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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漢開元二年三月十七,驃騎將軍王羽以平東將軍張遼為帥,翊軍將軍趙雲、撫軍將軍於禁副之,統兵三萬,在碣石山誓師東征。驃騎將軍的大旗,再次飄揚在了這片距離中原太過遙遠,幾乎被遺忘了的國土上。
遼西烏桓大人蹋頓,連通上谷烏桓大人難樓,遼東烏桓大人蘇僕延,集結了烏桓各部四萬餘眾,毫不示弱的奮而迎擊。
當然,迎擊是在遣使求降,使者因出言不遜,被王羽亂棍打出之後。所以,烏桓的迎戰在漢人看來,多少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而在遼東的幾股大勢力,以及邊塞諸胡眼中,卻有著十足的悲壯意味。
雖然因為青州軍的強勢,諸部皆不敢妄動,還在觀望,但敵愾之心已起,投向青州軍的目光中,儘是滿滿的敵意。
吸取了幽州大戰的教訓,蹋頓採取了靈活戰略,大量游騎分散成成百上千個小隊,分散在廣袤的遼西走廊上,以特殊的手法互相聯絡,時聚時散,試圖以此來威脅青州軍,延緩他們的行進速度,同時威脅糧道。
說起來,這個戰法王羽也經常使用,特別是在對付青州黃巾的那場大戰中,輕騎兵疲敵擾敵,立下了汗馬功勞,為最終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可要說烏桓剽竊王羽就不對了,反過來倒還差不多。
在正面戰力不足的情況下,利用少量具備高機動力的精銳發動襲擾戰,為主力會戰創造戰機,本來就是遊牧民族最擅長的戰術。
至少在後世,面對已經退化成農民的宋軍、明軍時,這個戰術是很有效的,後世喧囂塵上的滿八旗、宋末蒙古騎射無雙的說法,正是因此而來。
不過,從王羽創造的戰例中,其實也可以品出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輕騎襲擾的戰術欺負農民很厲害,而且,也只能欺負欺負農民兵。
對上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輕騎襲擾的作用大為下降,甚至可以說是得不償失。
後世的山海關,正好建在燕山餘脈的尾端,與渤海之間的狹長地帶上,故而得名。從這個狹窄的豁口走出去,地勢便豁然開朗起來,這樣一馬平川的地勢,正是輕騎的用武之地。
才出臨渝,零星的胡騎就已經時有出現了,遠遠的眺望漢軍軍陣,口中不時發出各種怪聲,這是在挑釁。
如果漢軍追出去,他們就會轉頭就逃,漢軍若窮追不捨,前面很可能就有陷阱等著,若是追一半調頭回來,那胡騎就會繼續重複這個動作。
這辦法看似簡單且無聊,但若遇到的是素質較差的軍隊,往往會有不小的效果。
敢戰之卒勇氣有餘,被少量胡騎連番挑釁,即使被將領約束著不胡亂追擊,也會生出浮躁之氣,影響後面的戰事。
懦弱之卒看到敵人的囂張,和己方的無能為力,會感到恐懼:零星的幾個胡人就這麼厲害,這麼讓己方無可奈何了,這要是一口氣殺出個幾百上千,成千上萬的還了得?
烏桓人的輕騎襲擾戰術可以算是原版了,對每一個步驟的把握是很完善的,每一個戰術動作會產生什麼效果,應該如何利用,才能將戰果擴大,上到蹋頓、難樓這種大人,下到低級軍官如百夫長、十夫長都是成竹在胸。
「呼……喝!」
隨著漢軍離開臨渝的距離越來越遠,遊蕩在軍列周圍的胡騎也越來越多,終於,有上百個胡騎集結在了一起,在領頭者一聲喝令之後,他們齊齊的高喊著,縱馬衝了過來。
「喝!喝!喝!」看到同伴的壯舉,遠近之間的胡騎齊聲狂呼吶喊起來,同樣的音節被上千人在很寬闊的距離上喊出來,陣陣迴盪在生機萌生的原野上,聲勢顯得頗為浩大。
在先前的挑釁中沒受到多少影響的青州軍陣,頓時也緩了一緩,衝陣的胡騎見狀,頓時得意起來,在離漢軍陣列邊緣還有四五百步的地方撥轉了馬頭,惡形惡狀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嚇得不敢動了吧?有本事過來打爺爺啊!怎麼?不敢嗎?這都不敢還敢來打仗?趕快滾回家去吃奶吧!」
「什麼驃騎將軍,冠軍侯?就是在自己家裡逞逞威風吧!這裡是草原,是咱們烏桓人的地盤,就你們這樣的膽小鬼,來多少就死多少!」
「膽小鬼,膽小鬼!」
烏桓騎兵們感覺很爽,非常爽!
這支漢軍可是打敗了草原霸主鮮卑人的軍隊,結果到了自己這邊,卻只有被戲耍嘲弄的份兒,這不就說明,烏桓人比鮮卑人還厲害嗎?
當然,現在還在戰事的起始階段,離最終勝利還很遙遠,但漢人有句話說的好: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現在漢軍明顯拿自己這邊的騷擾沒多少辦法,只要繼續保持下去,勝利還會有懸念麼?
在成功者的帶動下,烏桓騎兵氣勢越來越足,不斷有人集結,發動假衝鋒,每次都能換得漢軍腳步放緩,於是又反過來激勵了胡騎,看起來是形成惡性循環了。
「惡性循環?沒錯,如果是素質很低的軍隊,或者烏合之眾,就會形成惡性循環,敢戰之卒的悍勇之氣被消磨,懦弱之卒越發邁不開步子,行軍速度會放緩,夜裡說不定都得不到休息,如果最後再被斷了糧道,那就只有潰滅一途了。」
王澤,當年曾作為軍中小卒,在徐榮麾下,和王羽在陽人激戰。後來他入了青州軍,現在已經積功升為了督尉,面對屬下的疑問,他微笑著做出了如是答覆。
「不過,咱們可是大漢驃騎軍,這點小伎倆就想干擾到咱們?呵呵,真是白日做夢,由得他們鬧去吧。」
「可是這樣一來,大軍的速度確實被耽擱了啊?王大哥你為何要向於將軍請示,將隊列改為臨戰狀態,而不是請求疾風騎兵出戰,趕走胡騎呢?」
羽林軍是驃騎六軍中,最注重軍紀的一支軍隊,行軍時私語,哪怕說的是和戰事相關的內容,同樣是大忌。
不過,這位勤學好問的隊率身份有些特殊,他姓徐名斌,是兗州刺史徐和的次子。徐和的長子送到了王羽的親兵隊,次子則入了泰山書院的軍事分院。
此番北征是書院走上正軌後的第一場大規模戰事,對學子們來說是難得的實習機會,在兼職院正的審配的強烈建議下,王羽特許審配選拔二十名成績佼佼者,憑自願隨軍觀摩作戰,每個人都掛了個隊率的頭銜,但並不實際指揮作戰。
徐和在兵法上沒什麼天賦,但徐斌的天資卻不錯,在二十人當中,名列前三。入了羽林軍之後,不但很勇敢的在一線作戰,而且時刻不忘學以致用。
王澤就是於禁指派了照顧學子的負責人,在統兵之餘,也有教導對方的責任在身,故而不但沒有斥責對方,而是將幾個類似身份的軍官都召集到一起,詳細解釋起來。
「輕騎襲擾,是很經典的戰術,要點在於……主公當年就是此道的好手,那些戰例書院想必也有拿去做為題目來教導。現在,文志提議以輕騎對輕騎,逐走胡騎,其他人呢?你們怎麼想?」
其他人互相看看,都是緩緩搖頭。
輕騎來去如風,除非他們硬衝步卒陣列,否則單憑步卒很難對其作出限制。想克制輕騎,只能同樣以輕騎應對,若非如此,包括徐斌的父親在內,當年飲恨於君侯手下的那些豪傑也不是沒腦子,怎麼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再說了,書院的教習們不也是這麼教的嗎?
王澤溫和的看著眾人,眼中看不到失望之類的情緒,卻有著相當的期許之意,顯然,他覺得這個答案不夠好,還希望能聽到更好的。
看到王澤鼓勵的眼神,徐斌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那個念頭卻如同頑童一般,一直在他腦海裡晃來晃去,卻怎麼都抓不住,這種感覺實在很難受。
眼看冷了場,王澤在心中歎了口氣,想著自己以此為題目,終究還是太難為人了。這些學子雖然天資不錯,但畢竟未經過戰陣,沒有足夠的經驗支撐,單憑紙上讀來終究還是淺了。
這般想著,他準備公佈答案了,就在這時,一個尚帶著稚氣的聲音突然響起:「王將軍莫非欺我等乎?您現在正在做的,不就是很有針對性的克制輕騎襲擾的戰術嗎?」
王澤又驚又喜,凝目看時,卻見說話的正是學子中年齡最小,入書院時間也最短,成績卻牢牢佔據了榜首的陸遜!
他笑問道:「伯言這麼說,不知有何依據?」
陸遜尚未行冠禮,按常理不應有字號,但一來他年少早慧,性格也老成,在父母去世後,便早早的有了成年人的氣度,二來他和諸葛亮、龐統相似,年未弱冠,便已經在將軍幕府中參贊軍務了。按照時人慣例,出仕和年紀到了行冠禮可以等同。
「很簡單。」
陸遜淡然答道:「輕騎騷擾,除非是子龍將軍親自在陣前領軍,否則必有一定之規可循。第一次集結的衝鋒,十有**是佯攻!佯攻之敵不過百數,別說是佯攻,就算真的放馬過來,我軍也不減速,他們也討不了好去,將軍乃是軍中宿將,豈有這般緊張,如臨大敵之理?」
「是故,遜可斷言,事有反常,即為計略,文則將軍和將軍對此必定早有預料,而且已經有了成算。至於將軍的具體計劃……不如大家拭目以待,以印證胸中所學如何?」
一語驚四座,連王澤都被嚇到了。
才十歲出頭的妖孽啊!天知道主公是如何慧眼識之,揀拔於眾人之間的。這不是?才稍經打磨,顯露出的光彩已是眩人耳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