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友虎正在家,他從不下廚房,都是他妻子忙,另外,他的啞巴弟弟幫忙擇菜,洗菜,很聰明,很會來事,就是不會說話,心裡可有數了。"
啞巴弟弟做事麻利,又有力氣,干的活兒比賈友虎還多,賈友虎看起來倒很懶散。一般來說,好吃去學藝,身懶去出家。賈友虎會一個理發的手藝,有活錢用,日子過得倒也滋潤。家裡的農活丟給他弟弟和他老婆,倒還省事得多。
他的弟弟沒讀過書。山裡人,學校本來就少,交通不便,加上自己生來就是啞巴,正常人都有沒讀完小學的,何況是他?
他沒讀書,比那些讀書的還聰明。莊稼活兒,就怕磨,磨來磨去的,啞巴弟弟就在土地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到現在還是單身。
全胳膊全腿的,耳聰目明的,有些就沒討上老婆,何況他,更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子)望了。
他很聰明,但不把聰明勁兒用在歪門邪道上,倒是喜歡救人。前不久,他就發現了一件事。
賈老六也住在一組,離賈友虎家不遠,從坡上走,需要半小時。賈老六到賈友虎家和到山腳下的小溪旁,所花費的時間差不多。
賈老六喜歡搞一些村裡人都認為的歪門邪道,比如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等,都是賈老六從小愛幹的事,一直到長大成人,還是舊習難改,仍然不務正業。
賈老六看到小溪裡的小魚挺誘人,想了想,回家,找到一些沒有放完的鞭炮,將裡面的藥倒出來,放到啤酒瓶子裡,加上一根引線,就簡單做了一個「手榴彈」,他想這東西該有一些威力吧?他越想越來勁兒,好像馬上就遲到了可口的小魚兒。於是,他一口氣做了好幾個瓶子炸彈,家裡的空啤酒瓶子多得是。
住在這個地方,不通公路,每走一步都艱難,偶爾想起帶著酒瓶子去換錢,可賈老六怕麻煩,骨子裡是不肯,實際也沒有帶去,以至於家裡的空酒瓶子越來越多。
於是,他帶著炸彈到了小溪裡,看準了,那有一群游魚,點著引線往裡面一扔,一炮扔過去,只聽得「砰」一聲,瓶子響了過後,小溪流泛起許多小魚的白肚子,賈老六高興極了,趕緊下去撈那些被震暈的小魚。
賈老六旗開得勝,越發來了精神,接二連三地炸魚,收穫頗豐。
在最後一次的投擲中,賈老六手裡的瓶子提前爆炸,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是河神發怒了,總之讓賈老六掛了彩,炸傷了眼睛,賈老六頓時倒在地上。
最先發現出事的是賈友虎的啞巴弟弟,其時他正在旁邊的山坡上做事,看到此情此景,他二話不說,下去背著賈老六就到賈村醫那去,賈村醫看了,說:「好險!再過來一點,眼睛就被炸瞎。」
賈老六疼得直罵娘,村醫將玻璃片從他臉上取出來,還好沒住醫院,外傷加上心理受傷,賈老六算是欠了賈友虎的啞巴弟弟的一個人情。賈老六疼得打滾,還說:「不要拿我的魚,等一會我再去撿。」
眾人都笑了。這老六有意思,竟然要魚不要命。
這件事讓啞巴弟弟名聲大震,許多人都說賈友虎有個活寶弟弟,賈友虎也以他弟弟為榮耀。
這次午餐很豐富,德志感覺到他們有事相求。
果然,飯吃了一半,高顴骨女人,也就是賈友虎的妻子說道:「姚先生,尹先生,你們來,我們很歡迎。給我們帶來了福音。」
德志很納悶,福音?他問道:「我們是做事的,不傳福音的,難道你們這裡有人傳?」
女人說:「有,有,我母親就是基督徒。」
德志問道:「哦,她在哪裡信的?」
女人說:「在平陽壩,她信主的時候,我們都還小得很。」
尹懋問道:「她是怎麼信的?」
女人說:「有人來傳福音。」
德志問:「是誰?」
女人說:「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外國人。」
德志問:「外國人?」
女人說:「是外國人。在清末的時候來的,後來被當地人殺死了。」
德志很驚訝,問:「當地人殺的?」
女人說:「是的,當時義和拳運動,各地農民生亂,專門針對外國人進行屠殺,不分良莠,不辨好壞忠奸,一律殺死當時,傳教士也被殺了。」
尹懋說:「那些外國人,不遠萬里,離開家人,到中國這個地方來傳福音,卻被暴民殺害,真的太不幸了。」
德志說:「好在福音的種子種下了,這時候開始開花結果了。」
女人說:「沒錯。聽我媽說,那些傳教士很好,給我們傳福音,還建醫院和學校,孩子有學上,病人看得起病,真的是做好事的,跟你們一樣,為我們解決實際困難的。讓我們不出門,就能享受到世界上先進的知識,吃上乾淨水。」
德志說:「我們不傳福音,只做事。傳福音不是我們的工作,有專門的牧師在做。」
女人問:「牧師?牧師長什麼樣子?」
德志說:「牧師跟你我差不多。」
女人問:「是中國人嗎?」
德志說:「是啊。解放後,洋人被趕走了,教會是我們自己來辦的。教會裡的神職人員就是牧師。」
女人說:「哦,是這樣。我印象中的牧師就是洋人,我們從來沒見過牧師,從沒來過山區。比較好奇,所以問問。」
德志說:「我們的牧師都是自己培養的,有專門的神學院。」
女人說:「哦,還有神學院啊。那誰去讀神學呢?」
德志說:「上神學還要考試。但是,不用參加全國的統一高考。由神學院自己命題、改卷,發佈成績,決定錄取等事宜。」
女人問:「那包分配嗎?」
她嚥了口水說道:「如果包分配,我就讓我姑娘別打工了,回來讀神學,像你們一樣,外出做善事,那有多好啊!」
德志說:「那好啊。你母親又是基督徒,有信仰方面的背景。可以考慮考神學。只是有一點需要注意,上神學不包分配,社會上各公司招聘,看到神學院畢業的文憑,一般不予認可。上神學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出國繼續深造,或者申請在外國居住;另一條就是找到當地宗教局,讓宗教局來安排工作。這一條路往往走不通,最後還是回到接納他/她的教會去。」
尹懋補充道:「現在讀神學,還不如不讀。建議你慎重做出決定。神學的課程安排很有問題,學的和大學裡學的課程差不多。本來來神學的基礎參差不齊,有的是信徒,有的不是,是高考失利的學生,從小接受的是無神論的教育,再到神學院學普通大學學的公共課,還是無神論的東西,怎麼可能樹立好的信心,培養屬靈的品格呢?建議不要學。有人總結說,神學生第一年學神,第二年學人,第三年學鬼,第四年啥都不是了,反而害了孩子。」
女人說:「你說的很有道理,雖說,我沒讀啥書,可道理懂得一些。那神學不讀也可以。讓我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以後也不要念神學,考不上大學,就學門技術,只要能養家活口就行。」
賈友虎說:「剛說到做好事,我跟姚先生和尹先生說件事好嗎?」
尹懋說:「好吧,你說吧!」
賈友虎看看他女人,然後慢慢地說道:「還是水的問題。上面住戶太多,水量供應存在問題,不夠。」
德志問:「那你們想這麼辦?」
賈友虎說:「我們這裡有一處水源,是活水,現在用的就是,可滿足我們這幾戶的用水,水池也有一個簡陋的池子,就是水管年久失修,常常漏水,需要更換,看你們能不能想辦法給予解決呢?」
德志說:「白虎坡村的項目已經基本結束了,水管也全部安裝下去了,倉庫裡是空的,你們也知道的。鋪設水管,你們都參與了的。」
賈友虎說:「是的,我們清楚。當時,抬水管還是我和我弟弟去抬的呢,倉庫是沒有了,我們就是問問,如果沒有辦法,也就算了。」
尹懋說:「再說吧。我們再想想,看有沒有辦法。有的話,就給你聯繫。」
賈友虎家的感激地說:「好的,期待你們有好消息給我們。」
吃完了飯,德志和尹懋返回住處。
剛才尹懋說的,德志很納悶,錢都挪走了,哪有錢繼續投資呢?德志忍不住問道:「想辦法,不知道你有什麼辦法?」
尹懋說:「這一家有基督教背景,我們的機構和基督教組織有些聯繫,許多善款都是信徒奉獻的。他們這樣的家庭不幫,難道幫外邦人?」
德志說:「外邦人?我們對於以色列人來說,都是外邦人,怎麼會區分得這麼清楚呢?」
尹懋說:「沒錯,我們對於以色列人來說,是外邦人;但對於信仰來說,我們又不是外邦人,不信的才是外邦人。」
德志說:「這個解釋還是不夠確切。」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突然有手機鈴聲響起,德志一聽,不是自己的,是尹懋的,他接聽電話,德志聽不懂;估計是家事。因為他不是慌裡慌張地找筆記本,匯報數據,而是面帶溫情,有時嚴厲有時嬉笑,只有對妻子或者孩子才這樣。
德志正準備寫日記,他的手機響了,是宮支書用座機打過來的。
德志說:「宮書記,我們已經到村。正準備向您報告呢,正巧您打電話過來。」
宮支書說:「這麼久不見,你們到哪裡去了?」
德志說:「不是回家休假去了嗎?我記得走之前跟您打電話了的,在碼頭等船的時候,還給您打了電話的,忘了嗎?」
宮支書說:「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你們辛苦了!」
德志想了想,怎麼不對勁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