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歸思索,歷史就是歷史,前進的車輪無法阻擋,想不通,事實還在那裡,不得不想通,想不想是一回事,想不想得通是另一回事,總之,宮支書的仕途已經走到了盡頭。"
兩個兒子安排妥當,家裡也不缺吃少穿,甚至銀行戶頭的數字還有,給小兒子打點上軍校和軍校以後的錢,都準備的足夠,不存在鬧饑荒。
賈村醫透露,他對宮支書有意見,不是從現在開始,從很久就開始了,往事已經過去,不必要再翻舊賬,就是這次下台,他還是表示同情,沒準還會在一起多下幾次象棋也不一定,只要時間允許,都可以。
賈書記內定了村支書,顯然有他的用意,賈村醫很清楚這一點。宮支書下來,上去的一定還姓宮,沒準兒賈村醫還認識。至於現在的村主任和會計,也就算了,沒戲。
賈書記肯定不會抬舉不尊重自己、不給自己好處的人,像賈新意這樣做,純粹是在玩火,哪怕賈書記和你從小玩到大,在權力面前,也要退避三舍。
如果沒有權力,賈書記和賈新意可能玩得很好,沒有利益的爭奪,沒有資源的分配不公,一切都美好,否則,就很殘酷,一點都不好玩。
賈新意在基層,不懂村以上的政府運作模式,只要稀里糊塗地聽從上級分配下來的任務就行了,把村裡的那一套,套在賈書記身上,肯定要失敗。
賈村醫冷眼看著這政治鬥爭風雲的雲卷雲舒,薄厚快慢,都似乎不重要。
德志想知道為什麼賈書記到後來不看好宮支書了,就問賈村醫,他說:「不為別的,就是宅基地。」
德志覺得很奇怪,問:「村支書弄塊宅基地不是很容易的嗎?怎麼會得罪賈書記呢?」
賈村醫說:「你大概忽略了一件事情。」
德志問:「什麼事情?」
賈村醫說:「賈書記的根。」
德志一聽,想了想,哦,對了,他的父母還在村裡呢,在村裡自然有房子,有房子自然要有宅基地。
農民一般沒什麼財產,土地是集體所有,耕地屬於承包,其實,在農村,上面是藍天,中間是空氣,腳下的土地,都不屬於農民,農民是徹頭徹尾的無產主義者。
現在當官的嘴上說無神論分子,只相信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實際骨子裡還是挺迷信的。德志看到,現在的官員非常重視風水。包括老宅子的風水,還有祖墳的風水,因此,風水先生的生意越來越好,神漢、巫婆也很盛行。
賈書記的父母非常重視宅基地,好風水不能被人盜取,那宅基地被人侵佔,就等於一個座位只能坐一個人,結果擠了倆,自然都難受,且被偷走了地氣,會影響後代的發展,這個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農村的房子之所以便宜,是因為地是集體的,沒算到房價裡面去,買主買了房子,即是小產權房,房子歸你沒問題,地歸集體仍然沒問題,那麼,當集體要收回土地時,房子將成為空中樓閣,或變成一堆瓦礫,貶損得厲害,了不起賣掉磚瓦,落個材料錢,但是房子已經沒了。
德志曾想,既然城裡的房價這麼高,不如在村裡買一套民房,可是,想來想去,還是斷了這個念頭。先是沒有房產證,再是不是村民,最後是沒錢,幾個理由一混合,德志就不再奢望在農村置業,想在農村安度晚年了。
即便如此,也是德志的一廂情願,他妻子可能根本不喜歡農村,不喜歡住在山裡。如果另一半不答應,德志的計劃也無法實施。但最關鍵的因素還是沒錢,在當今的社會,離開錢,將寸步難行。別說買房子了,就是買一包鹽,沒錢也休想拿走。社會如此殘酷和現實,德志只好丟掉幻想,不打農村房屋的主意了。
但是,從骨子裡,德志還是喜歡住在鄉下。涉及到宅基地等等權利的爭奪,德志還是有些擔心,這宅基地問題到底是人為造成的?還是法律的漏洞?誰都有責任,但是,誰都可以免責,說到底,還是要依照鄉規民約來辦事了。
有了法律法規,有了鄉規民約,但是,習慣的力量仍很強大。關於盜取地氣、影響風水之說,在農村頗為盛行,大多數人都能理解,不知道政府宣傳的無神論和打破封建迷信工作到位了沒有,抑或村民素質太差,宣傳到位了,村民卻不理解呢?
據德志觀察,大多數村民根本不懂什麼無神論,因為好多年沒有人教他們無神論的理論,還有很多年都沒有說打到封建迷信,剷除封建遺毒思想等等,這些東西從沒有人說。即便看看電視,也只看電視連續劇。各地衛星電視那麼多節目,很少有人看科學節目,大部分人都不愛看科普類的節目。因為科普節目簡直是在哄三歲小孩,常識的東西,硬是在電視上播出好幾天。有這點時間,可以看好幾集電視劇了,這樣比看所謂的科學節目還過癮得多、划算得多。
德志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賈書記的父母都在宮家梁子住,跟宮支書家隔得比較遠,怎麼會為宅基地產生糾紛呢?」
賈村醫說:「你不知道啊,賈書記的父母家和宮支書家,宅基地沒有任何問題,他們中間還隔著兩戶農戶,和一條公路呢,是不存在問題的。」
德志好奇地問:「那那是為什麼?」
賈村醫說:「你真不清楚還是假不清楚呢?」
德志說:「真不清楚,怎麼回事?」
賈村醫說:「在賈家房子後面的公路邊,有一幢小土屋你注意到了嗎?諾,從這裡往下看,即可以看到。」
德志說:「對,是有一幢小土屋,好像只有兩間房。」
賈村醫說:「對,沒錯,那小土屋的主人原來是一位『五保戶』,按照村裡的規定,『五保戶』和村委會簽訂《遺贈撫養協議》,村委會承擔『五保戶』的生養死葬義務,『五保戶』死後,將其財產無償捐贈給村委會。」
德志說:「這個我知道,在學習《繼承法》的時候,我曾經學過。那後來呢?」
賈村醫說:「後來,那『五保戶』的房子,也就是現在你們看到的那兩間小土屋,在『五保戶』死了之後,就由村裡收回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房子鑰匙在宮支書手裡了。據他自己對外宣稱,土屋已經由其購買,別人不要打主意。」
德志問:「真的嗎?」
賈村醫說:「誰知道呢」
德志問:「那後來怎麼樣呢?」
賈村醫說:「後來,據說賈書記的爹媽一起找到村支書,要求其退出借給『五保戶』的宅基地。」
德志問:「那,是怎麼回事?」
賈村醫說:「他們說,以前同情這『五保戶』,在其房子後面的菜園裡劃出一塊地,在其他村民的幫助下,建了土屋,供其居住。說好了,等她死後,房子和宅基地要收回,有其他用處,比如建一個柴棚,用來裝木柴。沒想到,『五保戶』老了,腦子竟不好使,把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村委會的前任領導也沒將此事交接給接任者,這件事就成了懸案。」
德志問:「那後來怎麼樣了?村委會是什麼態度?」
賈村醫說:「村委會當然替宮支書說話了。畢竟宮是村裡『一把手』,掌握實權的。村委會就勸賈書記的父母算了,你兩位老人,兒女都中用,也不會回來居住,你們二老百年之後,這宅基地還不是屬於村集體所有嗎?」
德志問:「那賈書記的父母怎麼辦?聽勸了嗎?」
賈村醫說:「沒有。他們沒有聽勸,說,那宅基地當初是批給他們的,他們出於好心好意,想做好事,行善積德,為兒女造福,沒想到現在村委會不認賬,竟然將宅基地收回去,還轉手倒賣。豈有此理,欺人太甚。而且,左手買,右手賣,又沒公開進行,到賣了才通知,究竟裡面有什麼貓膩,誰也不知道。」
德志問:「後來怎麼樣?」
賈村醫說:「後來,他們見村委會一心偏袒村支書,知道行不通,本來不想找他們的兒子,即賈書記的,怕給他添麻煩,都是鄉里鄉親的,得罪不得罪,就是你的感覺,感覺對了,就沒得罪;感覺錯了,就得罪了,久久不得平靜。」
得罪問:「後來,他們倆老人找了他們的兒子賈書記沒有?」
賈村醫說:「找是找了,可是碰了一鼻子灰,賈書記把他倆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德志說:「那麼,賈書記是支持村委會的決定的嘍!」
賈村醫說:「可以這麼說。」
德志說:「那麼說,賈書記顧全大局,不激化矛盾,還是做了退讓啊。」
賈村醫說:「看起來是賈書記及其父母輸了這場宅基地之爭,實際上事情還沒完。」
德志問:「那是這麼回事?還有什麼事呢?」
賈村醫說:「賈書記在官場呆得久了,自然懂得以退為進的道理,更懂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說法。他都一一記在心裡了。加上另一件事,宮支書也沒處理好。」
德志問:「是什麼事?」
賈村醫說:「就是省級公路從村裡穿過的事。」
尹懋聽到這裡,好像如夢方醒,插嘴問:「怎麼和公路扯上了關係?」
賈村醫說:「事情是這樣的:賈書記知道省級公路要從白虎坡村經過,剛好工程途經他的老家,只差那麼幾米的距離,賈書記就跟宮支書說:『盡量將公路從我老家門前穿過,那樣,逢年過節回去看看父母,就不用坐船或者坐車,自己開車回家即可。免得有村民議論說:『當了官忘了娘』。」
尹懋急切地問:「按說這個要求不過分,從賈書記父母家門口經過,然後再盤旋上山,可以減緩坡度。那,宮支書聽話嗎?」
賈村醫正想說的時候,看見有人來了,就中止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