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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66.我會嫁給你。 文 / 戚華章

    「不,你不是!你跟我只是做戲!即使那份親子鑒定擺在那裡,我也不會相信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暖暖的爹地是誰——」

    「我說過,是我!」冷心無奈的歎息被夏藝果決地打斷。他對上冷心茫然的眼眸,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的聲音淺淡,卻吐字清晰:「四年前的夏天,在夜店……是我。」

    四年前的夏天,在夜店……是我?

    冷心看著夏藝的嘴巴一張一合,她竟然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間變得聽不懂中文了。

    「涵兒都告訴我了,你懷上暖暖時候的事情……」夏藝的語氣裡是自責,是痛苦,是慌亂,就像對一個自己信任的人揭示自己的傷疤,他的眼中還隱隱地閃爍著光芒,就像想要換得那人的原諒。

    冷心從未覺得自己的心如此疲憊,又因為昨晚的折磨,她的身體好像剎那間又變得虛弱,搖搖晃晃跌了下去。

    夏藝慌張地接住她的身體,緊張地喚著冷心的名字。

    冷心艱難地抬起手扯住他的衣領,抖著聲音質問道:「為什麼是你?你怎麼可以那樣做?你毀掉我全部的人生,毀掉我的婚姻,為什麼你還有臉出現在我的面前……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孽緣?在街上隨便遇到的男人竟然就是你!」

    她如同失心瘋的野獸撕扯著她的獵物,而夏藝這頭獵物竟然毫不反抗任由她撕抓。

    夏藝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被抓出了好多口子,猩紅狹長的血痕遍佈他裸露的皮膚,猙獰可怖。他緊緊地摟住瘋狂的冷心,冷心的利爪在他身上落下更深的痕跡,可是他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對不起,心兒,對不起……」除了一句「對不起」他還能說什麼呢?「當時我不知道那是你……」其實那人是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可是他毀掉她全部的人生,那卻是最真實的結果!

    那混亂的一夜,他以為那是老天給了他復仇的機會,讓他對他心愛的女人報了羞恥之仇,卻不知道,另一個女人的命運卻在那一夜被他徹底顛覆。簡直就像是他的歡喜與釋懷是建立在冷心的痛苦與難堪之上!

    前幾天,夏涵告訴他冷心的過去時,他就開始親自徹查那一晚發生的事情以及那一晚之後發生的事情。在昨晚得知真相之後,他久久不能平復過來……

    他知道了,那一晚之後,證明她出軌的視頻被寄給了顧錦深;他知道了,因為那個視頻,冷心被冠上了不潔不貞的罪名;他知道了,因為那個視頻,冷心跟顧錦深離婚了;他知道了,因為少了與顧錦深的婚姻,冷氏破產,她被人追債;他還知道了,兩個月後她被查出懷孕,還知道,她一個人在旁人異色的目光下決定生下孩子,還知道,這幾年來,她作為一個單身媽咪,受過多少冷眼,受過多少苦難……

    她的一切苦難都是他賦予的,他什麼都未曾給過她,甚至還要利用她完成自己與那個人的謀劃,他為自己感到羞恥!

    也許這世間真的有冥冥中注定吧?

    老天讓他重新遇上她,是因為老天憐憫她的苦難,想要讓他補償她;老天也痛恨他的罪惡,所以決定把他送到冷心的身邊贖罪……

    冷心在撕扯中用完了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只能被夏藝禁錮在懷裡不斷地流眼淚。她哭喊的聲嘶力竭,但是還是嘶啞著嗓子不斷地質問:「夏藝,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算計我?我規規矩矩地生活,我只想過我自己的小日子,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身體的傷痕會痊癒,即使不能痊癒,就像那道留在額角的傷疤,至少不會疼痛了,但是心內的傷呢?她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夠堅硬夠冷酷,可是在聽聞了真相之後,心上那層包裹的鋼鐵那層深覆的冰霜就像被一層一層撥開,露出她最原本的內心——原來那裡還那樣的痛,原來那道傷疤一直沒有好,原來那裡仍舊是她最深的恥辱。

    「冷心,夏藝說的不是真的!」冷心的身體突然被從夏藝懷裡扯開,失去支撐的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可是冷心就像沒有痛覺一樣,坐在地上兀自流眼淚。

    夏藝慌忙過去要抱起冷心,但是衝過來的夏涵卻擋在冷心的前面,那雙幽怨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夏藝。

    他和冷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這才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夏藝看到夏涵,那雙充滿悲傷的瞳眸急劇擴張,卻突然間緊縮,他的眸光更加迷茫,就連聲音都那樣疲憊,疲憊到無法表現起伏。「涵兒,讓開。」

    「不讓!」夏涵的眼神卻無比堅定,甚至帶著嫉恨:「如果我不來,你就準備這樣讓她抓死是不是?你想丟下我一個人去死是不是?我不准!你的命是我救下來的,我不准你死你就不準死!」

    夏藝迷茫的眼頓時被痛苦盈滿,他顫抖的嘴唇動了動卻像瞬間收回了想說的話,改口道:「我說,給我讓開!」

    那淡漠無情的聲音竟然是從夏藝口中發出來的!夏涵不可思議地瞪著夏藝,而夏藝竟然繞過她徑直走向哭的六神無主的冷心!

    「心兒……」夏藝半跪在地上緊緊地摟住冷心,冷心不願意讓他觸碰,他就揉著她的手指塞進自己的掌心,彷彿在給她傳遞溫度……

    第一次!十幾年了,她第一次看到在他的心裡有個人有些事超過了她夏涵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竟然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傷害自己傷害她!

    夏涵狠狠地瞪著眼前相擁的男女,手指用力的收緊,修飾得尖銳的手指甲狠狠地摳進自己的肉裡,而她彷彿壓根感受不到那股疼痛一般。

    「……不要碰我……不準備我!你這個強姦犯!」冷心掙扎著試圖抽出自己的手,卻一不小心甩了夏藝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空蕩的病房清澈地迴響。

    夏涵終於忍不住不聞不問,她上前用力抓過冷心的手腕,把她狠狠地推到在地上。「你給我適可而止!我說過了,夏藝在說謊!上你的人不是夏藝!你也不拿塊鏡子照照自己的姿色,你有哪點能讓他主動上你?他在說謊,他是因為——」

    「夠了,夏涵,你給我閉嘴!」夏藝陡然寒徹透骨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夏涵驚得頭皮發麻,可是她還是忍住心裡的痛苦,回眸狠狠地瞪著他。

    夏藝看到夏涵的眸光浸滿了水漬,可是她拚命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來。他的心頓時五味雜陳,俯下身要拉冷心的動作都僵滯了!

    冷心看到夏涵和夏藝在爭執,但是她的耳朵裡已經聽不見任何人的辯解,她的腦袋裡轟轟作響的只有自己絕望的心情。

    她如同一尊殘破的娃娃被丟在兩人中間,誰也沒想過去收留她。

    夏涵還想和夏藝爭吵,卻被門口傳來的強硬霸氣的聲音打斷。

    「夠了!」夏老太太的聲音傳了進來,僵持的夏涵和夏藝猛然回頭看向門口,夏涵這才想起了門口還站著老太太——……她方才是與老太太一起來這裡的,只不過她被夏藝氣壞了,什麼都沒來得急想就衝了進來……

    只見老太太臉色蒼白,臉頰上還帶著盛怒的徘紅。她身邊沒有護工,她枯槁的雙手緩緩地轉動著輪椅的輪子慢慢地滑了進來。

    夏藝過去要推她,但是老太太冷哼一聲,繼續滑著輪椅走向冷心。

    失魂落魄的冷心看到老太太走過來了,心下一驚,慌忙摸干眼淚,朝老太太走過去扶住她的輪椅,聲音嘶啞地喊了聲:「奶奶,你怎麼過來了……」

    冷心自小便失去了祖父母,所以對老太太有種特殊的親近感。幾天的相處下來,老太太對她和暖暖極其好,這讓冷心更加喜歡她,感激她。現在這會兒,自己的失態都被老太太看到了,自己還在她面前跟罵她的孫子——冷心知道,老太太雖然對夏藝不親切,但是事實上卻是極其關心他,畢竟那是她唯一的孫子。

    一時間,冷心覺得沒有臉面面對老太太。

    但是老太太沒有像無視夏藝一樣無視冷心,而是伸出乾瘦如虯枝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面對夏藝的冷漠在冷心面前完全不存在。

    莫說當下老太太對冷心和對他們兄妹的區別對待,就連平時夏涵都沒有受過老太太這樣的待遇,夏涵只覺得自己對冷心的嫉妒快衝破胸腔了。但是不管是為了老太太還是為了夏藝,她都得忍耐著。

    老太太那雙炯炯有神的眼久久地仰望著冷心,嘴唇蠕動著,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房間裡頓時只剩下老太太清晰可聞的呼吸聲,那樣的氣氛好像能把人囚困在這裡。

    「……丫頭,你受苦了。」老太太顫抖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沉寂。

    冷心好不容易擦乾的眼淚再次掉了下來,落在老太太緊握著她的雙手上。那一句話就像在黑暗中茫然無措徘徊的冷心送去了一束光,她覺得自己的委屈與痛苦瞬間找到了發洩的路途,所以眼淚傾瀉而出。

    那雙蒼老的手給她的感覺是那樣的溫暖,就像是母親的感覺……

    自從她的母親死去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受過這樣的境遇了。從前無論自己有多少的委屈多少的痛苦多少的絕望,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出嫁之前甚至是出嫁之後,她都是父親和繼母的支撐,肩上擔負著一個家族的希望,她不能掉淚不能軟弱;後來家庭變故了,她是更多人的靠山,她無法原諒自己倒下,無法原諒自己軟弱無能……所以她一直自己忍受,把什麼都憋屈在心中,老太太是第一個能輕易逼出她的軟弱的人。

    自己彷彿是在某種翼蔽之下,天塌下來都不用操心。可是老太太明明那樣蒼白那樣瘦弱,她心疼……

    冷心跪在地上,把臉埋在老太太的手掌心,無法遏制地嚎啕大哭。

    她哭的不只是自己,還有老太太給與的無限溫暖。

    聽著趴在自己身上的大孩子肝腸寸斷的哭泣,老太太也忍不住掉了眼淚。

    她雖然老了,病了,但是她不糊塗,從見到冷心和暖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都知道她們是夏藝和夏涵找來做戲的,所以就算夏藝和夏涵拿來了親子鑒定,她看都沒看一眼。但是她真的很喜歡這對母女,特別是冷心的性子,讓她好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丫頭與夏藝那個糊塗蛋還有這樣的淵源,夏藝那個宰千刀的混賬東西一直做惡事,現在還被她知道竟然欺負良家女子,對方還是別人的妻子,而且還搞大了她的肚子!

    老太太是一肚子的火,可是看著冷心難過的模樣,她的心裡只剩下酸痛。

    夏涵撇過眼不去看那霸佔原本屬於她的奶奶的女人,只是雙手握得更緊,掌心好像還有血絲。

    而夏藝的心思全在冷心身上,卻礙著老太太在場甚至不敢上前。

    「丫頭,你不要傷心,奶奶……奶奶替你做主!」老太太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冷心的頭髮,虛弱的說話聲就像是歎氣,但是無比堅定。

    老太太抬眸看著夏藝又掃了一眼夏涵,那雙眼眸卻變得無比堅定。「丫頭,奶奶不管你以前是什麼身份,可是你是我認定的孫媳婦!夏藝那般負你,我一定會給你討個公道!」

    「奶奶!」夏藝和夏涵立即清醒了,異口同聲地喊著老太太。

    冷心哭得頭暈目眩,但是聽到這話,也震鄂了,茫然地抬起頭。

    只聽老太太中肯有利的聲音緩緩響起:「夏藝,你差不多三十了吧?沒有婚事也沒有對象,可是暖暖是你的孩子,你又毀了人家閨女的清白,我要你娶心兒!」

    「好笑!」夏涵退了一步卻猛然上前對著老太太嘶吼:「冷心在那時候已經不是閨女了,哪還有清白?夏藝也沒有上她,他從一開始就在撒謊!你憑什麼讓他娶她?你有什麼權利?你想毀掉他的幸福,是不是?就像毀掉我一樣!」

    「夏藝毀掉她的人生這是既定的事實,夏藝做過的事情就要負起責任來,這是我夏家的家訓!你不是我夏家的人,哪來的說話權?你給我滾!夏涵,你給我滾!夏家要不起你這樣的野種,我夏家的事情也用不上你來插嘴!」夏老太太抬起手指著夏涵大罵,因為憤怒,她喘息得很厲害,胸口急劇起伏,好像就要喘不過氣來。

    冷心還沒有徹底消化這兩個人的對話裡透露的諸多信息就被老太太的反應嚇壞了,她趕緊給老人家撫順胸口,但是老太太臉上的血色急劇退卻,嘴唇還開始發紫!

    「我是野種又怎麼樣?」夏涵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甚至沒看到老太太蒼白身體的反應,繼續朝著他們嘶吼。「我是野種,你孫子還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甚至為我殺人!你這個老不死的,為什麼不早點去死——」

    「啪!」

    響亮的巴掌聲再次在這個空蕩的房間傳透,而夏涵那白皙的臉上赫然多了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夏涵,你再說一遍!」夏藝如同被惹怒的豹子凶殘地瞪著夏涵。

    夏涵已然被那一巴掌扇得失魂,而夏藝的那一句話讓她清醒了。她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夏藝,你打我!你竟然為了她們兩個打我!」

    夏藝的眸色依舊是一片冷漠,沒有絲毫的心疼與愧疚。夏涵方才三句話三句話都觸動了夏藝的禁忌,此時的他絕對有足夠的理由讓他扇她三遍,只有一巴掌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給我道歉!向奶奶道歉!」夏藝扯著夏涵的手腕,力氣大得好像能把夏涵的手腕都扯下來。

    夏涵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從他的手中拉自己的手臂,卻緊緊抿著唇,死也不開口。

    「道歉!」夏藝冰冷的聲音卻不停歇。

    「你們鬧夠了沒有?快點按鈴!讓醫生過來!」冷心哭喊著打斷他們,手上則不停歇地給老太太做急救。

    夏藝怒紅了眼鬆開夏涵,立即衝過去按鈴。

    夏涵卻哭著瞪了冷心一眼,吼道:「狐狸精!我恨你們!詛咒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但是眼下已經沒有人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夏涵更覺憤怒,奪門而去了。

    夏老太太很快就被送到了手術室,手術室的燈亮多久,夏藝和冷心就在手術室外等了多久,彼此之間相對無言,死一般的沉默一直延續到暖暖被老太太的護工送了過來。

    原來,今早暖暖被送到老太太處之後,夏涵也到了,後來暖暖想回去等媽咪,所以護工就推著老太太和暖暖夏涵一起去了樓下。但是還在房間之外,房間裡就傳來她和夏藝的爭吵,老太太明智,讓護工帶暖暖去玩,而自己和夏涵一直呆在門外聽著……

    原來老太太全部都聽到了!冷心覺得自己愧疚不已。

    如果自己早點發現老太太來了,就算再生氣也會忍著不與夏藝爭執,不會失控,也不會讓老太太為她挺身而出……

    現在關於夏藝和夏涵她什麼都不想知道,她只是想要老太太平安無事地被推出手術室。

    彷彿感受到了媽咪的恐懼,暖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緊緊地摟著冷心,好像想要把媽咪身上的寒氣全部驅走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冷心「嘩」地站起來。

    但是因為坐了太久,懷裡又抱著熟睡的暖暖,她的雙腳發麻,差點栽倒在地,在旁站在的夏藝立即扶了冷心一下。

    冷心卻踉蹌兩步彷彿不想被他碰一下一樣立即遠離他,自己沿著牆壁走到醫生面前。

    夏藝想,自己這一次真的被她厭惡了。讓她像躲避瘟神一樣躲避自己。

    醫生告訴冷心,老太太本來身子就不好,再加上是癌症晚期,身子更容易沾染疾病,現在已經是滿身病痛,就算依靠最好的藥物和儀器,最多也活不過兩個月……

    冷心沒有意識地流起了眼淚,原來夏藝說得沒有錯,老太太真的時日不多了。可是……可是老太太明明看起來那樣精神抖擻,甚至像個戰士一樣站出來維護她……為什麼那麼好的人偏偏這樣坎坷?為什麼好人就不能一生平安?到了晚年竟然還要疾病纏身,甚至為自己的兒孫操勞至此……

    冷心斷斷續續地哭著,護工看她悲傷欲絕的模樣,主動地把暖暖帶走了。

    而冷心不吃不喝一直陪在老太太的身邊等她甦醒,任誰都勸不動。

    第二天,老太太終於醒了,冷心驚喜得像個孩子,手忙腳亂地給老太太喂粥餵藥。

    僅僅過了一天,冷心就蒼白成這模樣,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她開口叫冷心把護工喊過來,讓她下去休息,冷心就趴在她身上像個粘人的小孩大哭起來。

    「奶奶,我想要陪在你的身邊,我哪裡都不想去!」與老太太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寥寥無幾了,她多害怕自己某一個眨眼,老太太就永遠地離開了她。她的生母就是在她睡覺的時候突然離去的,她連最後一句都沒來得及跟母親說,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傾訴,可是都沒有機會了……這一次,她不想老太太也這樣離她而去。

    老太太伸出手撫著她的背,輕歎:「傻孩子,你要是病倒了,誰來照顧我?誰來照顧暖暖?我更希望你漂漂亮亮地嫁到我們家。我這把老骨頭活了一輩子已經夠了,重孫女也見過了,現在就差一個孫媳婦了。」

    說那麼多話,她已經有些喘了,但是她喘了喘氣,立即說道:「丫頭,我是真的喜歡你,你要是能嫁給夏藝,我這一輩子就完滿了。給那龜孫子找了個那樣完美的媳婦,我去到九泉之下,我的老頭子,我的兒子兒媳也會誇讚我的……」

    冷心卻是哭得更凶了,哭得快停不下來了。

    「丫頭,這是奶奶最後一個請求,你就不能答應奶奶嗎?讓我那不成器的孫子照顧你和暖暖,我對你的將來也都放心了……還是你還放不下你的前夫?」老太太重重地歎了口氣。

    「奶奶……我全都答應你!」當老太太說到「我對你的將來也都放心」的時候,冷心就覺得心臟一陣一陣地疼痛。老太太為她們母女思慮至此,難道她就不能完成老太太最後一個心願嗎?她恨夏藝,可是她愛老太太!

    老太太為了維護她,甚至被氣到了生死邊緣,而她只是嫁給一個男人。

    「我對顧錦深早就沒有感情了……我只是怕我這樣的身世配不上夏藝,我沒有別的意思……」冷心急忙找理由哄誘老太太,說得好像真的是因為如此才不猶豫嫁給夏藝一樣。

    「娶你,是那混小子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是我夏家的福分。你那麼懂事,那麼善良,是夏藝高攀你了。」老太太靠在枕頭上,瞇起了眼睛養神,說那麼多話,她已經很虛弱了。

    冷心心疼她繼續說話,伺候她吃了東西又給她擦了身子,照顧她入睡,這才放心把老太太交給護工。

    「媽咪,太奶奶生病了嗎?」回暖暖病房的路上,暖暖趴在冷心的肩上,喃喃地問道。

    「嗯。太奶奶生了病,所以暖暖要對太奶奶好好,知道嗎?有空不要貪玩,要去陪太奶奶,但是不要惹她生氣……」冷心不敢跟暖暖解釋可能到來的生離死別,暖暖才三歲,那對暖暖而言太殘忍了。

    「嗯!」暖暖甜甜地嗯了一聲。「暖暖最乖了,暖暖從不讓太奶奶生氣!」

    冷心沉默地拍著暖暖的背。

    在走廊,冷心就看到了夏藝。他的眼圈烏黑雙眼無神臉色憔悴,下巴長出了鬍渣都沒有清理。他那麼愛乾淨,平日裡鬍鬚剃得乾乾淨淨,襯衫洗得潔白如新,西裝燙的筆挺,跟眼前的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

    冷心看著他,眼睛平靜無波。她道:「夏藝,我會嫁給你,不管你願不願意娶。只要是奶奶願意看到的,我都會照做!你找我演戲不也是為了奶奶嗎?以前是演戲,這次是假戲真做,我希望你配合!」

    說完,冷心就抱著暖暖而去,沒有回一下頭,只有暖暖不時地回頭茫然地看著她的爹地。

    「希望你配合……」夏藝的嘴巴喃喃地重複著冷心這句話,嘴角疲憊地勾弧度:這在不久前還是他的台詞來著。

    他不知道冷心對他的奶奶是什麼心思,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不管不顧奶奶的心情奶奶的心願。在那個偌大的家族,只有奶奶才是他最親的親人,雖然奶奶對他很嚴厲甚至很苛刻,可是他知道奶奶那是真的對他好,比起父親母親的忽略,比起兩個兄長的步步算計,奶奶用她獨特的方式督促他成長……

    奶奶說一,他絕不敢說二。想當年兩位兄長死的那晚,奶奶拿著皮鞭幾乎把他打死也沒消氣,所以他一直一直跪在她的門口,整整七天七夜……

    可是現在奶奶要他交出的是他的婚姻,他已經許諾給另外一個人的婚姻!那是光憑他對冷心的愧疚是無法給與她的,所以冷心才說:「希望你配合……」

    現在最煩亂最難受的莫過於夏藝,他也想哭,想當個長不大的小孩子躲在家人的懷裡哭泣,但是他是男子漢,是這個家的支撐,還是一個公司幾千名員工的上司,他不能軟弱,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有一絲的鬆懈。

    夏藝往冷心離開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便朝著反方法向大步離開,不多時,整個空間只剩下來往穿梭的風。

    因為這兩天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老太太身上,回過神來,冷心覺得很對不住暖暖。

    她在醫院的廚房借了爐灶,給暖暖做了她最喜歡吃的東西,還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暖暖睡午覺之後,冷心也沒有閒下來。她讓夏老太太分給她的護工守著暖暖,自己去了給暖暖聯繫手術交手術費。

    殷以傑把錢打過來了,還無緣無故多了幾十萬。她覺得奇怪,就打電話去詢問。

    「那多出來的有一半是從秦諾身上揩下來的,你儘管花,別跟他客氣。剩下的一半是藍色妖姬的大家給暖暖湊的零食費。」殷以傑漫不經心地解釋,那邊還傳來他的一干小弟的起哄聲——殷以傑開了揚聲器對著他的小弟們。

    「藍姐,別跟我們客氣,把暖暖養胖給我兒子當媳婦啊。」

    「去你的,是我兒媳婦。」

    「你兒子還沒出生呢,一邊去!」

    「哈哈哈……」

    「……」冷心聽得汗涔涔的。

    「就是這樣,別跟這群小兔崽子客氣。」殷以傑笑道。「我手頭有點忙,忙完去看暖寶貝。掛了,藍藍。」

    「等等!」冷心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立即喊住了殷以傑。「思思在你那裡吧?前天晚上她還在醫院的,我回來就不在了,這丫頭也沒跟我聯絡,我挺擔心她的。」

    殷以傑沉默了,那群起哄的小弟還想也霎時間沉默了。

    「怎麼了?」冷心有不好的預感。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讓她一時間忘記了那個最讓人擔憂的孩子。

    「沒呢,前天晚上她回來了,嫌我做的宵夜不好吃,離家出走了。」殷以傑的聲音很平靜,那群小弟仍然噤聲不語。「我現在用兩個隊的弟兄找她,就算她化成灰我也會把她收起來的——呸呸呸,不吉不利的!總之藍藍,你別擔心,等我找到她了我就立即把那小丫頭揪到你跟前。」

    殷以傑肆無忌憚的自言自語讓冷心莞爾。「找到她對她溫柔點,小姑娘家。順帶跟她說暖暖也想她呢。」思思又不是蜜糖罐裡養大的女孩子,怎麼會因為宵夜不好吃離家出走?可是她相信殷以傑只是不想讓她知道他們爭吵的原因,交往中的男女總有些外人不便知道的事情,她也不過問。

    掛了電話,冷心就去繳費,但是出乎她所有的意料,賬房告訴她,暖暖的手術已經預約好了,手術費也提前繳清了——連同醫藥費住院費一起。

    冷心的第一反應是夏藝來過了,但是她還是找管事問清楚了。

    管事跟她說夏藝確實來過,但是看到已經繳過錢了,他臉色陰沉就走了。

    夏藝一定以為那是她用跳舞賺的錢繳的。這樣也好,至少她不用多欠夏藝什麼。

    可是到底是誰替暖暖出的一大筆錢?

    畢竟這事關係到她們母女,所以冷心特地請求管事幫她翻閱繳費記錄,一查到底,出現的卻是當年冷心和顧錦深離婚時顧錦深給她贍養費的那張銀行卡賬戶!

    那張卡冷心把錢取出來還債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所以密碼也沒有換,所以除了她之外只有顧錦深知道那個密碼!

    竟然是顧錦深給暖暖繳的手術費,預約的還是這家醫院最有名的心臟科醫生。那筆錢比她預算的多了差不多一百萬,加上殷以傑多給的那些錢再加上自己平時的積蓄才能湊足夠。

    顧錦深這麼做到底有何目的?是因為那天早上他害暖暖發病心裡過意不去,還是因為同情她可憐她所以施捨給她?

    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可是現實就是她欠他錢了!從老爸拿了他的一千萬開始到現在她到底欠他多少錢了?一筆一筆累加,她還一輩子也恐怕還不了。夏藝那邊還好,畢竟她步步算計著不欠他過多,而且夏藝對她還有所求,夏藝那邊她總有一天會還清的,但是顧錦深呢?難道她真的要靠陪他上床來償還嗎?

    不!她不願意!

    所以顧錦深這錢她不能要!

    她想到了把自己的錢打回那張卡當做還給他,但是想想那張卡他是用她的名義開的,把錢打進去不就等於把錢存進自己卡裡嗎?她思前想後也沒想到自己還有什麼地方跟顧錦深有交集,結果竟然是「沒有」——也對,離婚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能斷的都斷了,哪來的其他交集?

    可是,難道她當真要去見那個魔鬼,把錢還給他?

    顧錦深住在哪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公司就在市中心,還離這家醫院不遠。

    一想到她要親自去找他,冷心就頭皮發麻,但是她又想到光天化日,又是在他的公司,他總不能那麼多人的面強迫她什麼吧?

    冷心自我暗示般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收拾東西去了趟銀行就真的去了顧錦深的公司。

    但是在前台冷心便被保安攔了下來。

    「幹什麼的?」保安的目光把冷心全身上下掃瞄了一遍,最後把冷心定位為保潔工級別,但是她沒有穿工作服也沒有進出證。

    「你好,我找顧錦深。」冷心受到的這樣質疑打量的目光不少,她早已經能不卑不亢地面對了。

    「顧總是你說找就讓你見的嗎?」保安嗤了一句,但是可能是想到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他訕訕地補充了一句:「有預約嗎?」

    「沒有。」冷心答得很乾脆。「我是他前妻,我有點事情要找他。」

    聽到這裡,保安就嗤笑出聲了。「前妻?就你這模樣?顧總的前妻可是冷氏的大小姐,還你這寒酸樣!」

    冷心隨著他打量的目光看了一眼反光的玻璃大門,裡面映著自己的模樣,自己的衣服本來就不是什麼名牌,還因為兩三天未換顯得皺皺巴巴,臉色蠟黃,眼圈烏青,眼裡還有紅色血絲。

    她想到了那時候去夜店找顧錦深時的場面,自己也是因為這樣被人拒絕在外。她就是這樣「寒酸」,如此上不得檯面,所以她就算當了他三年的妻子,他也從不帶她出門。

    冷心知道自己進不去了,竟然連保安門衛這一關都過不去。但是她不能把銀行卡交給保安或者前台,他們看不起她,把她的銀行卡丟進垃圾桶也說不定。那些錢對顧錦深而言也許算不上什麼,但是卻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她不要別人踐踏。

    「怎麼,看清楚自己的相貌了嗎?看清楚就走吧,這裡不是你這種人能來的。」保安對她做了「去去去」的手勢。

    但是冷心卻站住了,她對他扯了扯唇角,道:「沒有關係,我等。」

    保安覺得她不可理喻,說了她幾句,但是看她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便不再理會她。

    偌大的公司進出的人陸陸續續,冷心站在角落,卻挺直了背脊——她的尊嚴不允許自己看起來像個窮要飯的。

    從下午到傍晚,公司的人上班了又下班,保安也換了幾批,但是就是沒有看到顧錦深出來。傍晚的時候暖暖打了電話過來,冷心告訴她自己有事要晚點回去,還讓她陪太奶奶吃晚餐,但是不要調皮……

    跟暖暖說話的時候,冷心的眼睛也沒離開大門,她生怕與顧錦深擦肩而過。

    但是冷心多慮了,因為她一直等到了晚上都沒有看到顧錦深出來,冷心開始懷疑,那些保安是不是集體瞞著她顧錦深其實不在公司的事實。

    九點多,天空開始下起了雨。冬天的雨寒得徹骨,而且隨著降雨氣溫也直降,冷心的衣服又不厚,她凍得直哆嗦。但是她仍然站得筆挺,再冷也不縮起脖子。

    顧錦深從辦公室下來,還在大廳就看到玻璃旋轉門外那個站得筆直,但是不斷往手心裡呵氣的女人,比旁邊那個靠著柱子打瞌睡的保安更像保安。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那個身影就認出那是冷心,明明他與冷心之間都是在黑暗中的糾纏,可笑的是在燈光下他竟然也能認出她的身子。但是冷心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公司?外面下著大雨也不知道進到這開著暖氣的室內。

    昏昏欲睡的保安看到顧錦深,像鯉魚打挺一樣立即站得筆直,大聲地喊:「總裁好!」

    冷心剛看到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門庭外,就聽到保安的聲音。她立即回過頭,果然看到了顧錦深正抿著唇眸光暗澀地打量她,彷彿不認識她一樣。

    才幾天不見,冷心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憔悴得就像只女鬼。她雖然站在門廳,但是外面的雨絲飄進來,在她的發上衣服上撒下一顆顆水珠,衣衫前襟有些地方已經濕透。

    「總裁,她騙我們說是您的前妻,還怎麼趕都趕不走,要是礙著您的眼了,我現在就趕她走……」保安討好似地對顧錦深說話。

    要是怕礙著他的眼,肯定當場就把人給趕走了,怎麼還會允許她出現在他的眼前?這個保安只是想要讓她出現顧錦深的面前,好羞辱她一番,也預著用這樣的言行來討好顧錦深。

    但是顧錦深又不是笨蛋,怎麼會猜不出這個保安的心思?這個保安此舉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

    不過保安是何下場,冷心沒心情管。她從兜裡掏出今天下午剛辦好的銀行走過去把卡遞給顧錦深。

    「手術費和醫藥費住院費還給你。都在這張卡裡了,一分錢不少。」末了,冷心又道:「密碼是你的生日。」顧錦深的生日是七月七月,太特殊了,所以她想忘記都不行。

    旁邊的保安聽到那個女人竟然那樣跟老總說話,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這女人當真總裁的前妻?可是這跟傳聞中的不一樣啊……

    冷心見顧錦深遲遲沒有動作,這才抬眸看他,只見他微蹙眉宇淡淡地注視著她。「麻煩快點接,我已經在這裡耗了半天了,沒時間陪你對視!」冷心咬咬牙,狠狠瞪著他。

    半天?!冷心竟然在這裡等了半天,而那群保安竟然就這樣把她擋在門外!夜裡的氣溫那麼低,她凍得臉頰鼻尖都紅撲撲的,要是被凍病了,這群蠢貨付得起責任嗎?他已經加班好幾天了,平時都是睡在辦公室的休息間,要不是今晚老媽打電話給他讓他回家,他也許也不會下來,那她是不是會淋著雨等到更晚?

    頓時,他對那群蠢貨來了一肚子的火。

    更可惡的是,冷心在這裡等他竟然是為了還錢!

    「總……總裁,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您的前妻……對……對不起——」

    「滾!」保安顫抖的辯解給顧錦深的咆哮吼了回去,他踉踉蹌蹌地逃走了。

    冷心嗤之以鼻。

    「進不來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顧錦深看著冷心卻仍沒有接那張銀行卡,只是淡淡地問了一聲。

    「誰知道你號碼!」冷心對他的無動作氣惱了。

    因為慍色她的臉頰漲得通紅,就像上了一層胭脂,煞是好看。

    冷心看到顧錦深還是沒有接她銀行卡的意思,她咬咬牙,把卡塞進他的手裡,拔腿就往雨簾衝去。

    她的手冷得就像冰塊,顧錦深的心微微翻騰,他反手就拉住了冷心的手腕,在她衝進雨幕之前把她拉了回來。

    「我送出的東西從不回收。」他的聲音淡漠,語氣平靜得無任何波瀾。他手腕輕輕一轉,那張卡就落入了冷心的衣兜裡。

    「我不需要你的施捨!那是我女兒,跟你沒有任何關係,麻煩你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冷心扯了扯自己的手,但是沒能扯出來。「給我鬆手!」

    「陪我吃個晚餐,我就鬆開。」既然她等了半天,那肯定沒有吃晚飯,她已經瘦成這樣了,難不成還要節食麼?

    「哈?莫名其妙!」冷心冷笑。果然,就算這麼多年,她也永遠看不透他。「顧先生真是可憐,竟然找不到人陪晚餐。但是我有人陪,不需要你作伴,自重!」

    「有人陪?夏藝嗎?冷心,你真不要臉,他都那樣對你了,你還死皮賴臉呆在他的身邊!」那天早上夏藝對她做的事情他也是看在眼裡,而她竟然還跟夏藝往來!

    「夏藝怎麼對我了?他吃醋不行嗎?我告訴你我們要結婚了,我呆在他的身邊有什麼問題?」冷心覺得自己扯淡的本是越來越高明了,「吃醋」那種不可能有的事,她竟然能說得那麼自然。

    而顧錦深握著她的手腕的手在那一瞬間鬆弛了,冷心也感受到,她欣喜地要抽出了自己的手,但是顧錦深卻突然加重了力度,冷心的手腕被他拉得像要碎掉。

    「結婚?別開玩笑了!他不會娶你的。」顧錦深冷笑。

    他說的那麼肯定,冷心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

    「陪我吃飯!」顧錦深不再糾結在這個問題上,反手把冷心裹進懷裡,不遠處候著的司機立即撐著大傘接他們進車子。

    冷心幾乎被顧錦深駕著走,她覺得自己壓根沒碰到地面就被顧錦深塞進了暖哄哄的車子。溫度的反差讓她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顧錦深對司機說:「把溫度調高些。」自己則拿出乾毛巾給她擦頭髮擦衣服上的水漬。

    雖然是豪車,可是只要是跟顧錦深共處,冷心就覺得空間狹小得可憐,她忍不住往車子邊上縮去。

    顧錦深不悅地靠了過去,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再退我就讓司機把門打開讓你掉下去!」

    冷心瞄了一眼那司機,他竟然真的把手放在開門的按鈕上了!

    冷心終於安分了,顧錦深把她圈在自己與車門之間給她擦水漬,但是好像還嫌她離得太遠一樣,順手就要摟過她放在他的大腿上。

    「你別過來!」冷心揮著手阻止他的靠近。「我自己能擦!」

    顧錦深把毛巾丟在她的臉上,冷心剛把毛巾扯下來,顧錦深已經趁她看不到的空隙架著她的腋下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不要碰我!」冷心試圖爬下他的懷抱,但是他箍著她的腰,她動都不動了。

    「前面還有人看著呢,省著點丟臉。」顧錦深淡淡地說完便靠在背墊上瞇眼養神。

    冷心尷尬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小伙子司機,而他好像也在看他們。冷心的臉頓時漲紅。

    「先生,去哪兒?」司機即使尷尬也還是強作鎮定地詢問了一聲。

    顧錦深沉默了幾秒,道:「去最近的超市。」

    冷心和司機都懵了,但是司機什麼都沒問就驅動了車子。

    冷心想自己果然是無法理解顧錦深,就算過幾百年她也無法理解他。只是她一邊擦著頭髮又開始構思自己怎麼從他身邊逃走了。

    顧錦深卻突然伸出手摁住冷心的後腦勺讓她貼著他的胸膛。

    冷心掙扎了幾下,但是想想自己身上還沒干的水漬,蹭了幾下乾脆用他的高級西裝當毛巾,擦得不亦樂乎。

    而顧錦深好像壓根沒感覺一樣放任她的小動作。

    擦了幾下,冷心自覺沒趣,便想要坐起來,但是顧錦深卻不放手,她掙脫不開只得以不變應萬變。

    她站了老半天,早已經累得腰酸背痛了,這會兒卻有了人肉背墊,倒像是補貼。

    他幾乎把她整個人都裹在懷裡,他的體溫把她烘得好暖,車裡的靜謐與溫度都讓人昏昏欲睡,而且冷心已經快兩天一夜沒有合眼了,稍不留神就能睡過去。但是身邊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顧錦深,冷心怎麼也得繃著神經不讓自己睡過去。

    沒一會兒,司機的聲音就傳來了。

    「先生,超市到了。」

    顧錦深睜開了眼,就看到冷心用那雙黑眼圈的眼瞪著她。他扣住她掙扎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淡聲道:「跟我下去。」

    「我不去!」他瘋了,她不要跟他一起瘋。冷心譏笑道:「顧先生不會沒去過超市,想找我領路吧?」

    「激將法對我無效。你只是想讓我把你留在車裡,你好趁機逃走是不是?」顧錦深一眼看破了冷心的陰謀。

    冷心撇了撇嘴,什麼也沒說。

    顧錦深也不再多說廢話,抱著她就下了車。

    外面的氣溫不比車內,冷心一受到冷風就忍不住哆嗦。顧錦深就把自己的外套套在冷心身上,冷心自然不願接受,顧錦深就摁住她的肩,還親自把她的手臂套進袖筒裡。

    旁邊稀稀疏疏的行人看到他們不禁把視線停頓在他們身上,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任性的妻子跟體貼的丈夫吧?

    冷心覺得心裡堵得慌。以前她還是他妻子的時候都沒有見他為她做過這樣的事情,現在離婚那麼多年了,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不單如此,顧錦深還真的帶她進去了超市,他一手推著小車,一手牽著她,去了生食區。

    超市已經快打烊了,顧客自然不多,何況是食物早已經不新鮮的生食區?倒是收拾鋪當的大叔大嬸在用奇怪又羨慕的目光看他們。

    看到這裡,冷心才大概猜出他想要做什麼。他說要她陪他吃飯,是指要她做飯給他吃嗎?所以這會兒帶她來選食材。

    當年初為人婦的她曾經無數次想像他大大方方牽著自己逛超市的場景,那時候就連想想都會覺得溫馨甜蜜,可是三年,整整三年,別說是逛街了,他幾乎沒有與她一起出過門。

    在長久的希冀與失望之後,她已經不再幻想了,也漸漸地淡忘自己盼望的心情,可是為什麼過了七年,他還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逼她想起他曾給過她的無數失落?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復原的傷疤又一次被他揭開了,鮮血橫流。

    對著花花綠綠形形色色的蔬菜,顧錦深覺得迷茫,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吃什麼,卻記不起冷心喜歡怎麼樣的食物。他看到冷心抿著唇眸光清冷,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問冷心想吃什麼——那樣不就顯得他沒有尊嚴嗎——所以他把能叫出名字的蔬菜都選了幾件塞進了小車,反正有冰箱,一時間吃不完也不會壞掉。買完蔬菜他又讓師傅給他殺了一條海魚,還斬了一隻烏雞。

    至始至終,冷心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像個傀儡娃娃被他牽著走。

    下車之前明明還那麼生氣活現跟他鬥嘴,怎麼突然間變得那麼沉默?女人果然是不可理喻的生物。顧錦深再次深刻體會。

    之後他們回了心園。因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走,所以顧錦深讓司機把車留下,讓司機打車回去。

    「飯好了喊我。」顧錦深幫冷心把東西搬進了廚房,對冷心說完這句話就往客廳走。

    冷心卻猛不丁對著他的背甩過去一個袋子,顧錦深背後吃痛,回眸就看到砸他的捲心菜被摔在地上滾了好幾下停在冷心的狡辯,而冷心怒紅的眼眸瞪著他。

    「顧錦深,你這是什麼意思?」冷心冰冷的聲音傳進了顧錦深的耳朵,顧錦深只覺得摸不著頭腦。

    「我加班吃膩了外賣,想吃點家常菜。怎麼,你不會做菜?」顧錦深輕笑。他依稀記得他們新婚之時,他老媽來心園住過一段時間,一起吃飯的時候,老媽拚命地挑剔冷心的手藝,但是他那時候倒覺得其實沒那麼難吃,八成是老媽成心刁難冷心而已。

    倒是今晚見到她的時候,他突然間就有吃她做的菜的衝動。

    「想吃家常菜?」她冷笑。「你回你家找葉繁雪做啊!我們離婚了!離婚四年了!我早就不是你的妻子了,沒有為你煮菜做飯的義務!」忽然她像想起什麼事情一樣笑得肆意:「我想起來了,葉繁雪這時候該是在夜店跟男人狂歡的時刻吧?你回家也找不到她!」

    冷心想起那天晚上看到葉繁雪和秦諾曖昧的模樣,她才不相信那兩個人會清清白白。

    她的話讓他的眼中佈滿陰霾:「你怎麼知道她在夜店?」

    冷心覺得奇怪,顧錦深說得好像他壓根就是知道葉繁雪在夜店見男人一樣。

    顧錦深的眼眸更加陰沉,他大步上前抓住冷心的手,聲音陡然冰冷:「剛才我就在想那兩百萬說多不多,卻絕不是你一時間能拿出來的,說,那張卡裡的錢是哪裡來的?」

    他的眼神那麼陰鷙,冷心覺得自己的心思全部都被看透了一般,她下意識地向後退去。

    顧錦深卻步步緊逼,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眼神。「說!你又去夜店跳舞了是不是?所以你知道葉繁雪在那裡,所以你才拿出得出這筆錢!冷心,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你知不知道在那種地方多少男人看著你跳舞的身子在自wei!你想靠跳舞來完成的夢想在那裡根本實現不了!」

    他依稀記得當年相親的時候,她說自己想要當一個大舞蹈家時候稚氣的臉上呈現出的光彩,說起自己的舞蹈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生動……就因為那個神情,他才會不顧老媽的反對娶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小公司的千金,一個剛剛大三的女生當老婆……

    但是現在的她卻那樣踐踏自己的夢想,他當年看上的她到哪裡去了?

    冷心卻狠狠地甩開他的手,眼中卻倏然蒙上了一層霧氣,她的語氣狠絕,帶著深深的譏諷:「夢想?夢想能值幾個錢?再說我現在已經不年輕了,早就過了能賣弄夢想的年紀。現在我就算把自己剁成肉醬拿到人肉市場賣掉也還不了你的錢!拜託你不要再管我了,我很窮,但是我窮死也不想欠你。顧錦深,你不要再逼我了!」

    起初為了做他的妻子,後來是為了生活,她的人生一直在抉擇,她的人生一直在丟棄,到最後,就像她對夏藝說的,她除了暖暖已經一無所有了。不管是愛情還是夢想,根本就是身外之物,就算會心痛,但是她願意義無反顧地放棄,只要她的寶貝她的暖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顧錦深,如果沒有你,我這輩子會痛快很多。」冷心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就像暴風雨之後的海面平靜得駭人。

    如果沒有你,我這輩子會痛快很多……

    顧錦深的腦海裡就像開了復讀軟件不斷地迴旋著冷心的這一句話。

    隨著那句話而迴盪的是他曾經傷害冷心奚落冷心的種種,但是他卻一點都想不起自己曾為冷心做過的事情,就像那種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樣。

    是啊,他只知道向冷心索取,索取歡愉,索取快感,甚至是索取孩子……

    顧錦深握緊了手心,自己的手心彷彿還殘存在他一直緊握她的手的溫度,身體裡彷彿還有剛才她靠在他胸膛的感覺……方纔的氣氛還是那麼好,但是僅僅是幾分鐘的時間,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子?

    他突然間好想把冷心的心臟剖開,認真地看一看她心裡的種種想法,不然他感覺自己會一輩子都無法知道她真正的心思,而那種感覺讓他前所未有的慌張無措。

    顧錦深轉身就要去追冷心,他要把冷心揉進懷裡,他只是想要記住剛才她身體的溫度!

    但是他剛踏出廚房就聽到客廳傳來摔碎了東西的聲音,接著是倒地的悶響,他加快速度跑了出去,就看到冷心暈倒在地上,旁邊是她撞倒的花瓶。

    「冷心!」顧錦深心內一緊,趕緊衝過去抱起她。

    冷心再次睜開雙眼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心園熟悉的天花板,然後是夏藝那張整理好了卻依舊憔悴的臉。

    身旁的小身子輕哼著往冷心懷裡靠,冷心側頭就看到暖暖砸吧著小嘴往她身上蹭來。

    暖暖已經好幾天沒有跟她一起睡了,這會兒肯定感覺舒服得不得了。

    「你怎麼在這裡?你把暖暖帶出來了?我怎麼了?」冷心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又小心地給暖暖掖好被子。她的前一個記憶片段是她跟顧錦深掀牌,怎麼一轉眼,主角就變成了夏藝?

    「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楚醫生說你身子太虛加上睡眠不足所以才昏過去。暖暖看不到你不開心,我就把她帶回來了。」夏藝淡淡地解釋著給冷心的背墊了一個枕頭。

    昨天晚上跟他一起陪著暖暖的楚惟好——楚惟好好像很喜歡孩子,一有空就來陪暖暖玩——接了一個電話就慌慌張張地準備離開,在他追問下,楚惟好才告訴他,冷心在心園暈倒了,他要過去看看她。

    夏藝想冷心是一個人出去的,她要是暈倒了,誰打電話給楚惟好?可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打電話給楚惟好為冷心看診的,除了顧錦深還有誰?冷心根本不是一個人出去的,而是跟顧錦深一起!

    既然顧錦深看著她,那麼他夏藝也不會犯賤去「抓奸」——或者說沒有理由,畢竟他也有別的女人——所以他沒有跟過去。

    倒是第二天暖暖想媽咪,他才帶暖暖過來了。

    冷心一直在昏睡,暖暖就安靜地陪了冷心,晚上也硬要跟冷心一起睡覺。

    「謝謝你。」冷心淡聲道謝。

    「不客氣。」夏藝的聲音亦聽不出情緒。

    夏藝出去了又端了托盤進來,托盤裡是熱騰騰的飯食和藥。

    那盅烏雞湯放了好多藥材一起燉,油脂還剔除得很乾淨,整盅湯看起來極其清澈,讓剛醒的她都食指大動。

    夏藝看到冷心目不轉睛看著那盅湯,眸光微沉,道:「我今早來的時候它就在廚房了。」要不就是顧錦深燉的,要不就是楚惟好,但是是楚惟好的幾率不大。夏藝還把湯端過來,無非是想冷心一定很高興那個男人為她煮東西。

    冷心亦是眸光一沉。那只烏雞估計就是昨晚顧錦深買的那隻,而她昨晚並沒有煮東西,那便是顧錦深的作品。

    顧錦深明明自己都會煮東西,為什麼還要逼她為他做飯?難道只是想奴隸她嗎?

    這麼一想,冷心只覺得那盅湯骯髒得不得了。

    「我不喜歡烏雞湯,麻煩你把它倒掉。」冷心面無表情地說完便端起了碗吃飯,再不看那盅湯一眼。

    夏藝疑惑了,想必她也猜出了湯是誰燉的,但是她發脾氣作甚?莫不是他想錯了冷心和顧錦深的關係?還是說,冷心只是純粹地為顧錦深不留下來陪她生氣了。

    看著冷心吃東西,夏藝又從身邊的文件袋拿出了一疊紙,道:「你吃,聽我說便夠了。我打算明天就把我們的婚事傳出去,我們的婚禮越越快辦越好,讓奶奶好好高興一下。」

    冷心吃東西的動作停住了,她抬眸看了夏藝一眼,而夏藝瞳眸平靜。

    「你做好決定了?」冷心問道。「那她呢?」

    ------題外話------

    本來想凌晨發文的,但是編輯說早上才能弄入v操作,所以一大早爬起來發文。上架大吉~以後都會多更,正常情況下是一天一萬字,謝謝大家的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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