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於秀英一直板著臉不說話,梁以安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的生氣,心裡很是不安。舒殢殩獍從出了梁家開始,她就一直不願意和自己說話。她真的是讓她傷心了,她看向外公,希望他能說些什麼。
韓興邦自然是看見了外孫女投來的目光,可是他也愛莫能助。秀英的脾氣他比誰都清楚,她很少動怒,對人也和善。可是真要發起火來,那是誰都不敢招惹。
「外婆,你要不要喝點水?」她往她身邊挪了挪,將之前買的礦泉水遞給她。
於秀英看了她一眼,沒有伸手。
「要不吃點東西吧,今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別氣壞了身子。」韓興邦將一個麵包塞到她的手裡,昨天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今天中午到的a市。接著又聽到安安出了這樣的事,哪裡還有心思吃飯。
現在又忙著趕回去,身子怎麼受得了。他們年紀大了,哪能經得起這樣的長途跋涉。
「我吃不下,氣都氣飽了。」於秀英將麵包拿在手裡,語氣不是很好。
梁以安聞言,自知理虧,默默地低下頭。
「外婆,你吃點吧,你要是生病了,我會很心疼的。」梁以安放下水,拿過她手中的麵包,拆開,撕了一塊遞到她的嘴裡。
於秀英拿過麵包,自己吃了起來,依舊沒有理會梁以安。不過梁以安見她吃了東西,心裡也放下心來。拿了一個麵包,給外公。想來他也一樣什麼東西都沒吃,他們的年紀都大了。哪裡能比得上年輕人身體那麼好。
「阿愚,你也吃點吧。先墊飽肚子,等到了家,外公給你做好吃的。」韓興邦對著梁以安說道。
「謝謝外公。」梁以安抱住他,笑著說道。
只要有他們在身邊,就算天塌下來她都不怕。回到外公外婆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去書房給我跪著。」剛進門,於秀英就發話了。
「這才剛回來,孩子還累著,有什麼事等休息好了再說吧。」韓興邦勸說著老伴兒,他知道她在生氣,可是這也不是她的錯。
「還不快去。」於秀英沒理會他,對著梁以安說道。
「哦。」梁以安點點頭,去了書房。她知道這次是自己不對,所以乖乖的去了書房。這一路她都很是不安,現在外婆罰她去跪書房,她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秀英。」
「你要是累了就回房間去休息吧。」於秀英對著韓興邦說道,臉上也儘是疲憊之色。可是她哪裡能安心的睡覺,這麼大的事,想著心裡就難過。
「我去熬點粥,累了兩天連頓像樣的飯都沒吃上。」韓興邦知道勸也沒用,便開口說道。就算是要挨罰也要吃好飯,還有精力受罰。
梁以安進了書房,書房裡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她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這間書房陪伴著她整個童年的記憶。她望著掛在書房正中的那副《赤壁賦》,愣愣的出神。這幅字是自己上初一的時候參加書畫比賽時候的得獎作品。那時候她才十二歲,代表學校參加全國少年組的書法比賽,得了個二等獎。
外公外婆很高興,外公還特意找人來將這幅字畫裱了起來,之後就一直掛在書房。一眨眼就過去了十年了,她也長大了。想起小時候,外公握著自己的手一筆一劃的教自己練毛筆字。
就在她出神間,門被推了開來。梁以安轉過頭,就看見外婆走了進來。
「外婆。」
於秀英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阿愚,小的時候你做錯了事,外婆不是罰你抄書,就是罰你跪地。你知道,外婆並不是真的想要罰你,只是想要你知道你的錯誤在哪裡。有了一次教訓,下一次就不會再犯錯。」
「外婆,對不起。」
「這次你沒做錯事,可是我還是要讓你跪,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外婆是心疼我。」梁以安低聲的說道。
「小時候我給你取名阿愚,是希望你能大智若愚,而不是愚不可及。這一次你是沒做錯事,可是你卻在做傻事。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一個女人什麼最重要,你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能放著父母還有弟弟妹妹不顧。外婆,我不想看著他們受苦,不想他們難過。」
「跪著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起來。」於秀英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然後出了書房。
出了房門,於秀英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她倒是把人給帶回來了,可是接下來要怎麼辦?
於秀英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能為力,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變得如同陌生人一般,讓她看不清。外孫女啊,真是個實心眼兒的傻孩子。早知道後來的種種,當初她說什麼都不會同意她回到那個家裡。可是那個家給她帶來了什麼,小小年紀就輟學離家。現在呢?卻變成另外一個人,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想想她就覺得心疼,她不用想也知道她受了多少的苦。她回了梁家之後,每一次打電話她都說她很好,很快樂。她也沒做多想,等到後來出了事,便再也找不到她人,直到前幾個月才回來。她回家來,將一切掩飾的很好。之後便經常給家裡打電話,每次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要不是這幾個月以來,她總覺得心裡不安,然後特意找了一個時間跟著老伴兒去了一趟a市,她不知道這件事她還要瞞著他們多久。
她就是這樣,有什麼事總是瞞著他們,她知道她懂事,知道他們年紀大了,不想讓他們跟著操心。可是他們怎麼能不操心呢。
她起身拿了放在櫃子裡的相冊,一頁一頁的翻開看著。
韓興邦在廚房裡做早飯,聽到外面有敲門聲。心下有些奇怪,這會兒怎麼會有人來找他們。學校的學生和同事都知道他們兩老要離開幾天,應該不會來找他們。他們回來也沒來得及跟誰說一聲。
他將火關小,然後去開門,只見外面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長得一表人才,俊逸非凡。不過他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請問你找誰?」
「你是外公吧,你好。我是顧祁南,我特意來看你們的,然後登門道歉。」
「顧祁南?」韓興邦想了想,這個名字倒是有幾分耳熟。對了,不是微微的那個未婚夫嗎?
「我是……」
「你走吧,我們家不歡迎。」韓興邦也不聽他說完,打斷他的話,對著他說完。「彭」的一聲就關上門,這小子來的倒挺快的。不過他竟然還有臉來,想著他就一肚子火。
顧祁南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他沒想到梁以安的外公,竟然連門都不讓他進,還當著他的面就把門關了。
他站在門邊,一臉思索,接到梁父打來的電話之後,他就匆匆趕了過來。也沒顧得上瞭解一下二老的脾氣,以及各種喜好。現在一上來,就碰了個閉門羹。不過他也沒氣餒,繼續敲。
他接到梁父的電話,說是梁以微的外公外婆來了,老兩口捨不得外孫女。所以帶她回家去住些日子再回來,說的倒是天衣無縫。他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想來梁以安的外公外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氣之下便把梁以安帶回了家。
難怪剛剛他打電話過去,她不接,他以為她還在生氣。再打過去的時候,電話已經關機了。
他打電話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便連夜開車趕了過來。
「你再敲,小心我報警了。有多遠給我走多遠,否則我告你私闖民宅。」韓興邦開了門,對著他一陣怒吼。不等他說話,便又關上門。
韓興邦的脾氣現在收斂了好多,要是在以前他一定二話不說把這臭小子暴扁一頓。你說他眼睛是瞎了啊,就算兩姐妹長得一樣,可是脾性,習慣差很多吧。是不是自己的老婆他自己都認不出來麼。
果然被他這麼一吼,外面真沒了敲門聲。他冷哼一聲,看來這小子也不怎麼樣,這麼兩句話就讓他受不了。他又進了廚房,等把粥熬好,又做了兩道小菜。
弄好了之後,他便去了書房。推門進去,就見梁以安規規矩矩的跪在書房裡。這老伴兒也真是的,這麼大的孩子,還讓她罰跪。不過,這事阿愚也確實該罰,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著他們。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對著她說道:「腳跪麻了吧。」
梁以安搖了搖頭,這樣跪著她反倒覺得心安,要是他們一如既往的對她好,她會更加的內疚。
「阿愚,這名字當初還真是取錯了。你外婆希望你是大智若愚,可是你偏偏就只用了一個愚。阿愚啊,你這次真的是讓外公外婆傷心了。」韓興邦語重心長的說道。
「外公,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這樣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我。」
「先起來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跪。」他摸了摸梁以安的頭,這次他也不幫她。這孩子越大越幹傻事,真不知道小時候那聰明勁兒都哪兒去了。
「起來吧,我去叫你外婆吃飯。她從昨天就操心你的事,都沒好好地吃點東西。」說完便站起身來,出了房間。
梁以安看著外公,日漸彎曲的背,心裡很不好受。她最終還是讓他們擔心了,她真的很沒用。
韓興邦進了房間,見著老伴兒帶著眼鏡,認認真真的翻著以前的相冊。他走過去,坐在床邊。
「出去喝點粥,都兩天沒怎麼好好吃飯了。」以前阿愚不在的時候,每次他們想她了,就把相冊翻出來看一看,聊著她小時候的趣事。
於秀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叫阿愚吃點,那孩子昨晚到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
「讓她跪著吧,吃什麼東西啊,都把你氣成這樣了。」韓興邦笑著打趣著她,他就知道她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最疼愛阿愚。
「哎,老韓,你說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我不該把她送回梁家,我應該堅持把她留在身邊。阿愚小時候多優秀的一個孩子,她會唱歌,會跳舞,會畫國畫,寫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人人都誇她,說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是個出色的人。你看這是她十歲的時候,全國鋼琴比賽拿了一等獎,我們一起給她照的照片。」於秀英指著照片上笑著一臉開心的梁以安,心裡很不是滋味。
說起來鋼琴還是她當初逼著她學的,其實她也不要求她能在鋼琴上有什麼造詣,只想斂斂她的性子。倒是沒想到她竟然還能拿到全國一等獎,當初可把他們高興壞了。
那時候的阿愚,就是他們驕傲,這孩子從小就聰明,學什麼一學就會。重點是有恆心,有毅力,不是三分鐘熱度。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其他什麼,都樣樣出色。也不需要他們操心,他們老兩口一向都比較的開明,她想學什麼都讓她學,希望能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
可是現在呢?她徹底的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奪目,變得默默無聞。她不是希望她能有多優秀,她只是想她能保持著原有的本色,做回自己。
「她的毛筆字還是我教的的,剛開始的學的時候,每天都弄成大花臉。她愛漂亮,好幾次都嚷嚷著不想學了,可是還是堅持下來了。書房還掛著她的那副得獎作品,想來都十幾年前的事了。」韓興邦也跟著感慨道,真是造化弄人。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讓她回了梁家。當初我應該堅持的,或者陪著她回去。那麼優秀,那麼貼心的一個好孩子,硬生生的被他們給毀了。」於秀英想到這裡,眼淚都流出來了。當初她捨不得這裡的學生,想著怎麼都是親生父母,畢竟虎毒不食子。她也是想著梁家的條件要好得多,希望她能有更好的發展。
早知道會是這樣,她當初就應該帶著她一起回去,教書哪裡不能教。憑著她一個大學教授,又有這麼多年的經驗,在哪裡不能教書呢。
「先吃飯吧,別餓壞了自己,這個家還靠你呢。」韓興邦將她手中的相冊拿過,放在床頭。
「阿愚吃了嗎?」於秀英不放心的又問了一遍,她知道老伴兒一點也不比她疼阿愚,可是還是忍不住問道。
「在外面吃,不吃飽哪有力氣挨罰。」
「吃了飯,就讓她回屋休息吧,她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好不容易把她養的結實些,盡讓別人作賤了。」於秀英想想就是一肚子的火氣,然後下了床。
出了房間,就見梁以安坐在飯桌前等他們。
「外公,外婆。」
「吃飯吧。」
飯桌上,誰都沒開口說話。忙碌了一兩天,總算能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吃頓飯。
吃過飯,於秀英便打發梁以安去睡覺,她也不想她累壞了身子。
「你有事就說吧。」
「你看出來了。」韓興邦還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被於秀英看出來了。
「剛剛那個顧祁南來了。」
「顧祁南,就是阿愚現在那個……他來做什麼?現在人呢?」於秀英皺著眉,她倒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了。
「剛剛來不久,被我攆出去了。我就說了兩句,估計這會兒也走了。看樣子,也不是什麼靠的住的人,就被我罵了兩句就受不了走了。」韓興邦說起來也是一陣失望,還以為會是個不錯的孩子。
「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也不管咱們什麼事。我不放人,難不成他們敢來搶啊。這阿惠兩口子也真是的,還敢讓那邊的人來這邊。就不怕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到時候讓他們空歡喜一場。」於秀英不悅的說道,這兩口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們還真吃定了她不敢告訴實情,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的。惹火了她,還真就什麼都說了。
「她當然知道你不會說,這麼年母女也不是白做的。只是我們要怎麼辦?」韓興邦一向大事都是讓於秀英做主,他這個人醉心研究,很少過問這些俗事。
「靜觀其變,人不都走了嗎?收拾收拾睡覺吧,一把年紀了,禁不起折騰了。」
「別讓阿愚知道這件事,我們還有多少存款。」韓興邦問道於秀英。
「你想做什麼?」於秀英不解的問道他,這些年他們的工資除了自己吃穿,大部分都捐給災區的那些貧困孩子。他們夫妻倆有養老金,倒也不擔心生活問題。
「我想阿愚還這麼年輕,還是多學學東西的好。老於不是在m國那邊做大學教授麼,我想把阿愚送過去,讓她趁著年輕,多學些東西。而且有老於夫婦倆在,他們也會好好地照顧她。如果我們倆要是願意,也可以過去,之前m過那邊的大學不是一直邀請我過去嗎?我一直沒有明確的回復他們。我主要是捨不得這邊,畢竟是自己的祖國。可是現在為了阿愚,我們一起過去。去了那邊,就再也不用為這些事煩心了。等再過幾年,事情慢慢淡下來,我們再回來。」
韓興邦對著她建議到,這些年m國那邊一直有不少的大學邀請他過去。他一直都沒答應,只是偶爾會過去參加學術交流。
「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等阿愚離開了,事情也就無疾而終。」於秀英贊同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