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了一番,眾人心知鳳無霜掛心於婁月的情況,體貼的沒有纏著她多聊,一群人簇擁著大殿內部走去。舒殘顎副
臨進門前,鳳無霜突然似感覺到了什麼,猛地一下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一截黑色的衣角從頭頂光芒流轉的琉璃瓦後消失,她愣了愣,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挽著她手臂的蘇綰綰突然察覺到她不動了,也跟著停下來,卻見她仰頭望著屋簷,便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但除了看見金黃雍容的琉璃瓦在漸漸灰暗的蒼穹閃爍之外,並沒有任何異常。她疑惑的問道:「追風,你在看什麼呢?」
鳳無霜回過神來,搖搖頭,淡笑道:「沒什麼。」
依然是那個內殿,依然是那樣的紅木雕花大門。
其他人識趣的沒有跟進來,長而曲折的走廊裡鋪陳著猩紅掐絲錦絨長毯,鳳無霜站在紅木大門前,看見門的兩邊放了深褐色的檀木小几架子。架子上,兩盆不知名的植物正開出小朵小朵淺紫色的花,有幽幽的冷香擴散在空氣裡,與殿內清雅的百合香重疊交融,一併衝入鼻尖。
她深吸了口氣,安雅定神的香氣不動聲色的將她浮躁的心情平定下來。鳳無霜伸出手,但指尖才剛剛碰到門板,木門便突然從裡面打開了。
一股濃而不烈的安息香伴著大股大股的暖意兜頭兜腦的從裡面飄出來,熏得人面上一暖,整個腦子都有些不靈光了。
她錯愕的抬起頭,一眼便望進了一雙湛藍的眼瞳裡。
鮫人公子一身藍衫,丰神玉朗,腰間白色的絡帶鬆垮的繫著,從腰側垂下來一截,落到大腿旁側。湛藍色的眼,深藍色的發,細白如牛奶般的肌膚,細膩流暢的弧度在屋內暖黃色的燭光下有淡雅溫柔的起伏,那樣的眉眼和長相,如何在什麼時候情況下,永遠給人第一瞬的驚艷。
哪怕他此刻眉心發黑,雙眼怒火熊熊,但落在旁人眼裡,他依然是優雅美麗的。
鮫人和精靈,是上天最為厚愛的兩個種族,他們擁有所有生物中最為出色的容貌,一顰一笑,傾國又傾城。
鳳無霜的錯愕只有一瞬間,臉上很快綻開了大大的笑臉,伸手無比大方的擁抱他,「我親愛的美人魚,好久不見,謝謝你替我照顧婁月這麼久。」
舞浪正要爆發的怒火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從中打斷,表情瞬間呆滯起來,在鳳無霜柔軟的雙手下,他的全身卻僵硬得像是一塊石雕,臉色一下青一下白一下黑,卻漸漸有紅暈爬上臉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還好鳳無霜擁抱的並不久,輕輕一擁後便鬆開了,看到他的臉色後疑惑的歪了歪頭。「舞浪,你臉怎麼了?怎麼這麼紅?生病了嗎?」
說著,她便伸出手想去拭他額頭的溫度,壓根就忘了魔獸是不存在生病這麼回事。
舞浪頓時間像是被電流麻了一下,整個人刷的一下極速倒退,退了足足有三四米才停下來,望著鳳無霜不解的模樣,他的臉色越發尷尬起來,頓了半晌,才乾脆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臉色:「好了你這個傢伙,不是來看婁月的嗎,盯著我幹什麼?嫉妒我比你長得好啊?」
鳳無霜嘴角一抽,額頭頓時滑下一片黑線。這個傢伙,還真是不能好好說話。
「算了,這個時候我也沒空和你吵架。」她擺擺手,朝床邊走去,「婁月的情況怎麼樣了?」
舞浪順勢在桌子邊做下來,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聞言沒好氣的哼了一身,惡言惡語的道:「還能怎麼樣?你厲害,一丟就是幾個月不用管,他沒死就是命大了!」
鳳無霜勾了勾嘴角,撩起床上的紗帳往裡望去,婁月依然睡在原來的地方,好似這些日子來半點挪動也不曾,小臉依然消瘦,但比起以前來說卻要好得多了,唇瓣和臉頰總歸有了點血色可言,一動不動的閉著眼,呼吸即便是在如此安靜的房間內依然低不可聞。
估計是考慮到他昏睡中身體抵抗力很差,擔心著涼,所以屋內燃了好幾個炭盆,門窗層層緊閉,還拉著加厚過的帷帳,防風和保暖是做到了極致。鳳無霜穿著厚毛長靴並大斗篷,站在這屋內久了還有點微微發汗,可見這屋裡的溫度有多高。
但即便是在這樣的屋內,婁月身上卻足足蓋了三層狐毛棉被,將他整個人牢牢裹在其中。鳳無霜小心的掀起一角,伸手往裡一探,卻只摸到他的手臂冰涼如荒野上的石雕,沒有一絲暖氣。
她心頭一酸,將被子掀得更開一些,看見孱弱的少年身上穿著嶄新的貂毛編織的內衫,全身上下乾乾淨淨,半點都沒有因為長期臥床而生出褥瘡來,手腳的肌肉也不見萎縮,可見的確是用了很多心思精心護理的。
她暗中喟歎了一聲,重新將被褥壓好,扭頭卻看見舞浪手舉著杯盞在半空,正愣愣的望著她。一見她回頭,舞浪立刻像是做賊心虛那般撇開了頭,欲蓋彌彰的低頭喝茶,卻一個不小心被茶水給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鳳無霜頓時哭笑不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後背,笑著搖頭道:「又沒人和你搶,喝得那麼急做什麼。」
舞浪的一張臉因為茶水岔氣漲的通紅,手上卻不忘將她推到一邊,伸手摀住嘴,咳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停下來。
鳳無霜在他對面坐下來,左右張望了一圈,「怎麼不見銀翼和精赤?跑哪去了?」
「我哪知道。」舞浪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那兩個傢伙好幾年沒出逍遙界,這乍一出來,肯定是跑哪玩去了,你以為他們都像我一樣老實,成天就待在一間屋子裡不用動嗎?」
鳳無霜如何能不知道他是在氣悶自己之前將他單獨留在這裡照看婁月,只不過這事說起來也的確是她理虧,因此也不生氣,好脾氣的道:「真是辛苦你了。」
舞浪這傢伙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鳳無霜越是不買他的帳他就越是吵得厲害,相反的,鳳無霜一和他輕聲細語的說話,他就一點辦法都沒了。
望著眼前女子溫和含笑的臉,舞浪陡然生出一種一拳打進棉花裡的感覺,不由得氣悶,憤憤哼了一聲,雙手抱胸,賭氣不說話。
鳳無霜好笑的看著他這孩子氣一般的舉止和臉色,暗中搖了搖頭,繼續道:「不是我要故意留下你,連我自己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後來的樣子,婁月的傷勢是因我而起,我不能放任他不管,除了你之外,把他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所以舞浪,真的辛苦你了。」
聽到那一句「除了你之外,任何人我都不放心」,舞浪的臉色好看了很多,但積攢了兩個半月的怒火卻沒這麼容易消失,他依然氣咻咻的抱著胸,看都懶得看鳳無霜一眼。
鳳無霜本就不擅長勸解別人,該說的她都說了,該解釋的她也解釋了,但見舞浪還是沒有一點消氣的模樣,這一下她也沒辦法了。
正在尷尬的時候,突然聽到屋外傳來蘇綰綰興高采烈的聲音,急匆匆的湧入屋內:「追風追風,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鳳無霜和舞浪同時聽到了這話,前者的眼睛一亮,嘴角彎出一個弧度,輕笑道:「八成是夜祗回來了。」
她站起來,「舞浪,我本來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逍遙界,紅舞即將生產,我是因為需要夜祗的幫忙才會倉促出來的。所以,婁月的情況還是得辛苦你,等紅舞順利生產完之後,我會即刻前往精靈族。好在逍遙界和這裡的時間流速相差極大,頂多兩三天,我一定會把逍遙界裡的事情全部處理好。」
說著,她好似真的很急,都等不及舞浪的回答便匆匆離開了房間。
大門再次閉合,帶起來的風聲將屋內濃郁的香味吹的微微一蕩,又瞬息平靜下來,綿軟和暖的空氣靜謐,燭火直直的燃燒著,一絲跳動也沒有。
過了好半晌,那坐在桌邊的鮫人才翻了個白眼,自言自語的道:「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鳳無霜匆匆跑出宮殿,屋外的天已經基本灰暗了下來,只有遙遠的天際還留著一線殘紅,但也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便會被黑暗徹底吞噬。
皇宮裡燈火通明,雕樑畫棟,飛簷捲翹,鋪地的白玉石磚在燭光下有明晃晃的光澤,上面細細雕刻的防滑紋理也被映照、投射出淡淡的陰影,這一亮一暗間,便勾勒出了曼妙而優雅的線條。
她的腳步才剛剛跨出門檻,眼前突然飄來一片陰影,帶著凜冽的寒氣和淡淡的灰塵氣息,猛的一下朝鳳無霜撲了過來。
鳳無霜一驚,本能的雙手一架單腿後移,呼的一聲風裂,漂亮的側旋踢就飛了出去。
「呀!」陰影驚呼一聲,頗為狼狽的將雙手抬起,手肘護住腦袋,堪堪擋住她的飛毛腿,整個人都被震的倒退了兩步,嚷嚷著誇張叫道:「丫頭,你想謀殺親夫啊!」
「夜祗?」鳳無霜瞬間聽出了這聲音,愣了愣,順勢收回腳。
夜祗一身黑衣,衣袍邊角繡滿了一種奇怪的紋路,是鳳無霜從未見過的,滿身風塵的站在白玉地面上,臉上有鮮明的疲累痕跡,卻咧開了大大的笑臉,目光盈盈的望著她。
鳳無霜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你突然撲出來是想挨揍嗎?」
「我哪知道你這麼敏感,一下子就踢出來了。」夜祗覺得自己很無辜,不就是想給個驚喜嗎?哪裡料到驚喜沒給著,反而讓自己受了驚嚇。
「噗嗤……」旁邊傳來憋不住的笑聲。
鳳無霜和夜祗立馬扭頭,這才發現蘇綰綰和鳳烽正並肩站在不遠處,身側還有融成天和大鐵錘,每個人都用一種很促狹的眼神望著兩人,嘴角有不加掩飾的笑意。
蘇綰綰捂著嘴,那一聲「噗嗤」,很明顯就是她發出來的。
鳳無霜瞬間囧了,尷尬的望著幾人。
鳳烽率先開口,臉上的笑容那是遮也遮不住。「三妹,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你除了幻師,連身手也這麼……敏捷。」
大鐵錘更是驚奇的瞪大了眼睛,「追風公子……哦不對,是追風姑娘,你那一腳踢的好快啊,比我的拳頭還快,我想和你比比行不行?」
鳳無霜更囧了,事實上從她開始踏上幻師這條路的時候,曾經作為傭兵的各種格鬥術都極少有用武之地,若不是夜祗突然冒出來,她也不會本能的採取下意識的攻擊。
而且……她很鬱悶的發現,因為長時間沒有得到相應的訓練,她的身手無論是從角度、力道、速度還是敏銳度來看,都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若她的身手還是現代那種水平,剛剛那一下,夜祗用以抵達的手臂十有**會骨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僅是被逼後退而已。
「好了,人家小兩口小別勝新婚,你就別跟著攙和了,想要切磋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還是給他們兩小口自己安排吧。」融成天笑瞇瞇的出來打圓場,一口一個「小兩口」叫的鳳無霜滿面汗顏。
夜祗倒是挺受用的,那嘴角咧的,都快到耳朵根子下了。
蘇綰綰等人含著促狹的笑意走了,大殿門口,除了遠處駐紮的御林軍之外,便只剩下鳳無霜和夜祗兩人。
而鳳無霜還在為發現自己的身手下滑而鬱悶,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男人正在用一種何等火辣的眼神盯著自己。
「丫頭……」
他膩糊糊的貼過來,聲音溫柔的幾乎能掐出水來,腦袋瞬間下伏,朝著她細白的臉頰而去,準備偷個香。
但就在那一瞬間,原本低著頭像貓咪般溫順的女子猛地彈跳起來,一個漂亮的下勾拳,砰的一聲便從下至上狠狠的砸在夜祗的下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