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司勒.」壓下心中的不安.她帶著笑.盡量讓語氣顯得輕鬆而活潑.
「早.景年.」靳司勒微笑著答.他背對著窗.清晨的陽光很明媚.光線打在他瘦削但英氣不減的臉上.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是明媚的.
這讓她多少安下心來.「早餐還是吃粥嗎.要不就冰糖燕窩粥吧.我去煮.你要不要一起下來.」她現在都成了煮粥的大師了.什麼雞絲粥.皮蛋粥.瘦肉粥一個月下來可以不重樣.
他起身過來.牽了她的手.「好哇.昨天坐了一天飛機.沒有吃上你煮的粥.還真有點想.」
傭人已經開始打掃了.一路上都有人問好:「先生.太太早.」兩人現身廚房的時候.廚娘正在勞作.驀然發現他們.斷沒想到主人起這麼早.連聲解釋早餐馬上好.喬景年揮手讓她出去了.親自披掛上陣.
淘米.駕鍋.點火
他倚在門上.就像大半年前她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宅子的那個早上.那時窗外綠草茵茵.室內佳人手忙腳亂.煮粥侍病人.如今.他是他.她還是她.唯一的成果.她的粥是煮得越來越好了.
「你說.這會不會是你為我煮的最後一碗粥.」他笑問.神色安寧.
喬景年正拿著勺在鍋裡攪動.聞言一頓.隨即回頭.生氣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呢.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
女人的緊張不言而喻.靳司勒笑得更歡了.如今.他想要的.能要的.也不過是她的一點眷顧了.
早餐剛結束.簡單的電話便打來了.好像摸著她的行蹤似的.喬景年接了電話便一通嚷:「簡單.這也太巧了.我剛回來你的電話便來了.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真的嗎.那的確是太巧了.你有沒有空.能不能出來一下.」
她猶豫了.他現在身體不比從前.好多事需要她幫忙.靳司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有事就去吧.我不要緊.」
喬景年看了看他.覺得他的狀況真的還不錯.便答應了.掛了機對他說:「我去去很快回來.你有事的話給我打電話.」又叮囑幾句.這才出了門.
車子發動後.她無意間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他正站在一樓通透落地的大玻璃窗後.看著她的車一步步駛離.目光裡流露出無限的留戀.這讓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幕.他也是這樣目送前妻和兒子的車遠去.
不安再次襲上心頭.車子很快出了大門.拐上海濱大道.越往前喬景年越覺得不對勁.車速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突然.她一打方向盤.車子掉頭向靳家大宅開了回去.
他已經不在一樓大廳了.喬景年怕自己不安的情緒影響到他.便沒有立刻上樓去找人.四處轉了轉.傭人們各自工作.一切都很正常.大概是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了.一邊這樣想一邊拾級而上.剛剛走到二樓樓梯口.聽到大門處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回頭一看.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衝了進來.傭人們尖叫著四散逃跑.
下一秒.她的眼睛徹底直了.在一幫官兵的護衛下.穿著一身橄欖綠軍裝的江辰逸簡直是酷畢了.突然掃向她的一眼像暗夜裡陡然出鞘的刀.寒光逼人處又分明帶著勾人攝魄的光芒.揚手一指樓上.一隊武警端著槍衝了上來.
靳司勒.
喬景年從花癡狀驀然驚醒.轉身往三樓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這個男人出事.走廊上很靜.慌亂的腳步聲聽上去有種驚心動魄的味道.
「司勒.快跑.」
她一掌推開書房的門.反身關上.渾身虛脫一般.身體堵在門上上氣不接下氣.
他坐在豪華的老闆椅上.慢條斯理地將面前桌子上的一排子彈往槍膛裡塞.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子彈上膛的鏡頭.腿一軟差點滑了下去.她不是膽小至此.而是另一個問題驀然浮上腦海.子彈不長眼.會不會傷著江辰逸.
「司勒.把我當人質.他們不敢開槍的.」喬景年衝上去.抓起他的手將槍頂在自己頭上.
靳司勒輕輕挪開槍.啞然失笑地睨了她一眼.「你以為演戲呢.」順手一按.槍膛洞開.剛才上進去的子彈嘩啦啦地掉了出來.
門外已經傳來紛亂而有力的奔襲聲.他們已經上來了.看來大勢已去.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景年.可不可以吻我一下.」他仰起頭凝視著她.輕聲問.
那眼底的希冀與懇切.又是這樣生離或是死別的一刻.她如何能拒絕.喬景年緩緩地向他俯下身子.就在這時.門被人踹開發出巨大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斷喝:「放下武器.否則後果自負.」
她驚撅地想要回頭.腰間一股力量將她往前一帶.整個人往他的身上一撲.唇與唇相觸.他的唇有一種冰冷的氣息.令人無端地想到死的氣息.
心底有個聲音在說:順了他最後的請求吧.可是本能卻讓她緊咬齒關.就在她考慮如果他強行進入.自己該怎麼辦的時候.他居然放開了她.抬手幫她整了整衣衫.微笑如虹:「出去吧.」
喬景年端立.不動.
「一個男人最窮途末路的時刻不過如此.我.不想讓你看到.」靳司勒緩緩啟唇.
也是.想他縱橫半生.何曾如此狼狽過.喬景年轉身.邁著機械的步伐離去.江辰逸就在對面.他的周圍佈滿了士兵.個個端著槍.隨時準備開火.
腳步沉重.經過他時.他週身散發出的冷氣令她機憐憐打了一個冷顫.驀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翻轉.驚魂一瞥間.見靳司勒舉起了手槍.視線收回的那一剎那.她看見江辰逸抬手.舉槍.槍管裡冒出淡淡的青煙.
「不要.」她本能地大叫.腦海裡全是靳司勒退彈出膛的情景.
一隻手死死地將她的腦袋按住.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喬景年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被江辰逸強制埋進他的胸口.
靳司勒怎麼樣了.
強烈的不安令她爆發出超強的力量.她從他的桎梏中奮力抬起頭來.隨之「啊」地尖叫一聲.身體一軟.大腦便失去了意識.
當意識醒來的時候.其實人還處在懵懂狀態.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想喊喊不出聲.想動動不了.想睜開眼睛也撐不動眼皮.只是覺得頭像炸開一樣地疼.猶能記起那些恐怖的夢境.難受極了.
慢慢地.聽得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彷彿就在床邊.這樣半夢半醒的狀態持續了好長時間.喬景年終於可以張開眼睛.剛才的感覺很對.自己的確是睡在床上.視線轉了一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屋裡的陳設和佈局有類似招待所.
「你醒了.」左上方陡然傳來一道聲音.她吃了一驚.轉過視線一看.是一名年輕的女警.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失聲驚呼:「這是哪裡.」
「警備區招待所.」女警看了她一眼.「你可真能睡.」
聽她的口氣自己睡了好長時間.不過現在不是研究睡眠的時候.喬景年一邊找自己的鞋子一邊道歉.「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走.」終於汲了鞋站起來的時候.一陣眩暈令她差點倒下.咬咬牙算是勉強撐住了.
「走.恐怕暫時還不行.你必須留下來配合我們調查.」
「這算什麼.拘留還是限制人身自由.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她失聲驚叫起來.自己又沒有犯法.憑什麼不讓她走.
女警皺了皺眉.「誰說要拘留你了.你看清楚這是看守所嗎.剛才不是說了.請你暫時留下來配合調查.等事情搞清楚了.自然會讓你走.」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用問我.」反正她不能呆在這裡.也沒必要呆在這裡.喬景年的腦子裡就這一個意思.「我沒犯法.你們不能關我.」
門外的人大概聽不下去了.一個很壯實的警察推門而入.看肩章上的星星應該是個校官.面容非常嚴肅地警告道:「你嚷什麼嚷.犯沒犯法.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事實才能說話.喬景年.希望你不要無理取鬧.積極配合警方工作.」
看來一時半會真的出不去了.喬景年沮喪地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忽然蹦了起來.「江辰逸.我要見江辰逸.」
「江師長很忙.如果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吵著要見轄區最高指揮官.領導還不忙翻了.」
師長.對了.經此一役.他恐怕又立功了.升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像她這種小民.要見他的確是不容易噢.喬景年不再鬧了.也許關押她就是他的意思.他不是威脅過她嗎:喬景年.你最好祈求上蒼保佑.靳司勒永遠不會出事.
她終於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了.原來他那時「衝冠一怒為紅顏」全是計算好了的.不過是借此一步步打入靳司勒集團的核心層.
居然連她也利用.虧她那時還天天自責.覺得都是自己考慮不周全反而害了他.在他面前總是揣著一份罪惡感.原來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
江辰逸.算你狠.
接下來的幾天.她開始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一閉上眼.眼前便是靳司勒慘死的鏡頭.即使實在熬不住睡著了.也是噩夢連連.每每從夢中驚醒.渾身大汗淋漓.所以到了白天接受詢問的時候.她往往是哈欠連天.萎靡不振.坐著坐著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