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當然願意外來者進入,一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吃飯,二是說不定能引進新項目,做好了是政府的成績,獎章裡有政府的一半,哪怕政府從來沒管過,也有貢獻,也要受到表彰,當然,物質獎勵和精神獎勵並舉,受益者不亦樂乎。百姓要的是實惠,官府要的是名譽,做好了是政府得榮耀,做不好是非政府機構沒有經驗,應當負責,和政府沒有關係。
當晚,新妹住在宿舍,好在房間多,四室兩廳,三個人各住一間,竟然還多出一間房。
當晚,德志也不敢瞎想,知道第二天新妹要跟余哥下鄉去了。余哥恩施的項目已經結束,只等驗收了。驗收完了之後,徹底從恩施撤出來,然後去新的項目村。
誰知道,撤出來之後竟然到了盛站長管的另一個村,叫永和村。
從此,德志開始擔心起來,因為盛站長送給德志一部筆記本,雖是二手的,可是,最少也值幾百元錢,收了人家好處,就難免會為人家說話。
於是,德志在上網的時候,和盛站長聊天,特別提到要防止余哥,小心他告狀。盛站長知道了,並謝謝德志的提醒,其實,盛站長並不擔心他告狀,告狀請便,只怕你不懂告狀的門路。
盛站長發過來一些幽默的圖片,逗得德志大笑不已,後來,盛站長說,沒問題。
事後,德志突然發現自己的淺薄,在這樣的場合,盛站長十分懂得打交道的玄機,和人交往,不同於搞技術。人是活的,不確定的東西太多,技術是死的,固定的,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馬上就能顯現出來。
永和村是移民村,不是外地往裡面移,是山底下的往山上移,當然,政府鼓勵搬出來,但收效甚微。搬家到平原,容易受欺負,很多人搬出去,後來又搬回來,原因很簡單,就是住慣了山區,平原就不想再住了。平原沒有什麼起色,總是平鋪直敘的,沒有波瀾和漣漪,總覺得平淡無奇,久而久之,就會生厭。
加上山區能看到自然的東西,真的東西,不做假,全是實心實意的,包括山,屹立千年萬年,還有水,總是長流不息。
永和村的支書和村主任,是叔侄倆。這也算世襲制,老支書的背有點駝,身材不高,但是很聰明,喜歡抽煙,喜歡說笑話,還會算命。兒子在宣恩城裡賣潔具。
德志在縣城裡見過他,留下了印象,他的侄兒也在場,從永和村到宣恩城,走水路還快一些,最近雨水比較多,水利局下了禁令,不准從水路走,因擔心懸崖上的土石垮塌,砸傷砸死來往行人。
禁令發佈前後,沒有一人受傷。政府有點腦殘了,沒想到經過千萬年的峽谷,沒有垮塌,沒有出人命。但是,最近的情況有點奇怪,水電站修建好了之後,情況略有改變,垮塌的多了,生態環境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不過仍沒有人員傷亡。
德志清楚了余哥要帶新妹去永和村,德志他自己則去清塘村,現在就倆同事,芭比和尹懋在休病假,需要等他們康復後才能工作。而德志的想法是,趁這個機會,該遣散的遣散,該補償的補償,早晚都要出錢,長痛不如短痛,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他這樣想,可不代表機構的想法,只有到了當時的情境之中時,才會有這個突破性的想法,但是,德志想錯了,他忘了,芭比背後是齊老師,她可以有力地得到保護傘的保護,即便所有人都遣散,也不會遣散她;即便所有健康的人都被遣散,也不會遣散她這個殘疾人。
事實勝於雄辯。芭比在休假,在江城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每天手機都不離身,每天都忙於上網聊天,她這樣做,美其名曰,在找男友。但是,這個工作無法跟進,是個人行為,具有一定的私密性,不可公開。她要做的,是給大家展示結果,等到戀愛成功,結婚生子才算有結果。結婚的時候,如果大家都還在,可以送禮表示祝賀,所謂的dashing基金會的大齡女青年總算名花有主,謝天謝地!
問題是,沒有這樣的機會給大家,讓大家破費一次,送禮吃高價飯。因著芭比的極端自私,這個機會往後推辭若干年。
新妹去了永和村,德志去了清塘村。
過了兩天,余哥打電話來說:「回城吧!有事。」
德志不清楚是什麼事,電話裡也說不清楚,余哥好像有點不耐煩,有些洩氣。說回就回,德志安排好村內的工作,搭車回宣恩。好在清塘村交通便利,每天都有車到宣恩,從村裡出來,有便車就搭便車,沒有便車,就打電話讓查理文來接,查理文沒時間,他會派他的手下來接,總之,不會讓德志走路。
因著清塘村的交通便捷,在走路方面,德志沒有感到壓力和困難。
回到宣恩,見到新妹,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德志問:「怎麼了?不舒服?」
新妹臉上浮現一片紅暈,說:「不好意思,讓你受連累了。我實在受不了了,想要提前回江城,然後飛回香港,再從香港飛往新加坡,十分感謝你們的照顧。」
她的一番話,把德志弄得如同雲裡霧裡,不知如何應對。
晚上,余哥請客(實際上還是基金會出錢,可以報銷的,再說白一點,羊毛出在羊身上),在一家做土雞火鍋比較有名的店裡吃,顯然,新妹吃得很開心,她說:「這是最好吃的,讓人難忘。希望以後有機會再來吃。」
「有機會,有機會,歡迎你隨時回來。」德志說。
第二天,德志和余哥送新妹上飛機,等飛機飛上藍天,消失在雲端後,他們返回,在車上,余哥吐露實情,也算是給了新妹面子。
原來,新妹到了永和村,發現農家的廁所非常危險,都是一個坑上面橫著木頭,那木頭也有很多年了,老朽不堪,看得見下面的糞水,發出惡臭。
一家廁所是這樣,新妹看了之後,不敢解決內部問題,又找了幾家,還是老樣子,她實在憋得難受,就解決了小問題,但是大問題不敢解決,害怕糞汁噴濺了一屁股,弄不乾淨,想到都噁心,且發出臭味,飄到很遠,用香水都無法掩蓋,於是就憋著,只解決小問題。
為了達到憋大便的效果,就嚴格控制飲食,盡量吃得少,只要不感到飢餓就行。
然後憋了差不多兩三天,實在憋得難受,就告饒要回家。
余哥沒辦法,村裡的支書和主任都不解,問她,她不好意思說,余哥只是打掩護,說,不習慣,不適應。
村幹部露出一臉羞愧,那沒辦法,祖祖輩輩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沒有辦法搬走,不能改變生存狀況,只能適應了。好在這裡是移民村,政府有移民款,可以用來種植樹木,有些地方,人不能去或者不願去的地方,環境保護得很好,但是,總不能讓新妹到樹林子解決大問題吧?萬一出事怎麼辦?那可是國際影響。
德志聽說了這事,突然想到,難怪新妹回來第一件事,就要借德志的衛生間用呢。當時,德志還十分納悶,為什麼?這事為什麼?
後來聽余哥一說,心裡茅塞頓開,原來新妹有心理障礙,不喜歡蹲式的便池,而喜歡坐式的,德志的房間是房東家的主臥,裡面有獨立的衛生間,還有松木的地板,非常好。衛生間有馬賽克的地磚,牆上是瓷磚,做工非常精細。
難怪新妹喜歡呢,她是新加坡來的,從小在乾淨的環境裡生長,當然看不慣不適應山區的情況了。
山區的大山非常乾淨,可是人居的條件比較差,特別是家庭建設方面,更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心建設好家庭,可是手頭上錢不寬裕,沒辦法做好。
新妹飛走了,德志心裡的浪漫夢隨之破滅。德志生長在大陸,家庭條件也不好,不可能給新妹想要的生活。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好了。德志做不到,余哥也做不到,很多內地的人都做不到。幸福指數偏低,人人為了生存到處奔波,不可能得到新加坡或者香港那樣的生存環境,也沒有他們那樣有素質,不僅在政治上,而且在經濟上,或者在個人的修為方面,都要差得多。
德志和余哥總算打發走了這個外國妹妹,想要鬆口氣,劉小姐打電話來問了新妹的一些情況,然後通知余哥他們去江城開會,馬上要到春節了,該放假了,德志突然想起來,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不知不覺一年就過去了,今年出車禍,沒有受傷,也沒有死,是不是以後有大富大貴呢?這個誰都不知道,只有上帝知道。
回到宣恩,德志和余哥已經沒有打算去項目村的意思了,不過,德志比較理智,離開村子之前,還是要交代交代,要不然,怎麼對得起村干和村民呢?春節假期將近一個月,需要安排一下工作,總不能在放假期間,村裡的項目就暫停嗎?
最起碼,春節放假期間,村裡的物資在倉庫,需要有人看管。特別是清塘村,房東的家人會不會在春節的時候從外地回來?會不會佔用倉庫,借此機會拿走水管也說不定。這些細節問題一不小心,可能就會出岔子,出了問題,德志怎麼擔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