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花文軒熟悉而略帶驚喜的聲音,沈心棠心中一慌,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多說一個字,果斷地切掉了通話。
掛斷電話,她有些焦灼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她這樣心神不寧地晃來晃去,坐在她對面的姚全書便也跟著將目光移來移去。
「沈姐,發生什麼事了麼?」姚全書終歸是按捺不住好奇問道。
沈心棠愕然抬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嗯?你說什麼?」
「沈姐你怎麼了?」姚全書皺了皺眉,眼神中浸潤著心疼之意,「看你好像有點心神不寧似的。」
沈心棠正準備回答,電話鈴聲突然鈴鈴鈴地響了起來。
沈心棠嚇了一大跳,看著姚全書正準備伸手去接電話,她馬上緊張地大叫起來:「別接!」
姚全書的手便僵在了空中,愣愣地看著她。
「沒事,我來接!」她勉強鎮定住心神,朝他擠出一絲牽強的笑意。
然後,她看了一眼顯示屏上的來電顯示,確定就是自己家的號碼。她猶豫著,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電話響完一遍,最終因無人接聽而掛斷了。
沒過多會兒,電話又響了起來。
沈心棠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她抬眼看對面的姚全書,語氣平靜地說道:「你來接吧!如果說找我的,就說沒這個人,不對不對,就說我不在。他如果問你是誰,你就說……你就說……」她努力地思考著應該怎麼應對對方,耳聽著電話鈴聲一陣急過一陣,似乎是要掀翻天似的,她索性一咬牙,對他說道,「你就說你是我男朋友!」
「啊?」突如其來的意外之喜讓姚全書震驚得無以復加,他心裡激盪著恍惚夢中,沈心棠卻一跺腳催促他說:「快點接啊!」14967626
姚全書這才如夢初醒般伸手接了電話。
「喂!」姚全書有些忐忑地又興奮難耐地接起了電話。
「你好,請讓沈心棠接一下電話!」電話那頭,花文軒盡量保持著彬彬有禮的風度。
「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嗎?」姚全書對於花文軒理所當然的語氣感到不悅,「她現在不太方便接聽電話,如果你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為轉達。」
「我要說的話不方便轉達,請讓她馬上接聽電話!」花文軒語氣僵硬,突然凶了起來。
「這位先生,請你說話客氣點兒!」姚全書被他的態度激怒,語氣也沒那麼客氣了。「我是沈心棠的男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麼不方便轉達的?!」
「什麼?男朋友?」花文軒微微一愣,旋即恍然般大笑起來。「我現在就在她家裡,我怎麼沒聽她家人說過她有男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有了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帶回給家裡人認識?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她的初戀,是她的未婚夫,是她孩子的爸爸!你不知道她有孩子的事吧?我們的孩子現在已經三歲多了,孩子需要媽媽,趕緊讓她接電話!」
最後一句的時候,花文軒幾乎是低吼出聲,倒把姚全書嚇得一愣一愣的,因為他沒料到花文軒會說出這麼勁爆的話語,他一直懷疑沈心棠有不為人知的故事,沒想她竟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他說孩子需要媽媽……」他傻傻地抬頭望著沈心棠說道。
「笨蛋!」她趕緊按下了掛斷鍵,無語地埋怨了他一句。「我就不該寄希望到你身上的,你哪是那隻狐狸的對手!」
「沈姐,你……你已經結婚了嗎?不是,」他心裡倍感沉重起來,遲鈍地問道,「你已經有小孩了嗎?」
如果她有小孩,想把小孩接過來一起撫養,他是沒有問題,只怕他的父母不會接受。
嗨,他在胡思亂想什麼?縱然他的家裡人同意,沈心棠也不會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
「好好做你的事吧,我出去走走!」沈心棠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心神不寧地朝門外走了出去。
山裡的空氣清新怡人,吃的也是綠色無污染的蔬菜,少了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沒有爾虞我詐的各種算計,她的性格本來就寧靜沉穩,清心寡慾,耐得住寂寞,所以寄居山林三年,不僅不曾令她減損容顏,反而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她每天上山下山,自己種菜,培植野山豬需要吃的草料,查看野豬生長情況,簡單而充實的生活,既能鍛煉身體,又將潤澤了生活。
此時雖然一片艷陽,但山上卻不同山下,依舊帶著絲絲清涼,走在枝葉繁茂的樹林裡,聽著偶爾清脆的鳥鳴聲,紛亂的思緒才漸漸安靜下來。
這幾年,她雖然沒有回家,不過偶爾通電話是有的,只是沒告訴父母自己在哪裡,只說自己過得很好,讓他們不要擔心。
花文軒在家鄉所做的事情,她也略有耳聞,雖然每次父母親提起的時候她都要強行打斷,但架不住每次說,她也能猜到個大概。
對於他為她的付出,她還是有所感觸的。
但是,她知道,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他說過的,他會用十年時間來等她補償她。
還有七年,再過七年,他就可以丟開她了。
或者,不用七年,他自己也會將熱情慢慢冷卻的吧?
她不想再給他希望,既然已經狠心絕情,那就一直絕情下去吧!
不過,現在她的行藏等於是暴露了,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她的隱身之處,不過,只要到電話局一查她的電話號碼,就能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了,依她的猜測,明天下午,他可能就已經找到這裡來了。
那她要怎麼辦呢?躲起來嗎?往哪裡躲呢?她現在不像以前身懷巨資,可以各處流浪,想在哪裡駐紮就駐紮。再說,身為一場之長,能隨便丟下一攤子事逃之夭夭嗎?他花文軒人力財力雄厚,辛苦佈署了三年,雖然網絡尋人之事已經淡去,但當年那麼轟動,難保不會還有人認得她,又或者通過別的途徑,反正她只要下山,出現在大眾場合中,會更快暴露目標!這也是她始終留在山上,其他事情都交給姚全書打理的原因。
再說,她現在是在主場,怕他作甚?就算他來了,又能怎麼樣呢?
如是三番糊里糊塗地想著,越想腦子裡越亂,現在想這麼多都是無益的,只好到時候見招拆招吧!她想她只要向他表明態度,他心灰意冷之後,就會就此離去的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樹林中越發淒冷陰寒,她上來時只穿著一件短袖,此時不由得輕輕打了個擺子。
正準備慢慢下山回去,只聽得遠遠的聲音在呼喚她:「沈姐!」
卻是姚全書擔心她發生什麼事尋她來了。
「在這兒呢!」她輕輕應答了一聲,然後朝著發聲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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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夜涼如水,山野空寂,遠遠望去,連綿起伏的山丘便如一隻隻造型各異的安詳熟睡的野獸般,只見其形,不聞其聲。
天邊星辰閃爍,天空便如一張巨大的幕布,而萬千星辰就是投影在上面的圖案,還有西邊的一彎圓月,伴隨著偶爾浮動的白雲,彷彿就像是轉換場景的電影一般。
姚全書搬了木梯來,手中拎著一隻竹籃,籃子裡有兩罐啤酒,一瓶冰凍後的椰汁,還有一盤切好的鹵鴨脖子。
鴨脖子是他上午下山辦事的時候特地給她買的,她對別的零食都沒有興趣,也不喜歡吃甜食,單單就愛啃這個鴨脖子,所以他每次下山就會買一大包回來放在冰箱裡,然後她興致好的時候,兩個人就會爬著梯子到房頂上一邊看星星一邊啃鴨脖子。而每當這時,也是他最陶醉最開心的時候。沒有談公事時候的嚴謹,他們偶爾談論電影情節,偶爾說說家長裡短,他們肆無忌憚地說笑著,歡唱著,對他來說,這樣的感覺,彷彿就是在和心上人談戀愛一般。
不過,今天似乎有點不同。
他爬上去,快接近房頂時,沈心棠沒有主動伸手來接過他手裡的籃子,而是呆呆地坐在房沿邊上,一臉悵惘地看著遠方沉沉的天地。
夜色淒迷,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她到底是看什麼如此出神呢?
「沈姐!」他笑著將竹籃中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擺在她旁邊,然後隔著食物,他在旁邊坐了下來。「今天要喝一點啤酒嗎?」他試探著問。
「好!」她回過頭來,異常爽快地回答道。
他看她心情不好,所以拿啤酒的時候特地多拿了一罐,想著也許她愁悶之時會想喝點酒的,沒想到果然被他猜中。
他替她開了易拉口,將啤酒罐遞給她,她輕聲道了謝,接過去便仰面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頓時進入口腔,又滑下喉嚨,帶著一股淡淡的發酵氣息。
他也跟著喝了一口,同樣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沈姐,你離開家這麼久,有沒有想回家去看一下呢?」他側頭凝視她,略帶忐忑地問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沈姐你生長的地方是什麼想的呢。」
電話中的人說的,沈心棠有了男朋友是會帶回家去的。
一想到這裡他心裡又怦怦地跳將起來。
「是的,是該回去看下了。」她放下酒罐,隨手拈了一塊鴨脖子,張嘴輕咬了一口,聲音因此而變得有點含糊不清。「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我不是勇士,但我是媚骨錚錚的女壯士!」
姚全書「噗」的一口將嘴裡的啤酒給噴了出去。
「咳咳,」他差點被嗆到,便劇烈咳嗽起來,然後瞪大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沈姐你也會說笑啊,嚇死我了。」
「我是在說笑嗎?你有聽過如此悲壯的笑話嗎?」她橫乜了他一眼,顯然有點鄙視他的大驚小怪。然後用另一隻手擎了啤酒罐,高舉向空中,大聲吟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聽她詩興大發排遣情懷,他一時腦熱,跟著也舉杯向天,接了一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心中微微一窒,舉在空中的易拉罐也僵了一僵,姚全書大約也意識到自己突然將心意表露了出來,而且似乎還有一點褻瀆的嫌疑,他不由也有些暗暗後悔。
「沈姐我們乾杯吧!」他臉上已經羞窘地發紅起來,趕緊化解眼前的尷尬說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好!」她見他已經將話題扯開,她便也順勢放鬆下來,轉過罐子與他碰了一記。
酒喝完了,鴨脖子還沒啃完,姚全書又跑下去拿了兩聽出來,兩人盡量說些閒話,他深藏他的心意,不隨意探聽她的故事,雖然他對她的過去好奇得要死。那個男人是什麼樣的人,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會分開。男人,也一樣長著八卦的神經,何況是他在意的那個人。
真喝到酒酣耳熱,鴨脖子也啃得剩下一堆骨頭,沈心棠覺得頭裡有點暈乎乎的了,平常幾乎滴酒不沾的人,今天也學人家借酒澆愁了。
看看時間不早了,姚全書看沈心棠似乎有微醉的模樣,所以他建議說回去睡覺了。山裡人都習慣早睡早起,沒什麼夜生活。
沈心棠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姚全書先順著梯子下去了,沈心棠在後面也慢慢地扶著梯子下來。
還剩下最後一格的時候,她以為下面已經是地面了,所以竟然忘了踩梯格,這一踩下去才發覺踩空了,她腦海裡一蒙,想著這下要是把腳扭了,想逃也逃不了啦。
正在她懊惱自責之際,一雙手迅疾地伸了過來,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身體。而她也因為酒後有些頭重腳輕,這時便一個踉蹌,順勢地靠近了那人的懷裡。
姚全書心裡不自覺地狂跳起來,他戀慕已久的人兒就斜倚在他懷中,花前月下,清風微雲,這是多麼浪漫旖旎的一刻。
他腦袋裡跟著也昏昏噩噩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沈心棠卻很快掙扎開來,退開兩步,伸手拂了拂披垂下來稍顯凌亂的秀髮,輕輕道了聲謝,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那你也早點睡覺吧,晚安!」
說完,她轉過身去,朝自己房間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那呆子卻藉著酒勁,突然上前一步,攔在她前面,大聲說道:「我喜歡你!」
沈心棠嚇了一跳,捂著胸口退了一步,嗔了他一句:「人嚇人嚇死人好不好?」頓了頓,她正色說道:「現在說出來了,心裡舒服了吧?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我比你大了六歲好不好,在我眼裡,你就跟我弟弟差不多的。還有啊,我心裡有深愛的人的,所以,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心上了,嗯?」
「我……我沒奢望你回報我什麼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只是這樣而已!」姚全書有些癡癡地望著她,雖然預料到表白不會有什麼善終,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失落。「我看見你開心我就跟著開心,你煩惱我也跟著煩惱,我只要這樣守著你,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這又是何苦?」沈心棠勸解道,「還是聽你爸爸媽媽的話,認真找個女孩子談一場戀愛吧!」
對於他們一同住在場裡,一開始周圍村民自動地解讀成他們是戀人關係,雖然姚媽媽對於沈心棠大了幾歲頗有微詞,不過沈心棠相當於是姚全書的恩人,姚媽媽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好在時日漸長,大家對他們比較熟悉瞭解了,慢慢地也認識到了他們的真正關係,姚媽媽在覺得遺憾的同時又放下心來。
「那就等你結婚了,我再結婚好了!」他有些賭氣似地說道。
「呃……」沈心棠以手扶額,對他表示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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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心棠又精神恍惚了一天。她本來以為花文軒今天下午應該會趕來,所以作好了心理準備來應對,誰知道他竟然沒有來,這倒有些令她感到意外了。晚上的時候,她打了個電話回家,才得知花文軒公司突然有急事,已經返回上海去了。
原來如此,沈心棠在微感失望的同時又放下心來。
昨晚雖然姚全書向她表白了,不過他的心思,她早就瞭解了,所以在面對他的時候,心裡坦蕩,根本沒什麼不自在的,就彷彿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一日,也就是2013年6月18日。
這一天,又是風高雲淡天清氣朗的好天氣。
沈心棠種植的辣椒紅了一些,她早上去地裡採了回來,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晾曬工具,所以淘洗乾淨後,她決定放到房頂上去晾曬。
拎著竹籃,扶著梯子爬了上去,將準備好的乾淨的白布鋪在房頂一角,再將籃子裡的辣椒倒出來,一一攤開擺在上面。
剛剛晾曬完畢,她直起腰來,眼前突然一陣頭暈眼花,她閉起眼睛晃動了兩步才站定下來。
遠遠地從山間傳來馬達的轟鳴聲,沈心棠睜開眼來,便見山坡上疾速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因為隔得較遠,她也看不清楚是什麼車子。不過這裡偶有車輛來往,倒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到聽間在慌。
沈心棠想著有客人到訪,她呆在上面好似不妥,所以便邁步過來,準備扶著梯子下來。
誰知道那車來得極快,轉眼間便駛進了院子裡面,然後坐在後車座的人等不及司機給他開車門,自己打開車門就跑了下來。
沈心棠剛剛抓到梯子扶手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來人,身材挺拔,步伐矯健,哪怕是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她隱約也能感覺到他眼裡投射過來的急切之意。
來人卻是她剛剛放下戒心的花文軒。
沈心棠見他一步步走過來,一時杵在那裡,待得他離得近了,她這才慌手慌腳地用力將梯子拖了上來,扔到了房頂上。
花文軒見她將梯子拖了上去,便也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抬頭看著她。
總算是,又見到她了!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臉上有一絲倉皇的神色,又有些防備的,逃避的意味。
他臉上慢慢綻出笑來,這一刻,看到她的身影,彷彿便已經擁有了全世界。10nlk。
他張開嘴裡,正想呼喚她的名字,向他傾訴他對她的縷縷思念,突然間,從天際傳來呼啦啦扇動翅翼的聲音,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遠遠地傳送開來:「全球首號通緝令!嫌犯沈心棠,你涉嫌偷竊他人之心、誘拐他人感情、對他人投下慢性情毒等三項罪名,根據全球愛情律法第一百條,我代表全球最高人民法院依法逮捕你!判你嫁給受害人陸白為妻,終生相守,白頭不離!」
沈心棠和花文軒都大吃一驚,不由自主抬起頭來,手搭涼蓬朝高處望去。
那架漆著軍綠色的特別執勤直升機緩緩降低高度,艙門大開,一身迷彩服裝的陸白坐在艙門處,正往腿上套什麼東西,此時直升機已經降落到離房頂只有十米高度了,接著,他便站起身用力往下一跳。
沈心棠看著那身影竟是筆直朝自己而來,眼睛越張越大,如今是前有狼後有虎,進退維谷,她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