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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不要跑,我是你們的主帥!殺回去,敵人只有幾千人!殺了他們,你們就可以牧馬黃河,再也不用在西涼的戈壁沙漠裡苦挨!」
馬超憤怒到了極點。他想過這一仗有可能失敗,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失敗。
誠然,青州軍名不虛傳,無論戰力還是勇氣,都堪稱天下之最。在碎箭之陣展開的那一剎那,上千疾風輕騎突然拋下正在纏鬥中的對手,迎著敵人的刀刃,不管不顧的直向敵陣中央衝了過去,任憑各式兵器敲打在甲冑或是身體上。
就在那短短的數息之間,疾風騎兵產生了倍數於前的傷亡,而他們這樣做的唯一目的,就是為身後的鐵騎讓出道路!
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堪稱悲壯的一幕,馬超才會險些心神失守,差點被趙雲一槍取了性命。
西涼軍也有勇士,只要發動起衝鋒,就算迎著刀山火海也不會退縮。但他們的勇悍,只有在直接向敵人發動攻擊的時候才會出現,類似這種完全以整體戰局為重,令行禁止的犧牲自我的舉動,那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只能說,西涼軍不輸於青州軍的只是血勇而已,並非真正的,可以被稱之為神勇的那種勇氣。前者只需匹夫一怒便可擁有,而後者卻是可以留下光輝事跡,被世代華夏人所傳誦,景仰的品質。
即便如此,馬超也不覺得自己會失敗。
在幽州大戰之中,青州的具裝鐵騎一戰成名,對烈火騎兵的研究,是所有試圖問鼎天下的諸侯最大的課題之一,馬超自然也不會例外。
雖然西涼地處偏遠,消息閉塞,但盟友曹操卻是個很有大局觀的人。至少在對待西涼軍的時候,他沒藏什麼私,提供了大量裝備補給不說,而且還爽快的分享了青州的各種情報。這些情報之中,還附有曹軍眾幕僚的精闢分析。
馬騰、韓遂都是桀驁不馴之人,馬超的傲氣更是尤勝乃父。之所以在結盟之後,他們一直死心塌地的為曹操助戰,河北對他們的吸引力是原因之一,再有就是曹操表現出來的誠意的緣故了。
通過對這些情報的分析,馬超沒想到什麼針對性的克制方法,卻敏銳的發現了鐵騎本身固有的弱點。
因為過高的負重,在給鐵騎帶來匪夷所思的防禦力之餘,也大大的降低了鐵騎的續戰能力。說白了,鐵騎就是開頭那三板斧最厲害,等戰馬跑出幾千步,體力就岌岌可危了。
失去了速度的鐵騎防禦力仍然很可怕,但攻擊力和移動能力都大幅下降,到時候也不用和他們多做糾纏,只要繞開這些鐵疙瘩,無視他們就可以了。
當初的居庸大戰,其實就能看出些端詳來。在那一戰之中,鐵騎只有在開戰之初那會兒發了一陣子威,等戰事進行到中後段,鐵騎基本上就是擺設了,只是仗著驚人防禦力充當戰場上的障礙物,降低鮮卑大軍的衝鋒速度而已。
吸取了這個教訓,馬超這一次發動騎兵衝鋒的時候,很細緻的將八萬騎軍分成了前中後三大部分,每個部分又細分成了左中右三軍,差不多可以當做是九個騎兵方陣來看。
在馬超的預計中,最好的結果就是青州鐵騎在發動時,和前鋒的長矛騎兵撞在一處,如果是這樣,就有可能拚個兩敗俱傷。甲冑再怎麼堅固,也不可能擋得住騎兵對沖時,長矛的正面刺擊,就算萬一擋住了,人也一定會落馬。
西涼軍人多裝備差,雙方都用超長的長矛互拼,最後佔便宜的肯定不是青州的鐵騎。
最差的結果就是被青州衝垮一到兩個騎兵方陣。以馬超所知的情報來分析,這樣基本上就到了鐵騎續戰能力的極限了。
鮮卑人在居庸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多少也有些輕敵,十萬大軍一擁而上,沒有迴旋的餘地。故而在鐵騎失去機動力之後,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衝,搞得陣列七零八落,最後一敗塗地。
而今天,馬超做了很充分的準備,即便被鐵騎衝垮兩個,甚至三個騎兵方陣,只要能將敵人的體力消耗殆盡,就不足以動搖大軍的根本。另外幾個方陣的騎兵大可以採取靈活機動的戰術,繞開跑不動的鐵騎,專心對付其他青州軍。
等進入實戰,他又發現了更好的辦法,那就是死死的咬住突前的疾風輕騎,不給鐵騎展開隊形,整體推進的機會。等輕騎消耗殆盡,純粹的鐵騎部隊就沒什麼可怕的了,正面打不過,也可以避過鋒頭再說。
然而,正如鐵騎發動之前的一幕幕那樣,今天這場大戰的進程,從始至終都掌握在王羽手中,任憑自己如何爭奪,也無法搶到手。
在鐵騎發動之前,青州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鐵騎營造出最佳的衝鋒環境來。
先是青州步卒利用遠程攻勢逼迫己方主動展開全線進攻;
然後又利用嫻熟的戰陣配合和戰力,在步戰中打得己方的步兵節節後退;
緊接著,靠著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無效化了己方的紙甲,利用步兵撒星陣和連弩,癱瘓了前軍的矛騎兵;
再來,如同水到渠成一般,疾風輕騎展開了突擊。不但為身後的鐵騎掃清了道路,還成功的誤導了自己,讓自己誤以為有機會封殺鐵騎,集中了大量軍力往中軍應援。
最後,就是鐵騎的雷霆一擊了。
這一擊太過沉重,沉重得超出了己方的最大承受能力,迎戰的勇士都被踩成了肉泥,剩下的本來就是相對膽怯之人,半日苦戰又極大的削弱了他們的鬥志,發生崩潰當然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
在崩潰發生的一刻,馬超心中千年百轉,一下就想清楚了所有關竅,可他依然很不甘心。這一刻,他恨的不是王羽,而是那些沒有節操的羌兵!這幫禽獸不如的傢伙,再一次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整個西涼!
當初若非燒當部的那離幫忙,韓遂也許都沒有膽子算計馬騰。馬超很瞭解韓遂的為人,那就是個沽名釣譽,成不得大器的傢伙。
他自詡名士,到處擺讀書人的架勢,卻沒人吃他這一套,也沒人能出他身上看出所謂的名士之風來,倒是讀書人的那股子沽名釣譽的酸氣,和畏首畏尾的腐氣俱是十足,沒人教唆的話,這種人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威脅。
這一次,羌人再次背離了馬家,他們臨陣脫逃,直接衝垮了一個騎兵方陣!
先後兩刀,插得馬超的心都在流血了。未戰而潰的行為最傷士氣,左翼的崩潰,很快就會波及到後軍,若是後軍還在,局勢未必沒有扳回來的機會,一旦騎軍的後陣也崩潰,那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啊!
帶著因為背叛而來的撕心痛楚,馬超咬著牙,死戰不退。
然而,人力有時而盡,別說他面前有個同級別的高手趙雲牽制,就算沒有,憑他一人之力,又怎麼擋得住三千鐵騎和八千輕騎組成的洪流?
鐵騎毫不費力的衝垮了外圍的大隊騎兵,給趙雲和他的百餘輕騎解了圍,趙雲也不等後面的鐵騎大陣,就帶著百餘騎追擊上去,死死的纏住了且戰且退的馬超。
緊接著,太史慈也脫離了大隊,單騎衝前,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入戰團,一槍挑殺了旗手,然後一戟砸斷了馬超的將旗,緊接著就和趙雲密切配合著,展開了圍攻。
此刻,馬超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的組合!
「死!」馬超挺起手中朱槍,閃電般刺中了一名持刀輕騎的咽喉,然後猛一擰身,藉著旋轉之力,雪亮的槍刃又在另一名持槊輕騎咽喉上開了一道血泉。
無法呼吸的輕騎的臉,瞬間憋成了紫黑色,他扔掉馬槊,拚命用手去捂自己的脖子。終於,他重新感到了空氣的味道,然後,仰面朝天地向後栽倒,墜落馬下。
馬超看也不看對方,槍鋒隨著犀利的目光一起,轉向了下一個目標。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出招,便聽到左手側傳來一聲悶哼!
是馬忠!馬家也算是西涼豪族,家中當然也有私兵死士存在,其中翹楚者有八名,合稱八犬,分別以:『忠義孝悌禮仁信智』為名。
馬忠是八大家將之首,八歲賣身馬家,已經在馬家族中做了二十年家將。馬超關切的側頭去看,入目的情景讓他眼中幾乎流出血來。這名忠心耿耿的老家將用手握住胸前突然生出來的槍尖,黑色的血,淌過他的胸甲、護襠,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的積水之中。
「少主,快退!」馬忠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閉上了眼,也放棄了對生命的執著,手卻還死死的握著殺死自己的槍刃,如同銅澆鐵鑄一般。
殺人兇手試圖將長槍抽回,一時卻難以擺脫忠心家將臨終前的執念,沒等再次發力,就看見了馬超火一樣的目光。
「拿命來!」馬超怒吼一聲,挺槍策馬,衝向兇手,試圖趁著敵人行動不便,給老家將報仇。但一道銀光斜刺裡殺來,橫在了他和兇手中間。
「趙雲,今天有你沒我!」馬超怒不可謁,一槍反刺,勢道極猛,大有與敵攜亡的架勢。
在這場大戰中,除了白馬、燒當兩部之外,要選一個馬超最憎恨的人,絕對是非趙雲莫屬。
要不是趙雲充當誘餌,馬超就不會在鐵騎沒出動之前,主動現身迎戰。同樣的,若非一直被趙雲糾纏得死死的,馬超也不至於在鐵騎發動之後,遲遲沒有做出有效的指揮,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軍步入覆亡的深淵。
就連他的將旗被太史慈砍斷,同樣也是因為趙雲的配合。可以說,沒有趙雲,今天馬超就算敗,也不會敗得這麼慘!
其他五名殘存的家將知道少主要給大哥報仇,也是刀槍並舉,一擁而上。有眼的人都能看出來,趙雲今天的主要任務並不是領軍作戰,他純粹就是為了牽制馬超,癱瘓西涼軍指揮中樞而來。
在馬超接手之後,無論攻擊還是防禦,西涼軍的行動都是跟隨馬超而動的。馬超的指揮風格不是在中軍通過旗鼓指揮,也不是身先士卒的斬將奪旗,而是通過自己的移動,調動各路兵馬。
被趙雲糾纏住之後,馬超的行動力一下就被限制住了,整支大軍也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這才是白馬羌崩潰的根本原因。馬超從前表現得太過神勇,這一次突然陷入困境,使得羌兵的信心瞬間崩潰。
眼下敗勢已成,不論二將軍和小姐能不能將後陣的騎兵組織起來,也沒辦法挽回局面了。最大的問題是如何突圍,若是一直都沒法擺脫趙雲和太史慈的糾纏,馬超想逃都逃不掉。
現在,太史慈暫時被馬忠的屍體絆住,趙雲暫時是孤軍深入,大伙配合少主一起衝上去,說不定有機會解決這個重大威脅。即便不能,也能通過這波臨死反撲,給少主營造出突圍的機會來!
迎上馬家眾家將的是一片炫目的銀芒!這是趙雲全力展開槍勢的特有景觀,趙雲的槍法是全面的快,動作快,變招也快,不但擅長單挑,同樣利於群戰。即便單獨是馬超和眾家將的合擊,也奈何不了他,何況太史慈也不可能就這麼被死人給限制住了。
衝在最前面的馬禮突然一陣窒息,趙雲的槍勢令他遍體生寒,而從側面傳來的巨大呼嘯聲,更像是將這一片空間的空氣都吹開了一樣。
「馬超小子,還不下馬受降嗎?」太史慈抽不出武器,乾脆把馬忠的屍體連著長槍一起,當做武器甩了出來,同時左手在背後一抹,抽出了兩柄短戟,大喝一聲,也是衝向了戰團。
「少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兄弟們擋在這裡,您快走,快走啊!」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馬智嘶聲力竭的向馬超喊著。
兩名敵將的位置都有些太過靠前,脫離了後面的大隊,但這二人的武藝太高,遠非短時間的圍攻就能拿得下的。等鐵騎大隊殺上來,那就真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留一部分人斷後,讓少主先撤。
「殺!殺!殺!」馬超已經殺紅了眼,大叫著回頭看時,卻發現馬禮已經倒下,如今兀自護著他的後背的是馬孝。不遠處,馬仁和馬信雙戰太史慈,卻被殺得左支右絀,彼此不能相顧,眼看著就要糟糕。更遠的地方,是被敵軍分割打散的數百親衛。
危急時刻,他們一個個都很勇悍,在局部戰場上的人數也更多些,但他們卻不懂得如何把分散的力量凝聚起來,在敵人嫻熟又極富效率的配合下,只能各自為戰。
「少主,走啊,走吧!」就在馬超觀察戰局的當口,馬仁慘叫一聲,被太史慈拋出的手戟刺中,一頭栽落馬下。馬智大哭著衝了上去,補上了馬仁的位置,拚命揮舞著兵器,卻已是完全不成章法。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後陣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聲,不久前還氣勢洶洶,現在仍然具備相當強的戰力的西涼軍全面崩潰了。
步卒之前就經歷過苦戰,士氣一度到了低谷,完全是靠著對騎兵的期盼,這才有勇氣隨後掩殺。眼看著馬超的將旗傾覆,羌騎崩潰,他們哪裡還敢繼續向前?
羌兵在步兵之中佔據的比例本來就不小,全滅的燒當羌覆滅的也只是騎兵精銳,還有很多族人在後陣。現在羌騎都跑了,剩下的羌兵便完全失去了繼續作戰的理由。
諸多不利因素結合在一起,步卒的崩潰也是可以預期的。
至於騎軍後陣,這三隊騎兵方陣主要是由西涼叛軍組成,他們雖然和諸羌不是一路人,但對馬超也談不上有什麼忠心。戰況順利時,他們還能奮勇向前,現在羌兵崩潰,馬超生死不明,他們哪裡還肯出死力作戰?保存實力才是真的。
要不是被馬岱兄妹擋了擋,後陣崩潰的速度可能會更早些。但馬岱兄妹麾下只有幾千兵,在敗勢已成之時,顯然沒有足夠的威懾力來壓陣,崩潰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即便經歷了極為慘烈的大戰,殘存的西涼軍接近二十萬,這麼多人組成的軍陣固然異常壯觀,崩潰起來同樣聲勢驚人。
就像是海水漲潮一般,雨後那空空蕩蕩的曠野,瞬間就被鋪滿了。黑壓壓的無邊無際,到處都是湧動著的人潮。
馬超聽到的那聲巨大的吶喊,其實是由很多種聲響混雜而成的,有聲嘶力竭的慘叫聲,有充斥著絕望的哭嚎聲,還有罵聲、喊殺聲以及兵器碰撞或是入體的聲音。
西涼軍是一支聯軍,組成聯軍的各部人馬,彼此間遠稱不上精誠團結。平時尚且摩擦不斷,在大難臨頭的一刻,為了開闢生路,對昔日的友軍舉刀相向,並非難以想像的事。
眼見於此,馬超終於打消了最後一絲僥倖心理,趁著幾名忠心的家將和親衛們奮力圍攻趙雲、太史慈的當口,策馬揮槍,殺出一條血路,往西奔逃。
首功就在眼前,太史慈、趙雲自然不肯罷休,用最快的速度殺盡馬家死士,直追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