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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胡來 文 / 小鬼兒兒兒

    眼前的車牌號是陌生的。舒殢殩獍

    史迪文大約有三五輛車子,未必是「擁有」,但是至少是任他使用。三五個車牌號我做不到一一背下,但可以確定,眼前這串數字絕不在其中。

    至此,無風無浪地,我卻再也按捺不住了,第五顆眼淚一掉,便一掉不可收拾。那一種想見不能見的傷痛,那一種想見無從見的怨艾,似乎通通不敵這一種似見卻又見不到的心灰意冷,這狠狠一摔,叫人七零八碎。

    哭到悶悶的,我猛抽上一口氣來,鼻腔中發出哨子般的聲響,連自己都暗暗好笑。

    調頭走了兩步,我腳下一頓,接著一扭臉,又三步並作兩步終於是撲向了車身嬖。

    有哪裡不對勁,總像是有哪裡不對勁。

    車窗上貼著烏黑的車膜,我不管不顧地將手遮在眉骨上,一張臉肆無忌憚地向前湊了又湊。

    車中無人。真皮座椅上空空如也,連件零碎也沒擱。中央後視鏡上亦無一掛飾,空蕩蕩得了無趣味澇。

    史迪文的車子便是如此,不同於他家中的混雜,他的車子一向乏味。

    我跨到車頭,一眨不眨地望進去,恍恍惚惚便虛構出史迪文坐於駕駛位上的德性:他身高,這輛glk300總比其它轎車適合他。「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開著車窗,手指間燃著的煙搭在窗外,在最後猛嘬了幾口後,將煙頭一拋,一踩油門,像是要活活從我身上軋過去。

    就是它了。

    即便沒一樣確鑿的人證物證,但我可以確定,這就是史迪文的車子了。

    我嘴閉得緊緊的,鐵青著面孔在原地轉了又轉,一無所獲。

    窩下身,我用指甲卡卡地摳著車牌邊緣。這混帳男人,什麼偷雞摸狗的小勾當做不出來?套個假車牌可謂彫蟲小技。不幸,今兒個栽在了我手上,一旦我摳下這假車牌,怎麼也要找個執法人員找找他的不痛快。

    指甲不頂用,我又掏出了鑰匙。

    這時,有人從身後拍了我的肩膀。

    我定住。總以為是史迪文的,卻不是。

    兩名保安兩臉凶相:「幹嗎呢這是!這是你的車嗎?」

    我昂首挺胸:「假的,我直覺這車牌是假的,車主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圖謀不軌。」

    「直覺?」

    「對,強烈的直覺。」我執迷不悟。

    而接下來,苗頭不對。一名保安不屑一顧,另一名倒是翻著白眼屈尊看了看,但結論是:真的。好事的人一圈圈圍上,悶熱,缺氧,我漲紅了臉,大腦又混沌了,是我失策了嗎?是我睹物思人,且還是隨便睹了誰家的物,便思自家的人,太神經質了嗎?我埋著頭便要逃竄,卻又被保安揪住:「站住!」

    保安說:圖謀不軌的是你吧?有人向我們舉報,說你在這兒鬼鬼祟祟半天了!

    頓時,雲山霧罩又速速散去。有人舉報?除了他史迪文,還能有誰。

    而這回,史迪文也終於仗義了一把,遠遠地,在牆角處露出半扇身子召喚我。

    只是一個背影。他穿了灰色西褲和黑色襯衫,手指間燃著的煙,在這半昏半明的時光中,璀璨如今夜的第一顆星。

    我急了眼,掙開保安,朝著史迪文的方向低低地咒罵著:「我和你丫拼了我……」

    可才一眨眼,他便又自牆角隱去了。

    我衝出人群,追上去,撲了個空。

    「史……」我險些就扯著嗓子嚷嚷開來,一轉念,卻……一通百通了。

    一旁的垃圾桶上,熄著一層煙蒂。最新鮮的一支,濾嘴上還余有兩指寬的長度。史迪文是常常這樣物不盡其用的。

    那必是史迪文的車子,他的車牌總歸真亦假來假亦真,若今天的是真的,過去的必是假的,而我,就這麼被他耍了個團團轉。而那一個背影,和向保安舉報我的人,也除了他史迪文別無他選。他裝神弄鬼,唯一的目的,便是叫我失控,若今兒個我驚天地泣鬼神,驚了於小界,那我和於小界的戲,也就再沒有了演下去的理由。

    這男人,是嫉妒嗎?是嫉妒得要我們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胡來。

    他年復一年習慣了單打獨鬥,這頭一回有了我的相助,為著我的「不從」,便無論好歹地不計後果,胡來了。

    卯上就卯上吧,總之我是對的。

    再不會給他打第一百零一通電話,又何談第兩百通,也再不會捕風捉影。

    我一側身,進了樓門,哪怕這會兒他史迪文在我身後一步三叩首,我也絕不回頭。

    保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也就任我「逃逸」,不了了之了。

    走廊一角,於小界在打電話,用氣嗓兒發著脾氣,一字半句地我拼了個大概:他請對方不要再無理取鬧。

    用餘光掃到我,於小界三句之內便掛斷了電話,無須我作答,僅僅調侃了我一句:「你找個護士也能找迷路啊?」

    世界真奇妙,我「偷腥」回來,反抓到於小界藏著掖著,由此還佔了上風。

    當著秦媛和於小界的面,一個陌生號碼致電我。

    我接通,是阿南。

    他口吻急切:「何小姐,你能不能聯絡上steven?他今天有個重要約會,對方等他半個小時了。」

    果不其然,他史迪文破天荒地快亂了陣腳了。

    我當阿南是舊時同窗:「她啊,畢業後就人間蒸發了。好,我幫你打聽打聽。唉,謝什麼。拜。」

    這一拖再拖,飯遲遲沒吃上,毛睿便似哭似笑地回來了。鑒於他的欲言又止,我拖走了於小界,速速還了他和秦媛的二人世界。

    下樓時,我問了於小界:「剛剛誰的電話啊?」

    於小界想都沒想:「同事。」

    史迪文的車不在原地了。

    於小界問我車子呢,我說我今天限行。於小界一歎,說他打算搭我的車和我同進退的,所以適才司機送他過來後,他便讓司機把車子開走了。我和於小界出了醫院,站在路邊打車,有路過的三兩學生,嬉笑地瞄著我們竊竊私語。無論是我的一時「失蹤」,或是「同事」的無理取鬧,都沒能破壞於小界的興致勃勃。

    他俯到我耳邊:「何荷,他們一定在說我們郎才女貌。」史迪文竟還在。

    他的黑色車子在夜色中隱匿,但他的人卻在街對面的便利店中。

    燈火通明中,他擎著一罐啤酒,找死地立在玻璃門前。他食言了,立下的兩百通電話之約,就這麼煙消雲散了。我看到了他,但不代表看他,我別開眼,熱衷於和於小界探討郎才女貌和豺狼虎豹,千方百計地「掩護」著他。

    這冷戰的最終結果,竟是我贏了他史迪文。他在電話中對我欲擒故縱,到底也沒能將我擒住。追來醫院,他露了車子,又獻蹤跡,我又在千鈞一髮之際觸底反彈。如今他不得不使出殺手鑭,完美的俊顏在燈光下被打出陰影,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

    我有多想看他,天知地知,我知,但攥緊了拳頭,忍一忍還能挺過去。

    他總要慢慢接受有人幫他。沒人規定他一個贏一百個才叫贏,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而我們決不能輸。

    可連日來,我卻總在做著噩夢,會輸掉的噩夢。

    一輛出租車停下來,我和於小界鑽上後排。

    司機發動車子。

    接著,史迪文失控地闖出便利店的玻璃門。他手中的半罐啤酒潑出一道波浪,他大喊了我的名字:「何荷!」

    於小界聽又沒聽真切,下意識地要回頭。

    我挽住他:「你說,珠寶秀上我穿什麼好?」

    司機要搶過黃燈,狠踩一腳油門加快了車速。

    我回了一下頭,看到史迪文拚命地追在車尾。原來他跑步這麼好看,迅猛而篤定,風微微兜鼓了他的襯衫,雙腳踏在泊油路上,像是會印下足跡。可惜此情此景之下,他的這番好看,我不要也罷。

    車子疾馳著駛過了交通燈,拐了彎,匯入車流,甩掉了史迪文。

    我掏出手機,給阿南發了短信:朝陽醫院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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