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志看到門衛是一位老人,覺得有些意外,現在這麼多車,這麼多人,來廠裡買水泥,人們在排隊,難免因浮躁而打架,他年老體弱,遇到突發事件還真沒辦法。這個擔心可能是多餘的,因山裡人樸素老實,不會因排隊而打架的。
他們進了大門,老人沒有注意,盧支書停好了摩托車,也沒和他打招呼,直接上了樓。
這座三層小樓是辦公室,從二樓開始,連接另外一幢樓,不是生產廠方,廠方那邊有煙囪,高高的,直插空中,如孫悟空的金箍棒。
二樓依次排列著各個科室,銷售科、生產科、廠長辦公室、行政科等等,一應俱全,從人來人往中,看中人們非常繁忙,都是為了一個目標來的,就是要得到水泥。
盧支書直接到廠長辦公室,在最裡面,彷彿官位越高、級別越大,就越要深藏不露,呆在最隱秘的地方,也呆在最安全的地方一樣。
盧支書看到辦公室有一人在看報紙、喝茶帶抽煙,說:「請問小田在嗎?」
「你是誰?」
「我是紅田村的支書。」
「哦,歡迎,歡迎,小田不在,他剛才打電話來了。請坐,請坐!」那人改變了態度,從傲慢變得熱情。
「小田是我的秘書。」
「那您,您是?」
「廠長。」
「哦,廠長,您好!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是的,聽說了你們需要水泥。放心,既然是侯局長推薦來的,沒問題。」廠長肯定地說。
「那太謝謝廠長了。我代表紅田村二千多村民向你表示感謝。」盧支書說。
「別嚇唬我,我害怕,這麼多人,要打群架嗎?」廠長調侃著。
「誰敢嚇唬廠長?不用水泥砂漿將人活埋?」盧支書說,他好像看過意大利的一個電影,一個房地產商就是這樣幹的。
在牆壁上發現了人的指甲和頭髮,才發現,原來那人已經被埋進混凝土,成為建築物的一部分。水泥的作用,大概就是如此!
廠長哈哈大笑。
「這位是……?」廠長把目光轉向德志問道。
「這位是香港慈善基金會的姚先生。」
「幸會幸會!聽說,聽說,上次和縣委書記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聽說過此事。你們不簡單啊!」
「一般,一般,混飯吃,混飯吃。」德志趕緊表示謙虛。
「做慈善,是我們企業家該做的。你們比我們強,只顧賺錢,不顧社會效益了。」廠長還比較清醒。
廠長明知道該做慈善,卻不做,看來他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不該這樣只說不做。可是,現在這樣的人不少。德志心裡這樣想。
「你們說要來買水泥,沒問題,我們提前給你們留著,隨時來調取。」廠長說。
「那簡直太好了,我相信,在你們的支持下,一定能將紅田村的福利事業給做好的。」盧支書兩眼放光,頓了頓,嚥下一口唾液,接著說:「我們中午吃頓便飯吧,侯局長還在等我們過去呢。」
「不用了,謝謝!國家水利部的人來了,我要去陪他們,馬上就去。你們的好意我領了,下回再說吧。」廠長明顯不想去吃飯,可能水泥灰也影響食慾的吧。
「那好,我們就不耽擱你了。你看,如果我們來提貨,需要不需要證明啥的?」盧支書問。
「當然需要特別提貨單了。先安排你們,先滿足你們的需要,不要影響項目進度的吧。」廠長說。
「是啊!廠長考慮得真是過細,那謝謝了。」盧支書說。
廠長拿起電話,撥了一個內部號碼,說:「小覃,過來一下。」
剛放下電話,辦公室門口出現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嬌滴滴地問:「啥事啊,廠長?」
「把銷售科長叫來。」廠長命令道。
「是,廠長。」那花女人說著,走出去了。
過了沒多久,一個中年男人進來,諂媚之態,令人作嘔,他問:「廠長,啥事啊?」
「開一份特別提貨單。」廠長說。
「可是,還沒給錢呢。」科長提醒道。
「錢,跑不了的,人家是國際慈善機構,有的是錢,是吧,盧書記?」廠長說。
「那是當然,如果需要錢,馬上可以先打過來一筆,作為定金,你看怎麼樣?」盧支書說。
「錢是小事,即使不打錢,也沒關係,只當是給紅田村做公益事業了。」廠長說。
「錢的問題不用擔心,請提供一個賬號,我們馬上匯款。」德志說。
「是的,是的。」盧支書補充道。
「那就好。本來想做好事的,可水泥廠改制了,要捐贈,需要經過董事會商量,我還不能決定。」廠長說。
德志心想,既想當野雞,又想立牌坊,真是有意思,看來,這廠長和世上所有奸詐的人一樣,都是愛說謊話的。
對錢不親,對什麼親呢?對錢親,就是對**親,誰讓錢上印了**的像了呢?從一元到百元,全是。
「你把賬號給他們吧。」廠長命令道。
「好,好,好。」銷售科長慌忙說。
「好,你下去辦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恕不奉陪了。」廠長要打退堂鼓。
「行,下次我來請你們吃飯,今天確實不行,改天,改天吧。」廠長臨出門,又補上一句。
德志看慣了這樣的應付,不是真心想去,只是看不起這樣的支書和這樣的機構,只不過,為了向政府交差,得罪不起,免得政府給小鞋穿,就只好這樣了。
廠長和盧支書、德志握握手,然後笑瞇瞇地走出去,下了樓,德志和盧支書和銷售科長辦理手續不提。
辦完手續,德志跟劉小姐聯繫,準備打款過來。劉小姐不放心,問了一些當地水泥的價格,然後說:「稍等,等一會兒再跟你聯繫。」
德志關了電話,就有些煩惱,真是的!這不是信賴,這是在懷疑,既然懷疑,何必要聘用呢?乾脆辭退,自己來做,那還方便些。
這是廢話,這叫兩難選擇,不說也罷。德志坐著盧支書的摩托車重新到縣民委。
侯局長和宋淑騰在辦公室等他們,德志發了一條短信給他妻子。節省了電話費,只花二毛錢的短信費。因他妻子用的號碼是家鄉上的號,有漫遊費,打電話接電話都要錢,窮人窮打算,只有發短信划得來。因她用的是聯通的號碼,屬於網外的,不屬於網內的,不享受優惠政策,只好多花一毛錢。
侯局長笑瞇瞇地問:「怎麼樣?談好了嗎?」
「好了,等錢一到賬,隨時可以取貨。」盧支書說。
「那麼,姚先生,要盡快安排匯款,免得影響工程進度啊。」侯局長語重心長地說,彷彿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沒問題,已經聯繫劉小姐了。她正在著手安排,香港那邊財務手續還有點複雜,最快也要一個星期到賬。」德志說。
「好,這樣就敲定了,只要對老百姓有好處的事,就要留心去做,很希望你們能在宣恩多做幾年,多照顧一些村民,我們這裡有些地方真的太窮了。」侯局長說。
德志點點頭,他很清楚,有些交通不便的地方,村民的生活的確不容易,日用品比較水,還比城裡貴不少,花錢多,用不到正宗貨。原因很簡單,物品因著運費增值。太貴的東西,他們買不起,只好將就將就。
德志的妻子很快就打來電話,但是沒打通,至於收費不收費,德志不知道,這個消費是不透明的,稀里糊塗,反正是預存話費,他們想怎麼扣就怎麼扣,沒人監督。
這個沒辦法找他們理論,划不來,他們是壟斷行業,霸氣十足,無法溝通,不可理喻。
中午在老地方吃飯,民委請客,當然不會寒酸,德志碰到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沒有其他同事在場,的確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他們在場,那感覺根本不同。有個同事在場,就感覺到自己被監視,沒有了自由。
這是絕好的機會。不是德志和村裡有關係,村裡和縣民委說什麼都沒辦法坐在一起,除非是縣民委的幫扶村,可每年的幫扶村就那幾個,沒辦法一一照顧。
民委的態度是,寧可扶持好一個村,讓上面來了客人有看頭,也不想到處撒網,平均使用力量,照顧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人。
他們的工作重點不是普遍撒網,而是重點培養一個。這個和德志所在機構的工作手法不一致。
午飯後,德志和縣民委侯局長和宋淑騰此辭別,重新坐上摩托車,回紅田村,他沒有回家,在車上,他給他妻子發了一條短信。
街上人來人往,路面總是濕漉漉的,因從山上下來的車,大車都有給制動剎車片降溫的水箱,不停地灑水,給車降了溫,給路灑了水,路面濕漉漉也就不奇怪了。這個現象在山區很常見,外地車不懂,反而容易出事。所以,常在平原跑車的司機最害怕到山裡,一不小心,就進得去出不來。
許多出事的車輛,大部分是外地車。
摩托車不需要降溫,一般來說,是這樣的,也有高級的摩托車,有降溫水箱。
在這時候,德志感覺到有些睏,坐在摩托車上很容易這樣,德志說:「停會好嗎?我要站一會。」
盧支書問:「怎麼了?」
「快睡著了。」德志說,「吃過飯後,大腦缺血,只想睡覺。」
「是的,增加了胃的負擔。」盧支書說。
德志看著連綿不絕的群山,大山那邊還是大山,近處的有樹,翠綠,遠處的則變成墨綠,直到完全變黑。山頂上,環繞著白雲,和黑山頭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