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歷三百七十二年五月初二,天尚未亮,金國國都萬人空巷,齊齊簇擁在主街道旁,彼此難掩激動的互相議論,心焦又期盼的等待成親儀式的開始。舒骺豞曶
本來按照金國的國俗,公主出嫁是不用外出遊覽的,只是因為蘇綰綰的這場婚禮太特別太引人注目,皇室禮官不得不修改了儀式過程,將拜堂從皇宮正殿改成了國都宗廟祭壇,方便諸多使節和百姓的觀看。
為了更好的完善這場舉世矚目的龐大婚禮,三百名皇室禮官整整花了半個月,才逐一制定出既能保持天家風範、又能貼合諸多使節百姓心思的完美儀式,只是這成親的步驟,也因此變得非常繁瑣。
成親的前一日,蘇綰綰需要焚香沐浴,素齋素臉素衣素行,以示從此以後洗淨鉛華,為夫君勤儉持家。
隨後,她需要在子時三刻起身,歷經三道六宮淨身沐浴,隨禮儀官拜別帝后,前往皇宮廟堂拜別列祖列宗,一直到雞鳴丑時三刻才能除舊衣、換新裝,梳妝綰髮,由精心挑選的十九名好命婆為她簪上十九隻金簪,行出閣禮,一直到卯時時分。
隨後,便要蓋上蓋頭,由健壯的叫喜婆背著,踏著嶄新的氈毯一直送到宮門口,坐上鸞鳳連騰轎輦,從正門出宮,一路遊行接受各方百姓的朝拜,繞行半個國都,與辰時准點來到宗廟祭壇。
作為駙馬的鳳洛會早早的等候在此,親手扶持長公主下轎,隨後踏過三十三層天宮梯,直至祭壇頂端。隨後便是正統的叩拜天地,祭天祭地祭神祭列祖列祖,由雙方至親為其戴上百子千孫長命福祿鎖。
再然後,便是公主駙馬相攜,同坐喜車繞城三圈整,接受來自各方百姓的祝福,一直到酉時三刻方才回宮,與宮廷內再拜天地,宿於皇宮合歡殿。
再再然後,整個皇城徹夜不歇,為表達祝福之意,皇城內所有酒樓被皇家大手筆的連包三天,許來往百姓痛快吃喝,分文不收。
這還不算結束,在婚禮結束後的第二天,長公主連同新任駙馬要前往宗廟祭壇焚香祈願,一直到午時正點,方才能正式離開,從此不住皇宮,改居皇城內新建的巍峨公主府。
至此,整個儀式才算正式完成。
經過長久磨合,性子漸漸開朗起來的鳳洛剛剛得知這一系列安排的時候,險些一巴掌抽飛了那些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禮官們。
蘇綰綰懷孕的消息還沒有放出去,所以這些禮官們毫不知情,只顧著將一切事宜盡可能繁複宏大的弄,完全沒有考慮蘇綰綰的身體情況。
但是,作為丈夫的鳳洛卻不能不心疼,蘇綰綰的肚子還不滿三個月,正是最不安穩的時候,如此繁瑣累贅的儀式下來,她的身體能吃得消嗎?
成親是兩個人的事,原意是為兩個人更好更幸福的生活,若是為了弄得聲勢浩大而傷了他們的孩子,這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若不是蘇綰綰攔著,搞不好鳳洛當真會毫不猶豫的將那些個七嘴八舌囉哩囉嗦的禮官一腳踹到城門外去。好不容易將那些滿口「成親前雙方不得見面否則不吉利不好」云云的閒雜人等全部趕走,鳳洛黑著臉坐在房內,一臉的餘怒未消。
蘇綰綰將房門闔攏,見屋內燭光有些黯了,便順手拔下頭上的銀簪子,將火光撥亮一些。再抬起頭來時,卻見鳳洛一臉不虞的望著她,便笑了笑,走過去紅著臉倚在他懷裡,什麼話也不想說。
鳳洛順手接過她的身子,將她身體的重心全移到自己身上,大手一蓋,習慣性的攏上她的小腹,輕輕摩擦著,口氣甚是憂心。「綰綰,你為何一定要堅持這般,那麼繁瑣複雜的儀式,我實在擔心你和孩子……」
蘇綰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燭火下飛揚的眉眼,臉頰上攏著揮之不散的紅暈,神態舉止間卻已然褪去了少女的怯嫩,展現出獨屬於女人的嫵媚風情。
攬著男人精壯的腰身,平素端莊溫婉的長公主將自己化作一方繞指柔,緊緊纏繞在鳳洛這條百練剛上,微微撅著嘴,像個任性的少女一般道:「我就是想讓所有人全部成為我們的見證,能這樣嫁給你,我很開心。」
鳳洛攬著她如今還纖細的腰身,手掌下有微微的弧度凸起,那層薄軟細膩的皮肉下,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他歎了口氣,低頭吻了吻這個自從懷孕後、便佔有慾大發的小女人,低聲道:「我並非是不願,只是心疼你的身子。這幾個月你本就容易反胃噁心,若這麼一番折騰下來……」
「我能撐得住的。」蘇綰綰抬起雙手,吊在男人的脖子上,臉頰暈紅,眼波如水,眼角眉梢間全是初為女人的肆意風情,口吻卻是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堅定,「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一定可以的!」
「你啊……」鳳洛簡直哭笑不得,素來便知道這個小女人是外柔內剛的性子,不容易妥協,卻也沒想到她對此固執到這種地步,「這種事情哪裡是說可以便可以的。就那麼一大堆事請,尋常女人都不見得能支撐下來,更何況你還懷著孩子,本就容易疲勞,萬一……」
他的話還沒說完,蘇綰綰突然發了脾氣了,鬆開他的脖子一拳砸在他胸膛上,很委屈很不高興的道:「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你說,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心知懷了孕的女人脾氣容易波動,鳳洛趕緊安撫:「沒有沒有,我怎麼會不想娶你呢?」
「那你為什麼不答應我?為什麼要推三阻四?難道我想風風光光的出嫁都不可以嗎?一輩子就這一次,人家就想聲勢浩大不行嗎……」蘇綰綰越說越委屈,完全沒了往日的優雅淡定,說著說著,眼圈竟然慢慢紅了,眼瞳裡蓄起一汪淚水,看上去波光粼粼楚楚可憐,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說不出的委屈哀怨。
都說女人的眼淚是殺人的利器,但其實這句話,是要用在喜歡的人身上才有用。若一個男人壓根就不喜歡你,那麼任憑你哭瞎了眼,都一點作用都沒有。
蘇綰綰的眼淚向來是鳳洛的中樞要害,雖然自她懷孕後這一招沒少用,但鳳洛就算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一見她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己,兩人中一向處於強勢地位的鳳洛也就只有舉白旗投降的份了。
「好好好,你說行就行,我聽你的好不好?都是做娘親的人了,一有點什麼事就掉眼淚,也不怕孩子日後笑話你。」鳳洛的話雖然有些責備的意思,口氣卻是寵溺的無奈,扯了汗巾為她拭去眼角的淚花。
蘇綰綰坐在他腿上,見他妥協了,立刻破涕為笑。那笑靨映襯著眼裡亮晶晶的淚光,說不出的靈動可人,看的鳳洛眼睛一閃,立刻糾結的扭過頭去,深呼吸,心中默念「孩子孩子孩子」、「七個月七個月七個月……」
啊……真是酷刑的七個月啊!
蘇綰綰卻是沒注意這些,心思早已經轉到其他地方去了,重新趴在他身上,低聲嘟噥道:「也不知道無霜那丫頭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都好幾天了也不見回來,眼看著明天就要開始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趕得上……」
鳳洛回過神來,輕輕撫摸著她曲線優雅的後背,安撫性的道:「別擔心,三妹雖然行事不羈,但也不是不管事的人,說不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腳,才沒能提前回來。不過那丫頭一向神出鬼沒,一定可以趕回來的。」
「真是這樣就好了,」蘇綰綰咕噥著道,「沒了無霜,其他人再多也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對了阿洛,你和無霜的感情一直都這樣嗎?」
「嗯?」鳳洛沒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蘇綰綰皺著眉頭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好半晌才道。「我總覺得你們之間,雖然是兄妹,但又不像是尋常的兄妹,好像總隔著點什麼似的。」
鳳洛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天色,突然彎腰一把將她抱起來,朝內室的大床走去。
蘇綰綰嚇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再一瞧他走形的方向,頓時臉頰一紅,緊張道:「阿洛,太醫吩咐了,孩子還未滿三個月,你不能和我……」
「你想到哪裡去了?」鳳洛失笑的看了她一眼,「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你也該睡覺了。」
他頓了頓,突然壞笑著擠擠眼,意有所指的補充道:「放心,我只是陪你休息,不會做其他事情的。」
這個「其他事情」是什麼……咳咳,聰明人都懂的。
蘇綰綰臉頰漲紅,惱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窘迫的將腦袋埋進他胸口的衣服裡,聽到頭頂的男人低低的笑,越發難為情起來,在心裡恨恨的想,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討厭了,還是以前不苟言笑的時候可愛……
如此正想著,身形突然被放了下去,後背碰上了一方軟軟的東西,蘇綰綰睜開眼,看到鳳洛正要伸手解衣服,見她望來,揚唇笑了笑。
鳳家的基因注定了後代兒女都擁有一門好相貌,其中以鳳無霜為其中翹楚,鳳閒庭鳳雲卷雖然不及她,但那一副容貌還是遠勝於一般人。而作為同樣的直系親屬,鳳洛的容貌自然不會遜色到哪裡去。
從少年到男人的變化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產生了從裡到外的層次蛻變,無論是臉部輪廓還是五官模樣,都漸漸展現出成熟男子的風韻,狹眉俊眼,再配上那與生俱來如今卻越發渾厚成熟的冷傲氣質,整個人漸漸擴撒出如利劍般的鋒銳之氣。
從蘇綰綰的角度望過去,男人被燭光打亮的側臉越發俊美的驚心動魄。不同於初見時那種從裡至外的疏離和冷淡,此刻男人的笑容溫軟,看著她的眼神似一片深沉的暖海,將她團團包裹,從骨子裡生出酥軟的感覺來。
這個男人,他不是縱橫四海的頂尖幻師,亦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世子;即便出生不低,卻備受冷落,但即便如此,他也如罌粟一般吸引著她,讓她不自覺的眷戀和依賴,托付生命與真心。
只要有他在,她便不是冷靜自持的長公主,不是優雅內斂的代政帝女,不是勞心勞力的皇姐,亦不是眾人眼中無懈可擊的完美模範。
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做一個任性嬌氣的小女人,永遠不用擔心被拋棄,永遠不用擔心有危險。有他寵著、有他護著、有他愛著、有他慣著、有他幫襯著,她什麼也不用管,什麼也不用操心,只安安心心的照顧腹中胎兒,雅時攬雲觀月,閒時弄文舞墨,安然度日,一世歡愉。
如此,便很完美了。
蘇綰綰突然很感激,感激天地日月,感激世界萬物,感激自己死去的父母,感激自己所有的子民;感激鳳無霜,甚至感激已經死去的前任宰相慕容赦。
若不是出宮祭拜父母;若不是有慕容赦的連環追殺;若不是天地萬物因緣際會;若不是鳳無霜的出手相助;若不是那一腳滑倒,狼狽的跌落;或許,她便遇不上這個男人了。
能認識他;能和他相知;能嫁給他;能為他生育孩子;能同他一起治理整個國家;能和他共譜未來;
金國和碩寧攝政長公主蘇綰綰的所有幸福,至此,封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