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周瑜這樣的智者都認為北疆之戰再無懸念,青州軍獲勝已成定局,並以此為前提,修正了戰略方向。不過,他們是從自身的立場來考慮的,而且做的是最壞的打算。
實際上,幽州的局勢遠未到安枕無憂的一刻,變數很多,也很致命。
此刻,王羽和青州眾將面對的就是一個相當艱難,且重大的選擇。
救與不救?
不救,整個戰局就不會有太大波折,三路大軍齊頭並進,鮮卑人只能在決戰和逃亡之中做出選擇。
如若決戰,雖然胡騎人數更多,但青州主力的裝備和訓練卻更強,現在漢朝,在人數差距只有兩三倍的情況下,漢軍的戰力本就遠遠凌駕於胡騎之上,而青州軍的戰力,在強兵如林的中原,也是堪為翹楚的。
而鮮卑人以公孫瓚為餌,吸引王羽輕兵救援,何嘗不是在冒險?趙雲的輕騎正在邊塞遊蕩,隨時有可能封鎖邊關通道。胡騎在居庸城耽誤的時間越長,青州軍完成合圍的幾率就越高。
盡殲十萬胡騎於塞下!
儘管王羽已經見慣了大風大浪,但這個戰績還是有著極強的誘惑力,讓他時刻記掛,難以自已。這不僅僅是封狼居胥那樣的榮譽而已,而是對整個中原都具備相當意義的戰果。
鮮卑人遭此重創後,可能幾十年都無法恢復現在的規模,這也就意味著,五胡亂華的悲劇,徹底沒有重演的可能了。即便鮮卑人精誠團結,中原群雄最後打得幾敗俱傷,前者也不再具備大舉南下。改變天下格局的實力。
單從青州本身來說,沒有鮮卑人撐腰,被兩面夾擊的烏桓就是個笑話,無論是剿滅還是積極防禦都不難。沒有北疆隱患的牽制,青州軍就可以全力開動,經略中原了,這其中的積極意義,自是不言而喻。
而公孫瓚本人……
王羽努力的壓抑著,不想讓這些念頭冒出來。卻怎麼都控制不住,他心知,那個驕傲的邊軍宿將,肯定也更願意讓十萬胡騎以及更多的鮮卑部眾葬身塞下,給自己陪葬。而不是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被人從城裡救出來。
毋須懷疑,公孫瓚就是這麼個人,他一定會這麼想。
從這個角度考慮,似乎不救,或者說不急著救,而是繼續完成三路進擊的策略才是上策。
然而,這麼做會有很多麻煩。
首先就是王羽自己心裡那關不好過。陶謙和公孫瓚,是他起兵開始給予最多幫助的兩個人。他傳奇般的崛起當中,若是沒有這兩個人近乎無私的幫助,肯定要經歷更多的波折。正如後世牛頓所說:自己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站得更高。
眼睜睜的看著公孫瓚戰死,借助對方的死來成就自身之名的冷血,王羽的確做不到。
此外,王羽雖然不似傳統型的君主。身上看不到帝王心術,但他的特徵還是很明顯的。重情重義,勇武蓋世。如果看著友軍覆亡而不救,對他的名聲,以及在部將心中的威望,難免會有一定的下滑,讓人覺得他的情義是不是裝出來的,實際上是個偽君子?
當然,要消弭影響倒也不難,只要做戲就可以了,比如救援來此,望北大哭什麼的,但王羽不喜歡。
只有在穿越之初,為了糊弄老爹,取得兵權,他才不得不裝出一副很有城府的梟雄姿態,等到勢力漸成,王羽基本上都是按照本心行事的。
這招致了不少人的腹誹,連自家的幕僚都認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總是以身犯險,不似人主之像,但王羽卻樂在其中。
他從未對權力熱衷過,絕對的權力只會導致絕對的腐化,他可不想自己變成那些皮裡陽秋,大腹便便,一肚子壞水的政客。
自己是個武人,最強的武人,王羽確信並追求的只有這個,通往巔峰的路上,權力只是附帶和點綴罷了。只要不令其失控即可,沒必要死死抓在手裡,更沒必要為了維持權力來違逆本心。
拋開這些心理上的障礙,真正困擾王羽的還是救援的方式。眼下幽州的戰局呈現出的是互相包圍的態勢,在羽林軍擊破騫曼部,就位之前,幽州境內的青州軍事實上是被兩面夾擊的。
泰山軍不能輕動,否則大軍後路被切斷,就把自己都給賠進去了。可是,就算動員泰山軍全軍,兵力尚且有所不足,不動的話,拿什麼去解圍呢?
王羽在思考,眾將也是議論紛紛。
太史慈拍著胸脯,大聲叫道:「用不著想那麼多,主公只管安心北上,某這就回轉雍奴城,決不讓蹋頓踏入燕國半步,亦或威脅到漂渝津!」
鮑丘水一戰,他打得暢快淋漓,戰後士卒們的精氣神也都比先前高漲了數倍,連陳撼的那些水手,此刻也都有了幾分精悍猛士的模樣。
因此,他現在說這話也不算誇口,憑借關平、胡才的六千戰兵,以及關寧的八千輔兵,加上太史慈本部兵馬的威懾力,想打敗蹋頓或許不可能,但擋住他還是有些勝算的。
「此議不妥,陸戰隊的高機動力和攻擊力,只是在近海地帶方能游刃有餘,有了閻柔的覆轍在先,蹋頓肯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如果我是他,就從潞縣以北的平原地帶迂迴,攻薊縣,取下薊縣後,再依次攻打雍奴、泉州,將漂渝津放在最末……」
魏延從諸葛亮手中奪過幾個棋子,一邊在沙盤上擺弄著,一邊說明:「這樣一來,就可以將攻擊力最強子義兄,人數最多的輔兵隊晾在一邊,但同樣能起到切斷糧道的作用。」
「離了海就不行?」太史慈對魏延的說法嗤之以鼻,冷哼道:「那就由某來守薊縣,看看蹋頓有沒有本事攻下城池?」
「還是不妥。」魏延搖搖頭,將沙盤上代表太史慈所部的棋子放到薊縣,然後將代表蹋頓的棋子向南一挪:「你若不在,蹋頓就沒了顧忌,大可率主力攻向漂渝津,然後以疑兵分別進攻雍奴、泉州,以作牽制……」
太史慈很不滿的嚷嚷道:「他又沒有千里眼、順風耳,怎麼就把我軍的佈置打探得這麼清楚?」
「就是這樣才麻煩啊。」魏延攤攤手道:「有閻柔、齊周這些人在,蹋頓在漁陽、燕國就是消息靈通,耳目便利,比我軍更像是主場作戰呢。」
太史慈想想也是,這次幽州之戰最讓人心煩的就是地方勢力成分複雜,根本無從判斷誰和雜胡有勾結,誰沒有。光靠看血統家譜肯定是不科學的,想要詳細排查又需要太多的時間和精力,自己這邊根本耗不起。想要通過調動來迷惑蹋頓,確實很玄乎。
他抓抓頭髮,惱火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文長,你倒是拿個主意出來啊。」
「某也想過了,不如乾脆這樣……」魏延反對太史慈的意見,當然是有想法的,否則就成了鬥氣了。
他大手一揮,將棋盤上一通劃拉,將棋子歸成了兩堆,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建議:「處處分兵,只會處處受牽制,不若這樣,放空泉州城,讓二位關將軍一起守衛漂渝津,如此,即便蹋頓全師猛攻,也能堅守數日。其他部隊全部集結,帶足半月所用的糧草,全師北上……」
「你瘋了!」太史慈被他嚇了一跳,其他人也紛紛側目相看。
後世有個事後諸葛亮的說法,就是形容某些人很喜歡在事後對經典戰例指手畫腳,說什麼戰線拉得太長,導致失敗,很多地方即便沒有防守,也不會有危險,因為敵人根本沒去。
這些人往往忽略了其中的因果關係,有兵駐守,所以敵人不去,如果不處處設防,那就到處都是漏洞,敵人會作何選擇還用說嗎?
現在魏延的提議,就有這種傾向,只扼守漂渝津一處,放開整個漁陽防線,蹋頓的大軍就可以隨意來去。丟掉糧道容易,想奪回來卻難,萬一蹋頓腦子抽筋,不管不顧的南下衝進冀州腹地,局勢就更亂,更難以預計了,脫出掌控簡直是必然。
這分明就是孤注一擲,拿全軍的命運來搏勝負。
「就是要讓他來!子義兄和某的部隊機動力都很高,可以快速奔襲,不求擊敗蹋頓,但求牽制住他。烈火騎兵長途行軍速度普通,短距離的突襲卻沒問題,你我拖住蹋頓之後,由呂、張二位將軍施以致命一擊,視戰場的距離,其餘各部也可加以配合,如此一來……」
魏延手掌合攏,緊緊的握住了沙盤上代表蹋頓的棋子,冷笑有聲:「各個擊破,東線無憂,然後,我軍就可以從容北上了。」
眾人都皺起眉頭,思考魏延提議的利弊。
不可否認的是,這個計劃確實有一定的可行性,通過己方的調動,示破綻於人,藉以達到誘敵的目的,從而先解決在背後陰魂不散的蹋頓,如此便可全力對付鮮卑人了。
當然,出奇兵,必然要冒奇險,魏延的計劃必須每一步都不能疏忽,否則就是一場不測之禍。只是目前看來,這似乎是最具可行性的辦法。
沉默片刻,有人緩緩開口,語氣、語意全是否定之意:「表面看來沒問題,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很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