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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議既定,青州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動起來。
徐晃的部隊最先行動,與呂布結盟之後,泰山軍正當面已經沒了敵人,即便不進行北征,也得考慮移防問題。
經過屢次擴充之後,泰山軍已有戰兵兩萬兩千之眾,正是四方諸侯關注的焦點,才一動作,情報就以最快的速度傳播開來。
洛陽。
「在倉亭津陸續渡河?目標呢?終於要北上了麼?這下可以鬆一口氣了。」曹操的將軍府中,幕僚們奔走相告,彈冠相慶,連荀彧這樣的穩重人,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這一年間,王羽固然多次歷險,浴血奮戰,曹軍上下又何嘗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對青州的防禦,西征,這兩樁大事都關係著曹操軍的命運,也都險到了極致。
對青州的防禦,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許攸的陰謀,劉備的野心,呂布的驕傲,袁術的貪婪,陳登父子的智謀,乃至劉虞在蠻族心目中的名望都成了曹操軍的救命稻草。
只有身在局中,才知道曹操這一年有多苦。
先是被王羽打得抱頭鼠竄,然後被徐庶在河東戲耍的西涼軍,並不像傳說中那般孱弱,李傕、郭汜用兵銳氣十足,樊稠、胡軫所部彪悍兇猛,就連廢物似的牛輔,在得了李儒的幫助之後,也變得生猛無比。
武關之戰,夏侯淵本來是要詐敗的,想著西涼與南陽離得那麼遠,只要打了敗仗的消息傳出去,再做出相應的戰略調整,就可以迷惑住馬騰、韓遂了。
哪曾想李儒用兵機敏,發現破綻之後便窮追猛打。毫不放鬆。
夏侯淵在曹軍內部,也有飛將軍之稱,就是因為他用兵迅疾,來去如風。讓他詐敗誘敵,也是處於盡量保全實力的考慮。結果夏侯淵使盡了渾身解數,卻怎麼都擺脫不掉李儒的追擊,於是詐敗變成了真敗,夏侯淵差點連老命都送在了李儒手中。
噩耗傳到洛陽時,曹操和他的幕僚們都驚呆了。
曹操的家底本來就不如王羽厚。結果夏侯淵這一仗又賠了上萬兵馬出去,實力變得更加不成比例了。要是王羽收到消息後趁機攻來,他真是不知道要拿什麼抵擋了。
馬騰離得太遠,雖然有專人傳遞消息,但等到對方得到消息。並採取行動,怎麼也得等到冬天。再等董卓聞訊,與馬騰交戰,露出破綻,形成戰機,至少也要等到明年春天……
這麼漫長的時間裡,南陽被圍。陝縣在對峙,若是青州軍西進,曹操可能連四分之一的兵力都拿不出來。而同時,王羽已經到了濮陽。呂布似乎有意拋開驕傲,和青州聯手……
沒當場崩潰,足夠驗證曹操優秀的心理素質。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什麼事都沒有。當晚他書房的燈火一直亮到了子夜時分,直到郭嘉登門拜見。在兩人的一番長談之後,曹操才重拾信心,進而有了那場影響深遠的濮陽之亂。
否極泰來似的,在夏侯淵慘敗之後,曹操軍的運道驟然好轉。
一直將曹操當做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名士陳宮,如今正在關中,使盡渾身解數遊說董卓,試圖調停這場關中之戰。
試圖當個黃雀,來南陽撿便宜的劉表被孫策抄了後路,開戰短短兩個月,江夏已是岌岌可危,黃祖三日一急報,拚命向襄陽告急求援,劉表不得不先去後院滅火,再顧不得唾手可得的南陽。
更大的利好消息就是李儒突然病倒,失去了輔助的牛輔被打回了原形,雖然西涼軍在南陽的形勢依然佔據上風,但宛城已是由危轉安,再無凶險。若不是怕馬騰又縮回去,曹操甚至可以調動穎川的夏侯惇,和夏侯淵來個內外夾擊,擊破牛輔這一路兵馬。
還有就是起決定作用,曹操期盼已久的那個消息——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馬騰終於起兵了!
緊接著,青州軍北上的消息,更是猶如天籟一般,突如其來的降臨。
絕處逢生!
枯木逢春!
曹操的將軍府中,一片歡騰。名士們挖空心思,用盡畢生所學,卻也無法形容這個奇跡般的神轉折!
「天命!這是天命啊!」司馬朗雙手高舉向天,激動得熱淚盈眶,不能自已。
自初平元年開始,河內司馬氏就陷入了彷彿無窮盡的噩夢之中。先是王匡倒行逆施,使得他們不得不舉家東遷魏郡避禍。可即便如此,也沒能完全避過這場大禍,遲遲不肯離開溫縣老家的幼弟司馬馗,不知如何捲入了韓浩軍中,結果死在了亂軍中。
知道兇手是王羽、呂布之後,司馬家上下,無不泣血頓首,矢志復仇。可還沒等他們找到機會,王羽就已經以不可阻擋之勢,一飛沖天了。
本以為河北大戰是個機會,結果兵多將廣的袁紹連一年都沒撐住,就那麼垮了;緊接著司馬氏再次舉家南逃,將希望寄托在了曹操身上,結果沒過幾天,他們無奈的發現,自己一家人又該搬家了,面對青州的強勢,曹操也慫了。
就這麼著,司馬朗帶著家人到了洛陽。
在數次遷徙當中,年事已高的祖父司馬俊受不了顛沛流離之苦,死在途中,司馬家和王家之間又添上了一筆濃濃的血仇,可報仇的希望,依然渺茫之極。
今天,曙光終於出現了!
司馬朗很清楚,只要渡過眼下的難關,曹操軍面前就將是一片坦途,因為有他們這些名門世家站在曹操身後!
「天不亡大漢,大漢中興有望了!」司馬朗的歡呼引起了眾多共鳴,一時間,將軍府內的氣氛熱烈之極,就像是董卓、王羽都已覆滅,聖駕已經到了洛陽一般。
這樣的氣氛,令得曹操也不由微微醺然,不經歷風雨,見不到彩虹,這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他微瞇雙眼,目光在熱烈歡呼的人群中逡巡著,呵呵大笑,直到他的目光從角落裡掃過,看到了鬱鬱寡歡的郭嘉,這才微帶錯愕的停了下來。
他皺皺眉,走上前去,低聲問道:「奉孝,今日之事,盡在你的運籌之功,你何故如此作態?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曹操知道郭嘉不是個很合群的人,他太驕傲了,普通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而他自己也從來不掩飾這一點。
曹操對此沒什麼不滿,他知道這種不合群是郭嘉刻意為之的,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師,就得有做個孤臣的覺悟,不然就等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吧。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也不須點破,心照不宣便是。
不過今天這種場合,郭嘉還如此作態,就不同尋常了。渡過了難關,大家一起高興一下,難道不是很有利於增強凝聚力和信心麼?
「主公認為這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郭嘉不答反問,問題看似多餘,實則犀利,把老謀深算的曹操都給當場問住。
「難道此中還有什麼玄虛?」曹操不確定的問道。
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王羽通過泰山軍的調動來迷惑自己,然後以呂布軍為先鋒,配合魏郡羽林軍向洛陽發動進攻。不過,曹操對此也不是一點防備都沒有,同樣不認為實力大損的呂布軍,還能對自己造成多大威脅。
郭嘉輕輕搖頭:「計謀是沒有的。王將軍北征之意已定,如箭在弦上,除非劉伯安服軟,否則幽州之戰不可避免。」
「那……」曹操徹底搞不清郭嘉的意思了。
「這場北征,或許也會成為驃騎軍的一個轉折點……」郭嘉幽幽歎口氣:「在此之前,王將軍用兵,一味行險,求快,這固然令他多次以弱勝強,速戰速決,但行險就是行險,對敵對的雙方來說,都是機會和風險並存的。」
「假使馬陵之戰曹豹不貪功冒進,而是和闕宣齊頭並進,那一戰的結果會如何?如果他再穩一點,和劉備事先串聯呢?還有下邳之戰……如是種種,只消王羽一日行險,我軍就有機會輕取強大的驃騎軍。」
「可現在……」郭嘉攤攤手,喟然長歎:「很顯然,他是要步步為營,指揮大軍團,進行一場長時間,大規模的戰爭了。自此之後,他或許會從陣前消失,成為純粹意義上的諸侯,到時候,我軍欲與驃騎軍爭鋒,就只能硬碰硬的拼實力了。」
「……」曹操半晌無語,良久,才抬起頭來,向西眺望,看著那裡的萬里晴空,油然問道:「那奉孝以為,我軍即便奪取了關中,實力上依然無法與青州持平麼?」
「我軍奪取關中,驃騎軍平定河北,只要幽州之戰的損失不太大……呵呵,主公,您認為我軍的實力有可能超過青州麼?」
曹操只覺一口悶氣堵在嗓子眼裡,憋得他滿臉通紅。他很想大聲說,如何不行?並舉秦國據關中險要,一統**的例子出來。但話沒出口,他就已經自己否決了這個觀點。
秦國能佔據關中,橫掃**,是因為關東六國不能一致對敵,而關中沒有經歷過太多戰亂,故能坐觀敵人實力日漸削弱,己方卻日益增強,最後大舉出兵,奠定乾坤。
換成兩強爭雄的話,就有些不那麼適用了。
先前的歡喜若狂已不翼而飛,曹操深吸口氣,虛心問道:「奉孝可有以教我?」
郭嘉開口,也是有成竹在胸,他豎起三根手指,輕聲道:「臣有上中下三策,可供主公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