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京垂臉,轉身,不敢抬頭,只恨不得有個地縫轉了進去。舒殘顎副千雪瞅著她道,「你若不肯說,我明日便告訴管事嬤嬤?」
「不要,我說,我說——」曉京忙抬頭,眼神慌亂道,「我是被我爹賣到這裡為奴的。三年裡,我攢錢,偷銀,就是能從這裡出去,可這裡沒有贖身的地方。三月前,咱們這裡有個姑娘逃走了,聽說就是賄賂了大管事才得以逃脫,所以我才沒了法子,偷了大伙屋裡值錢的東西,還有你的——」
說著,她便又跪地,哭了起來。
千雪扶起她,安慰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如此。你想出去,不是你的錯。我答應你,只要我能出去,定帶著你!只是你不能再擅自行動!」
曉京眸光閃爍,「謝謝小姐,從今以後我事事聽從小姐安排。」
夜裡,千雪不自禁摸著空蕩蕩胸口,那鏈子是她離開汴梁時,叫滿婷從楊府捎來的。本想哪日尋著機會連著梅花墜子,簪子,項鏈一同還給耶律斜軫。如今卻一時情急,被迫送了那人。哎,也不知日後如何還了?雙手交叉於頭下,想著在楊家那段快樂自在的日子,不禁嘴角彎起,卻也心酸,連著心痛起來,尤其是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念的楊四郎。
越思慾念,越念欲想!
千雪一手握著掃帚,一手五指伸開,暖暖的陽光從指縫間溜進,映入眼眸,照在臉上,甚是舒服。又是一月,上京的天正式步入冬季,越發的冷,越發的寒氣逼人。她的日子雖還難過,卻不如前段日子艱苦。耶律休哥與耶律奚底通了氣,耶律奚底發了善心,只叫她打掃院內即可。
「小姐在想什麼?」曉京一同與她抬頭望著有些扎眼的陽光。她一笑道,「在想千年之後的事兒?」
「小姐竟說胡話。」曉京皺眉莫名。旋即轉眸,便見耶律休哥走了過來,忙退了下去。千雪聽見他的腳步聲,卻依舊望著天空。
「雲都擋住了日光,你還瞧什麼?」他雙手背後道。
「透過雲彩的光更漂亮。」她翹首道。「你倒是愜意,合著我這個有心人倒是多事了?」他聲音映射。她轉頭不解。他頓了頓,從身後拿出一封信道,「上京來的。」
千雪眼前一亮,忙拆了封,上寫道,「小姐覲見,當您看到這封信時,恐我離開了汴京。自你走後,老爺不日便來了開封,聽聞了幾件事,便在人後偷偷哭了好幾次。他想念小姐,滿婷也是。滿婷跟著老爺回鄉了,老爺說日後不再出門了,等著小姐回家。楊家個個都很好,夫人將軍的身體也健著呢。五公子娶親了,是和七公子一塊兒成的親。當日的宴席上,還留了小姐的位置。是七公子特意交待的。六公子和郡主還是常打鬧,有幾次我還聽見他們提起小姐的名字,之後便歡笑一番,向北而望。滿婷知道,他們也很惦念小姐。四夫人懷孕了,大家都為她高興,當然,四公子也很高興,偶爾會一人站在你常看的梅花樹下癡神。我看得出,他的心依舊記掛著小姐。
小姐見諒,滿婷才學幾日字,惜得夫人一旁指導,才能與小姐筆墨長談。夫人叫小姐不用記掛他們,好好照顧自個兒的身體,侍奉公主。還叫滿婷囑咐小姐一句話,得放下時且放下,才是最大的成全。滿婷賤筆!」
緩緩落了手,心已低落至谷底。得放下時且放下,這是佘賽花囑咐她的,如同當日楊業告誡她的一般。當日他們肯成全五郎,為何不能接受她和四郎的情意?
「好好地,怎得突地傷心起來?」耶律休哥仔細瞧著她問。千雪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落了淚,忙轉身收拾了,抬眸故作無事道,「家書一封,竟失控了。」
他笑道,「想哭便哭,這樣壓制的你倒不是我認識的你了?」千雪收了信,他復問,「可曾要回復?」她想了想道,「待我想好了該說些什麼再回罷。」
「今日的你的確奇了,寫封家書竟也要瞻前顧後了?」他取笑道。千雪低眉不語,側面總覺得有人看來,抬眸,是耶律斜軫緩緩而來的步伐。
耶律休哥見他,固然意外道,「回來也不叫人告知一聲?」耶律斜軫道,「方去探望皇上,聞得你來這,自覺也跟了來。」他瞅著千雪問,「不過一月你是越發的廋了?」
耶律休哥笑道,「常常與她食盒,估摸著盡旁人沾光了,如今,她自個兒倒落了個清淨,心思自在。方才但見了一封家書,又傷神起來。帳裡還有些事,你與她解解心。晚了時刻,給你接風洗塵。」
耶律休哥走後,耶律斜軫看著她問,「一向可好?」千雪點頭。他見她身上少了枷鎖,淡淡皺了皺眉。她撩眉,見他盯著她的雙手,忙縮到了袖中。他突地握住,儘是一股冰冷,旋即推開她掌心,微微紅腫發黃,早已失了本色。
她要抽手,他執意鉗住道,「你就如此怕我?」
「沒有!」她抬眸反駁。不知為何,她對他總有種忽近忽遠的感覺。好似前世見過他,今生卻是無法言語的陌生。被他溫熱的雙手斷了她的思緒。他們靜默了一會兒。
他從懷中拿出一塊紅布包裹,道,「若是還為鐲子傷心,你且瞧瞧這個?可否對你心思?「
千雪打開紅布,是她喜愛的梅玉鐲子,梅花飛絮,如影隨行。鐲子裡盡刻了字。他瞅著她道,「鐲子斷了便斷了,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過去不快樂之事就該忘卻,你是開朗之人,此種道理,定看的更透徹才是。」
「謝王爺開導,奴婢懂了。只這鐲子太貴重,千雪不敢收。從前王爺的一番心意還未歸還,怎能又欠下——一份情?」說著,他目光日漸暗淡,故她把最後三個字說的極輕。
「安隱和遜寧的東西,你如何收得,我的如何接納不得?」他淡了眼光道。
「那不一樣!」她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