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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界末日後的新紀元 文 / 小鬼兒兒兒

    史迪文走的時候,就是像上班去一樣地走了。舒殢殩獍我送他到門口,他說了句我走了,我說好,我等你電話。他在我和何翱的腦門兒上各彈了一下,而我作勢一指扎向他的胃,之後他便走了。

    就此打住。

    至於「靈丹妙藥」,若不是何翱放他一馬,他便會自作自受了。何翱好生靈巧,五光十色的五十片紙屑完美無瑕,史迪文一邊流汗一邊誇他是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娃娃。何翱幫人幫到底,說爹地我給你倒水。史迪文倒是也早有對策,哼哼哈嘿地揮舞了兩下拳腳,說不用了兒子,爹地好了。可何翱氣沉丹田,雷打不動地倒了水來。

    我自然幫何翱:「史迪文你要讓你兒子白忙一場嗎?」

    史迪文使出不入流的把戲,假裝把一把的紙屑啊嗚塞著嘴裡,再一抻脖子:「哇,味道好極了,謝了啊厚福,爹地會長命百歲的。甾」

    何翱哪裡會中計,繼續一言不發地與其對峙。

    良久,史迪文不得不揀了一片,苦著臉真要吞。

    何翱卻嘿嘿一笑:「媽媽說不能吃紙。唾」

    說完,他耷拉了臉:「爸爸,過家家一點也不好玩……」

    史迪文搭乘的航班,准點升空,准點落地。

    若北京的交通一如尋常地爆堵,但還不至於徹底堵死的話,他理應能在晚八點抵達喬泰和香港人的飯局。他就這麼揣著一顆奄奄一息的胃,在吃了難以下嚥的飛機餐後,又灌下一杯杯的黃湯。

    喬先生問史迪文去了什麼鬼地方。

    史迪文答新加坡,有個小公司頗有被吞併的價值,先去摸摸門道。

    喬先生點點頭了事。

    娛樂性為主的飯局,高慧沒有參加,倒是有了周綜維的一席之地。

    近來勢頭大好的,除了周綜維女人的咖啡生意,更有他自個兒的事業。喬先生建議他向上游轉型,如今傢俱這張大餅有百強在你爭我搶,做個桌子打張床,手藝再好還能把木材打成金子不成?哪裡有源頭的木材生意來得有壟斷的機會。有喬先生牽線搭橋,周綜維的的轉型不再只是美夢一場。

    飯局中有偽名媛陪吃,周綜維在這一點上倒還有可取之處,碰都不碰,天真地來找史迪文談天說地。

    媒體對高慧的採訪,也少不了喬先生的「牽線搭橋」,而真正執行且屢次陪同高慧的人,則是周綜維。

    史迪文酒量不好,對周綜維只有附在耳邊的一句話且話還說得極重:「周先生你變走狗的速度真是空前絕後,空前……絕後。」

    當夜,我請鄭香宜去了我爸媽家陪夜。

    鄭香宜說史迪文舉薦了於澤去別家效力,今兒個於澤去試了試身手回來等信兒。她讓我代為向史迪文說聲謝謝,我說不用謝,你只管把家中的菜刀妥善保管就是了。

    當夜,史迪文直到凌晨三點才給我打來電話。

    我才迷迷糊糊睡著:「你吵醒我了。」

    「那有什麼關係。」史迪文的酒氣幾乎能撲面而來。

    而他也壓根兒沒什麼要事,三言兩語道個晚安,你也晚安,便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史迪文下午才去了我爸媽家。

    他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拿到了……離婚證。

    包括我,都篤定著他漫漫十五年的婚姻,大概還會邁過第十六個年頭,可卻忽地這麼就戛然……而止了。

    我自然不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他最先帶著顏色晦暗的離婚證,去了我爸媽家。我媽找不到菜刀,抄了擀面杖,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後來我媽手一滑,擀面杖掉了,他敏捷地接下,接下後自然也就沒再還回去。他說阿姨,我一會兒還有個會要開,開完會我再過來,咱們再接上。

    我媽才不管他開的是幾屆幾中全會:「瞞不住我們了,你離了?那要是瞞得住呢,那要是瞞得住我們一輩子,你是不是要讓我們小荷和厚福一輩子見不得人?你別以為離了就沒事兒了,能離你不早離!罪加一等!」

    史迪文一伸手,將擀面杖捅到了電視櫃頂上:「您真是一針見血,我錯就錯在這兒了。我以為離不了的,可哪有離不了這一說?我要是早離就對了。」

    史迪文看看表,說了句阿姨我真得走了,便翩翩而去,並承諾了稍後會再過來。

    我媽要追,可若不踩個傢伙,那擀面杖夠是夠不著的,這來回一耽擱,史迪文早就一溜湮沒影兒了。

    此後,鄭香宜才致電我:「表姐,你的時代來臨了。」

    這一天下午,史迪文除了開會,還將喬先生送上了去香港的飛機。

    最多五天,他的畢生大計成就是將成,反之,敗就是敗。

    晚飯時間,史迪文如約,又再度登門了我爸媽家。

    他是戴著棒球帽,搭乘出租車去的,手裡拎著最平常的半個西瓜和幾包麻辣醬香等等口味的炒田螺。他混跡於我們這樣尋常百姓的小區裡,誰也沒對他多瞥上一瞥。白日裡將他傳得神乎其神的庸人們,這會兒和他擦肩而過也是白擦。

    這男人,或許沒有與生俱來的貴氣,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凡事盡力而為。

    飯桌上,我媽從頭哽咽到尾:「兒子好?為什麼兒子好?到今天我可有了答案了!生兒子怕學壞,生閨女怕受害,為人父母,孩子學壞總比受害強啊。我可憐的小荷……」

    我媽沒給史迪文擺椅子。史迪文索性就站著,用牙籤挑了炒田螺肉,一口口餵給我爸吃。

    他給我媽賠話:「您說的極是。」

    後來我媽說,去拿把椅子坐,你站著這麼大個兒,餵他跟喂貓餵狗似的,像什麼話!

    我爸吃餘下的殼兒,堆得山一樣。末了他也哭了。一來他最好這口,可自打病來如山倒胳膊顫巍巍的,就再沒敢點過。二來,身為「始作俑者」的他是比我媽更耿耿於懷我的可憐之處的。嘴上不說,不代表他不百感交集。

    照舊是夜間,史迪文打電話給我,洋氣依舊:「哈嘍。」

    「我爸拉肚子了。」我劈頭蓋臉。

    「呃……」史迪文脫口而出,頭痛欲裂。

    史迪文和我說了周綜維的事,喬先生的事,唯獨不說他恢復自由身的事。我亦不挑頭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喬先生去香港,你不必隨行?史迪文直說爾虞我詐中也多的是欲擒故縱,逼喬先生逼得太狠,他反倒會逆反識破。我又問周綜維會不會對你不利?史迪文反問我,這會兒要讓喬先生二選一,你說喬先生是選他還是選我?周綜維再蠢也不會蠢到以卵擊石。

    說到快沒話可說了,我拖著長音打了個哈欠。

    頓時,史迪文像是生怕我會掛電話,觸電般急匆匆道:「何荷我離婚了。」

    公寓停了一整夜的電,這會兒說來就來了,天花板上的吊燈開著,驟然燦爛。

    我的淚水被晃得汩汩地噴濺出來。

    鄭香宜真是白白給我通風報信了,她就如同給我紮了一針,可這話一定要史迪文親口對我說出來,那一針的藥效才會爆發得像世界末日後的新紀元。

    我摀住嘴,沒出聲。

    史迪文忐忑,又說了一遍:「我離婚了,是完成時了。」

    「哎喲,」我破涕為笑,「真是的,說恭喜好像不對,那說什麼好呢?那先拜拜了……」

    就這樣,我幾乎斷氣地掛斷了電話。

    窗外萬盞燈火如蔓延般一一復甦。

    五年來,這男人屬不屬於我另當別論,而這是頭一次,他不再屬於別人。

    這真叫人狹隘地雀躍著。

    接下來,史迪文自己給自己放了五天的小假,在「荷」度假村休養生息。高慧隨行。史先生和史太太離婚的消息,尚是機密。而離婚的個中細節,我沒問,史迪文也沒說。

    此外,「荷」度假村,將不會取名為「荷」了。

    離婚使得史迪文的資產大幅縮水,他不得不著手出售他於度假村的份額,做好和喬先生在喬泰股份上一決生死的準備。昔日的荒涼之地化身如今的奢華,他手中半數以上的份額價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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