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景年明白自己被變相封殺了.告辭出來.有一會.她茫然地望著前方.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走.最是溫和的春日陽光居然也能刺到眼睛.她低下頭.好半天才克服了眼前發花的症狀.眼下當務之急是解決工作問題.說白了就是解決肚子問題.大公司不讓進.那就去小公司吧.
接連幾天下來.她的信心一點一點地消磨怠盡.
現在她是大公司不能進.小公司嫌她來頭太大.競聘文員吧.人家要小姑娘；競聘保潔吧.人家說她不像幹粗活的.直接競聘經理.人家問她過往的業績.一說.人家便甩出一句：我們廟小.不敢收.
荷包裡的錢卻是越來越少.喬景年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也許是到了動用人際關係的時候了.簡單有了身孕.自顧不暇.還是不要去找了.她馬上想到了「閨蜜」溫庭玉.這個時候恐怕只有他能幫助自己了.
說找就找.她掏出手機撥了過去.卻被告知對方不在服務區.老天.別這樣玩我好不好.喬景年試著又撥了一遍.還是不通.便直接跑去他們公司一問.說是回美國去了.預計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
完了.溫庭玉暫時指望不上了.總不能為了她這點破事.將人家從美國招回來.說實在的.不是到了這種走投無路的地步.她還真不願意麻煩別人.即便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喬景年.當年在美國那麼艱難的時日都渡過來了.別洩氣.你行的.她振了振精神.暗暗給自己打氣.
走在街道上左顧右盼.只要看到街頭小廣告便兩眼發亮.別說店門上.就連電線竿上的違規招貼也不放過.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給她找到一家招聘店員的.
推銷她在行啊.只是以前推的都是動輒數十、數百萬元的大單.這家則是一家賣鞋的.不過也不是普通的小店.她進去後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只看貨櫃上那些無比牛氣的品牌便可見一斑.
不知是她運數未盡.還是她的確有這方面的天賦.主管問了幾個問題後.當即拍板錄用她了.試用期三個月.工資底薪加提成.肯定不能跟以前的銷售總監比.但她現在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負擔得起房租和水電一應費用.最重要的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培訓一個星期後.她便正式上崗了.很快也適應了新的環境.而且銷售業績還不錯.從組長口中得知.主管對她的表現頗為滿意.那當然呢.她是什麼人.堂堂商學院畢業.又在國際知名公司當過差.還能不行.
「歡迎光臨.」
門口又傳來迎賓小姐甜甜的問候.喬景年現在一聽到這聲音便來了勁.因為這說明又一個潛在的顧客來了.說白了就是她提成的機會來了.她能不喜嗎.
來者是兩位打扮時尚的年輕女孩.經驗告訴她.這些女孩們要麼是富二代.要麼是坐台小姐.不論哪一種都是砸錢不眨眼的主.
等等.正當她心花怒放.歡呼又來了一對「上帝」的時候.心中咯蹬一下.趕緊背過身去.
「店裡都有什麼新品.給我介紹一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喬景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這不可能.只有裝作沒聽見.腳底抹油了.
「怎麼.這家店不做生意嗎.來了半天也沒人理.你.十五號.說的就是你.」
看見組長趕過來了.上帝保佑.喬景年差點沒在胸口劃十字.這小冤家偏點了她的號.哪壺不開偏提哪壺.擺明了衝著她來的.
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喬景年轉身迎了上去.同時擺弄出露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您好.這些都是當季的新品.請隨便挑.」她指著中間一排貨櫃介紹道.
服務員小美已經端了茶奉上.紀曉萱和同伴坐在專為客人準備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捲著頭髮別過臉問同伴：「好像都不錯.我都拿不定主意了.要不都試試.」同伴拍掌同意：「好呀.好呀.」
「還站著幹什麼.去拿呀.」紀曉萱不滿意地瞥了她一眼.喬景年知道來者不善.吸了一口氣.問：「請問您穿多大碼.」
「喲.這個我不大記得耶.你幫忙看看.」她邊說邊抬起腳.
頓了頓.喬景年蹲了下來.托起她的鞋底看了看.「您穿35碼的鞋.請記住了.」起身指著中間陳列的新品吩咐服務小姐：「請將35碼的每樣拿一雙來.」然後又衝著紀曉萱的同伴問：「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我就37碼的吧.也是全試.」
小美整整跑了五趟.最後累得呼哧呼哧直踹氣.照兩人的要求全部拿了來.精美的盒子按35和37碼分成兩排豎立.足有一人高.那兩人也放了話.指定由15號一個人服務.別人不用插手了.
「這雙有點夾腳.這雙稍微有點松.不行.這雙穿上去好土.還有這一雙.也太花哨了吧……」
兩個人不是嫌小便是嫌大.經典的嫌不夠潮.前衛的嫌太花哨.總之沒一雙滿意的.喬景年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根本就沒打算買.她也不打算賺提成了.只要能打發走兩個小爹爹便燒高香了.
只是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一會蹲.一會起身的.很快疲於應付了.室外已是春日融融.不冷不熱的天氣.平時還好.給她們這樣一鬧.累得氣喘不說.額頭沁滿了汗珠.
「再換一雙試試.這什麼破店.還號稱名店.一雙合適的都沒有.」紀曉萱整個人陷在沙發裡.一雙腳舒舒服服地擱在她的腿上.看她蹲在自己腳下小心地脫下鞋子.
已經試了一大半了.喬景年不需要起身.便能順手從最上面的盒子裡取出鞋子.幫她換上.側面金屬扣袢的款式.她還得幫她繫好.
「唉呀.你怎麼弄的.疼死我了.」突然.紀曉萱尖叫一聲.一腳踢開她的手.
她已經很小心了.生怕劃傷「上帝」.尤其這位「上帝」還是跟自己有過過節的.沒想到還是出了狀況.喬景年慌忙過去查看.口裡連稱「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早就看出你不耐煩了.這就是名店的服務.把你們店長叫來.我要投訴.」紀曉萱一邊嚷一邊氣哼哼地甩掉新鞋.組長一看情形不對.立刻趕了過來.一個勁地陪著小心.「對不起.哪裡傷著了.我們可以送您去醫院.」
「算了.我自認倒霉.小景.我們走.」紀曉萱換了自己的舊鞋.招呼同伴揚長而去.組長一路陪笑送到大門外方才折回來.
喬景年鬆了一口氣.兩隻手一起捶著腰.可是再累也是不能坐的.這是規矩.
小美一邊收拾殘局.一邊也很惱火：「什麼人哪這是.就算看在我抱得一身汗.你一雙雙地替她們試鞋的份.好歹也要買一雙呀.就這樣走了.這不是成心折騰人嗎.」
她們就是存心來折磨她的.稍帶著別人也受了累.喬景年只能在心裡說聲抱歉了.
「呀.這雙有問題.」
隨著一聲驚叫.喬景年和主管一起湊了過去.齊聲問：「什麼問題.讓我看看.」兩人從小美手裡接過來一看.鞋面上不知被誰劃出一道口子.
完了.這裡每一雙鞋都價格不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雙鞋售價一萬八千八百元一雙.至少頂她半年的工資.
「怎麼辦.」
還是組長老練.當即調出監控看了一遍.沒發現兩名女孩動手腳的跡象.喬景年還是不信.那些鞋子是她親手一雙雙取出來.又親手給換上去的.期間並沒發現破損.她敢肯定是紀曉萱弄的.所以她要求從頭至尾又放了一遍.這一次仔仔細細地盯著屏幕.還是一無所獲.
也是.小丫頭也是行伍出身.身手自然不比常人.人家既然敢來.便能做到萬無一失.看來只有自認倒霉了.
組長掃了她一眼.「按照規定你得全額賠償.」
沒辦法.培訓手則、公司制度以及合同上都寫得清清楚楚.她是簽字同意遵守公司一切規章制度才被錄用的.出了事也不能推卸.於是.她提出手頭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能不能從工資裡扣.
這事鬧到主管那去了.張口拒絕了她的請求.說公司沒有這個先例.她必須立即交錢.而且她在試用期間出了這麼大的砒漏.公司不可能繼續留用她了.
主管的態度非常強硬.無論她怎麼央求就是不鬆口.最後總算要她寫下一紙欠條.給了她三天時間籌款.揚言到時不還的話法院見.
前兩天還在沾沾自喜.天無絕人之路.這麼快便丟了工作不算.還背上了一萬多元的債.真應了那句話：人倒起霉來.喝涼水都塞牙.
喬景年捏著欠條出來.心想不願找簡單的麻煩也不得不去了.
站在《格調》總編室門口.看見簡單挺著一個大肚子.單手叉腰以托住越來越重的身體.正在佔據一整面牆的大書櫃前找書.身體實在是太笨拙了.顛著腳都夠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