覺到罪惡感覺到反悔感覺到悲傷……
但,既然走到這一步了,斷不可能再半途而廢!
因為,即便她不來,這些人裡也只有一人可以活著而已!
她咬了咬唇瓣,迫使自己不再多想,自轉身拿了餐盤然後老老實實地排隊。
取了午餐,端著走到doantrang的對面剛坐下,卻一眼看到她正用刀叉費力地切著那牛肉。
牛肉只烤了六分熟,一刀切下去的時候,血水便溢了出來。
看著那被doantrang切得亂七八糟的血肉,夏小昕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被禿鷲啄食得血肉模糊的屍體來,當下一陣陣噁心犯上,讓她放了盤子,立即別過頭去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只想把那一陣陣噁心強壓下去。
這時,doantrang卻抬起頭來對她羞怯地一笑,「別笑話我,我從小到大還沒吃過牛排,自然不可能像那些有錢人一樣吃得優雅而從容,對於我來說,能夠知道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就已經很不錯了。」
夏小昕笑笑,伸手端過她的盤子,拿起刀叉然後快速地切了起來,不過一分鐘的功夫,已經將牛肉切成了大小幾乎一致的丁狀,遞給她,「吃吧!」
「謝謝。」doantrang頭一次真心實意地道了謝,叉起一塊放到嘴裡細細地咬嚼著隨意地問,「看你的動作就知道你一定是出身豪門吧?」
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悶頭快速地將自己盤裡的牛肉切成了丁狀,然後遞給她,「我沒什麼口味,你就連這些一併吃了吧!」
doantrang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要學會熟視無睹。」
她點頭站了起來,「是的。我先走了。」
說著便轉身匆匆地離開了這個滿大廳都是血腥味,還有那尖銳刺耳的刀叉切割在瓷盤上所發出來的聲響。
那氣味,那聲響,無一不讓她想像著一場又一場的殺戮……
走出大廳即看到不遠處站著的tainer,他對她使了個眼色,她心領神會,立即向湖邊走去。
tainer比她先到,正坐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雙眼凝視著平靜的湖面,而嘴裡叼著一根稻草,無意識地輕輕地嚼著。
她快速地走了過去,輕輕地問道:「你找我有事?」
tainer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一罐飲料,一個麵包,「把它們吃了吧!」
「謝謝。」她由衷地感謝。
看來,這些保鏢並不像他們的所作所為那樣冷酷無情。
「下午我會宣佈休整,你利用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另外,你身邊雖然有了doantrang這個盟友,但也切記不可掉以輕心,很多事情還是要靠自己才行!」tainer善意地提醒著,不待她回答便拔腿離開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手裡的食物幾分鐘快速解決了,然後回到了小石屋處。
大概tainer消息已經公佈了出去,所有的人的臉上都難得地出現了輕鬆愜意的笑容,或三三兩兩地躺在枯黃的草地上慵懶地曬著太陽,或將衣服脫光了,然後呼嘯著向湖水沖去。
一時之間,歡聲笑語此起彼伏,若不是時不時地有禿鷲在蔚藍的天空上盤旋,沒人會相信這個小島會是天天都充滿著殺戮的血腥之島。
夏小昕渾身也癢得很,身上的汗餿味簡直快把自己熏暈了過去。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像那些人一樣把自己脫光了往湖裡跳,一來做不到那麼開放,二來也想盡量地掩飾自己的容貌。
在這個島上,低調些總是好的。
雖然她已經讓眾人刮目相看。
於是她就慵懶地半躺在草地上,聽著doantrang說她小時候跟著父親在叢林裡生活的事情,倒也並不覺得無趣。
整整一下午就這樣悠閒地過去了。
吃過晚飯,當所有人重新被關在小石屋裡後,他們的興奮勁仍然沒有過去,於是在黑暗裡,像那種曖昧的聲音更是綿綿不絕於耳。
這些人極度地亢奮,完全無所顧忌,彷彿要在有限的生命裡將自己的精力一次性折騰完畢。
就如飛蛾撲火,有著不要性命的勇氣。
夏小昕雖然不反對他們,可卻覺得煩悶不堪,因為這些聲音總是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與墨子簫在一起時的激情無限。
最後,她忍無可忍地拿了布條將耳朵緊緊地塞住了,然後閉上眼睛休息,只是記住了tainer所說的話,並不敢完全放鬆,手裡緊握著那把薄如紙片卻削鐵如泥般的匕首,而且始終讓自己處於一種警惕的淺睡狀態。
所幸一夜無事。
早上去湖邊洗臉,洗了之後被寒風一吹,只覺得緊繃繃,還略微有些疼痛的感覺。
用手一摸,一片粗糙的感覺,竟再不似往日的嫩滑。
她惆悵地想,大概再過一星期,自己的臉一定會變得又粗又黑了吧?
墨子簫見了那樣的她只怕跑都跑不贏,哪裡還會有佔有的欲、望?
「別惆悵了!在這島上,不存在善良也不存在美麗。」身邊的doantrang像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無語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是各種殘酷無情的訓練。
比如讓他們走進佈滿陷阱的叢林,讓他們靠著自己敏銳的洞察力及快捷的反應力來躲避這些很可能讓自己斃命的陷阱。
夏小昕親眼看見一排被削尖了頭的木排將一個男人健壯的身體刺穿。
親眼看見一個女人被繩索高高地倒吊在半空,等她和doantrang返回的時候,身體已經只剩下了半截,看來給這叢林裡的熊或者狼之類的動物給咬了。
還有被捕獸器夾斷腿,或者被暗箭射中胸腔,或者掉進地上插滿鋼筋的洞穴等等等等各種可怕的情形。
夏小昕每次都想去救他們,可是當她上前的時候,總會有持槍的保鏢出現,用槍指著她的腦袋,喝令她快速地離去。
doantrang便會拉著她快步離開,並歎著氣勸道:「在這裡,所有的人都只能自救,不能接受其它人的援手,因為一旦接受了,便意味著失敗,等待他們的仍然是死路一條。你不去救他們,或許他們的肢體會殘缺,但卻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夏小昕默默無語,只覺得自己幾乎快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她更清楚地知道,堅持才是勝利。
幸運的是她與doantrang結成了同盟,如果沒有doantrang,她一定也不可能囫圇地活著走出叢林。
一次叢林出來,又折損了十三個人。
然後又是水底憋氣,不到二十分鐘不准出來。
這個根據的制定據說是根據世界吉尼斯紀錄做出的。
這二十分鐘根本就已經大大地超越了夏小昕可以承受的極限,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身邊的doantrang突然塞了一樣東西在她手裡,她一看,竟然是一管空了心的蘆葦。
她大喜,急忙含在了嘴裡。
雖然作弊了,但性命最重要。
當然她清楚地知道,她可以作弊成功完全依賴於tainer等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它沒能堅持想要冒出水面的人卻沒有她那樣好運了,頭剛一冒頭便立即被一槍打死。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邊的湖水被鮮血染紅,看著一個個沒有呼吸的人慢慢地往水底墜落……
出水面後,一統計人數,只剩下了十六人……
然後tainer宣佈基本的淘汰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這十六個人已經算得上是精英了。
接下來的訓練將是實打實的訓練,而且彼此之間不再存在著任何殺戮的行為。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生活條件也立馬得到了改善,石屋裡已經搬進了床、沙發、茶几等各種生活用品。
夏小昕撫摸著那潔白的被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給咱們這麼好的待遇。」
doantrang笑道:「這是為了讓咱們養精蓄銳,也只有這樣,到時候的遊戲才會更加刺激更加精彩,下注的人才越多。咱們不過是那些顯貴們的賭注而已!」
夏小昕點頭,抬頭看了看外面,突然問道:「我到這裡有多久了?」
「我準確地記著日子呢!我到這裡四個月零三天,而你則是一個月零一天!」doantrang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本子仔細地翻閱著。
「一個多月了?」夏小昕驚怵至極。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進來這麼久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墨子簫竟然毫無動靜!
難道他對自己竟然真的完全無動於衷了嗎?
剛進來時害怕墨子簫一旦知道她到這裡來會火冒三丈,然後粗魯地將她綁回去。
如今見他不聞不問,心裡卻感覺到了受傷。
她到底還是沒有那麼容易擺脫那段感情,她對他付出的感情,竟然遠遠超過了從前對肖伯堯付出的感情。
有些沮喪,結果當天晚上飯都沒怎麼吃。
幸好第二天高強度的訓練讓她暫時將心裡的不愉快給忘記了。
這時候,已經是春暖花開,百鳥爭鳴的季節了。
小島上開滿了鮮花,樹枝也抽出了綠芽,遠遠望去,生機勃勃,美不勝收。
因為不再有殺戮,此時的小島顯得很是平靜。
夏小昕吃了午餐出來,快步向石屋走去,下午有格鬥訓練,她得好好休息一會,因為很不幸地,她經期來了,所以一身腰酸背痛的,只能抓緊有限的時間休息。
剛在床上躺下,卻突然聽到門口處傳來一陣嘈雜而沉重的腳步聲。
抬頭一看,卻見兩個保鏢匆匆而來,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一左一右挾著她的肩膀拖著就往外走。
他們的動作極其的粗魯,將她的雙臂掐得發酸發麻,完全使不出一丁點力氣來。
「你們要做什麼?」她吃驚地問。
往日裡,雖然他們與她從不交流,但也從來沒有如此粗魯地對待她,為什麼突然會如此?
他們對她的問話置之不理,一味地拖拽著她走著。
她先前還勉強可以跟得上他們的步伐,但漸漸地就很吃力了,最後甚至被拖得掉了一隻鞋子,簡直狼狽不堪。
在路上碰到了doantrang,她見此情景也十分地驚訝,緊跟幾步,最後卻又停住了腳步,遙遙地看著她被那兩個保鏢拽到了小船之上。
十分鐘後,渾身惡臭,肌膚漆黑粗糙的夏小昕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光著,就這樣高低不平狼狽萬分地站在了一臉陰沉沉的墨子簫的面前。
自身於溫暖的房間裡,聞嗅到由窗外飄進來濃郁的花香氣息,夏小昕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再見墨子簫,只見他依然如故的英俊瀟灑,衣服華貴,氣質優雅,一雙漆黑的眸子深如寒潭,此時正以一種極其睥睨的眼神由上而下地俯視著她。
「你怎麼捨得回來了?」她本來想諷刺他的,可是話一說出口,卻又覺得含著濃濃的醋意,讓自己聽了極不舒服。
急於要將這酸意化開,於是便假裝不在乎地將另外一隻鞋子踢掉了,又褪去了已經黑乎乎的襪子,轉身去鞋櫃將自己的棉拖拿了出來穿上了,然後悠哉悠哉地向廚房走去,整個過程完全忽視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難聞欲嘔的惡臭味,更忽視他在看到她脫襪子後臉上呈現出來的那股子想要殺人的衝動。
廚房裡,竟然已經有剛剛煮好的香濃咖啡,咖啡的香味讓她禁不住吞了口口水,但還是選擇忽略掉。
因為此時,她的肚子痛得厲害,一股又一股的血不斷地從下面噴湧而出。
她向來量多,再加上這一個多月在艱苦的環境裡拚命,雖然表面上身體看起來比從前更健壯更耐打擊,但她想其實肯定還是有損傷的。
她輕車熟路地打開了櫃子,找到了紅糖,拿湯匙舀了幾勺在杯子裡,然後衝上熱水攪勻了,抬頭『咕嚕咕嚕』地喝完了。
一股暖流立即在胃裡騰騰升起,立即讓那痛楚減輕不少。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這才滿足地放下杯子,走到客廳前站住,對著一直苦大仇深地看著她的墨子簫說:「直說吧!你這次把我抓來有何貴幹?說完了我好走!下午還有格鬥訓練呢!」
他皺著眉頭鄙夷地看著她,「想與我對話去把自己一身洗乾淨再說!」
她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不了!換來換去挺麻煩的!說幾句話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洗澡換衣服估計得幾小時了!」她瞪大眼睛看他,極其認真地說,「而且最好別讓我在這裡長時間逗留,因為我怕我身上的跳蚤弄得整幢屋子裡到處都是。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洗澡了嗎?一個多月了!嘖嘖!塗點口水在皮膚上一定一搓一個大圓球!可以很麻利地去當假藥販子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難受得快要嘔吐的樣子時,她的心情卻越來越好。
只恨不得臭死他拉倒!
其實從結束淘汰賽後,小島上的條件改善太多,差不多每天都有熱水供應,讓人可以保證每天洗一次澡。
只是換洗的衣服只有兩套,在這濕潤的季節裡,衣服要三四天才能幹,而訓練的強度又太強,一天下來,渾身就是一身臭汗,儘管洗了澡,可是衣服卻還得穿原來的,這樣一來,與不洗澡就沒什麼差別了!
仍然是臭得厲害!
墨子簫臉都快綠了,伸手一抓拎著她的領子就提溜著她往樓上走去。
她比他矮那麼一大截,被他拎著就如老鷹抓小雞一般,連腳都沒法著地。
她懊惱至極,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高與他相差那麼多。
雖然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學到的必殺技去攻擊他,可是想到畢竟這是在他的地盤上,太過於放肆總是不好!
萬一真的惹惱了他,他一個不高興將她立即遣往南非或是轉手賣給他人的話,那麼她這段日子冒著殺身的危險就太不划算了。
再說了,此時此刻,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特別的柔軟特別的開心,所以只能很沒力量地叫道:「喂!你做什麼啦?趕緊放我下來!聽到沒有!放我下來!」
墨子簫的臉一直抽搐著,按捺著想殺人的衝動將她拎到了樓上的衛生間往地上一放,不待她站穩,手就上去剝她的衣服。
她一驚,急忙抓住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身上這麼臭,你竟然還如此飢不擇食,難道與那alice小姐甜甜蜜蜜了一個多月,竟然完全沒能解決你的生理欲、望嗎?呃。難道我對你的誘惑力就有那麼大嗎?嘖嘖嘖嘖!我怎麼看不出自己竟然是如此惹人惦記的美人啊!」
一襲話說完,自己就被自己酸得不行!
她這是怎麼了?
哪根神經搭錯了?
明明是想氣他,可是為什麼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顯得如此這般的酸溜溜,像倒翻了一整罐醋罈子一般。
她她她真的是快被自己給弄瘋了!
墨子簫仍然不搭理她,只是眼睛在覆蓋在自己手上的那又烏黑粗糙的爪子上停駐了起來。
他真的真的很恨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一定是妖精轉世,就那樣輕而易舉地攫住了他的心,讓他無所適從,讓他痛苦糾結,讓他這段日子以來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是在地獄裡煎熬一般痛苦難奈!
自己是如此如此地愛她,她卻始終不把他放在眼裡,依仗著他對她的愛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任性對他驕傲,甚至欺負他踐踏他!
為了不讓自己做出錯誤而草率的決定,明明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看到她的他不得不藉故遠走天涯,每天與那些達官貴人虛與蛇委,臉上扯著牽強的笑,可是心裡卻總是感覺有如萬箭攢心般地難受。
最後,對她的思念讓他終於無法淡定地面對那些人了,為了找一個最最恰當的理由,他不得不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然後借口只相信自己的醫生為由搭乘著飛機匆匆趕了回來。
沒有人知道在飛回來的途中,他的心是有多快樂多迫不及待啊!
他不斷地在心裡蘊量著回來之後要對她說的話。
他要告訴她他愛她,很愛很愛。
即便她不愛他,也沒關係,她只要靜靜地站在那裡,等著他去努力靠近就行了。
他要告訴她他要立即宣佈結束那場婚姻的遊戲,帶著她堂堂正正地出現在墨家,對所有的人宣佈,這一輩子,她夏小昕才是他一生一世的所愛。
哪怕面對諸多的責難,甚至槍林彈雨,他也絕不退縮!
她會作什麼反應呢?
會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
還是會跳入他的懷裡,告訴他她願意在原地等候他慢慢靠近呢?
抱著這種興奮期待而又忐忑不安的心,他進了門。
本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飛身下樓,笑著溫柔地問:「你回來了?」
誰知迎接他的卻是空蕩蕩冷清清的屋子。
沒有她曼妙的身影,沒有她溫暖的笑容,沒有她溫柔而又不失俏皮的聲音,更沒有那讓他熟悉而且回味無窮的菜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