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漸冷,王羽獨自站在高唐城頭,凝望著波濤洶湧如故的大河,露出了一副深思的神情。
親衛們都被他遠遠的趕開了一邊,只能在城頭兩側守著,不過倒也沒什麼擔憂神色,畢竟這裡是守備森嚴的城池之中,刺客什麼的,是不可能出現的。
遠遠的望著自家統帥負手而立的雄壯身影,親衛們其實也生不出什麼擔憂來,就算真有不開眼的刺客出現,又豈能奈何得了天下無敵的主公?
「誒,主公怎麼還在?這天寒地凍的……你們這些做親衛的也真是,怎麼就不知道勸勸?」城梯上探出了一張圓臉,看到城頭的景象,當即就是一皺眉,向親衛們埋怨起來。
親衛們都很有翻白眼的衝動,心中大是腹誹:勸諫主公這種事,跟咱們這些小兵有什麼相干,明明就是文和先生您這個軍師的職責吧?您都勸不動,咱們又能如何?總不成主公說想靜靜思考一會兒,大夥兒上前把他拽下去吧?
「一群小傢伙,別以為你們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不就是覺得這事兒不歸你們管,是我賊喊捉賊嗎?要知道,我可是軍師,軍中大事才勉為其難的管一管,這些瑣事也要勞煩老夫,你們是想讓我操勞過度,英年早逝嗎?」
就像是有讀心術似的,賈詡一口道破了親衛們心裡那小嘀咕,調侃著將眾人數落了一通。這下,親衛們繃不住臉色了。
「瞧您說的,咱們哪會有那種心思啊?巴不得文和先生您長命百歲。輔佐主公把江山社稷打造得花團錦簇呢,誰敢咒您啊?」
「就是。就是,文和先生。主公最敬重的就是您,咱們最敬重的是主公,其次就是您了,哪能對您不敬呢?」
「主公在城頭站了快一個時辰了,文和先生,您看是不是……」
「行了,打住,你們這些小傢伙啊,主公的英明神武是半沒學到。這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賈詡揮揮手,示意眾人讓路,一邊喋喋不休的抱怨著,一邊挪動胖胖的身體向王羽走去:「明天就是除夕了,這大冷天的,你們以為我是來幹嘛的?讓開吧,我去勸勸。」
侍衛們紛紛恭敬讓路,看著賈詡的背影,卻有一種說不明的味道。
王羽挑選親衛。通常是從作戰勇猛,或有潛力的年輕士兵中挑選,大致就是作為軍官預備隊培養的意思。這些人的忠誠無可置疑,一些相對隱秘的軍情倒也不會瞞著他們。
近期。青州的局面一片大好,怎麼看不出來,有什麼事值得主公煩心至此。若一定說要有。也只能是濮陽那邊的變故了。
主公愛才若渴,是全軍上下都清楚的。那個名不見經傳的郭嘉,看起來也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不然曹操也不會有那種表現。
濮陽回報,當日曹操是穿著木屐穿街走巷,一路徒步走到郭嘉的宅院前,然後按照規矩叩門,等到裡面有了動靜,這才登堂入室的。和傳說中周公的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相去也是不遠,若是個沒本事的,曹操會這麼興師動眾嗎?不怕淪為天下笑柄嗎?
不過,那位郭才子的氣魄實在大的有些嚇人,竟然開出了那種條件,也難怪主公愁眉不展了。現在似乎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可萬一主公沒死心,打算跟文和先生做個商量可怎麼辦?
說老實話,別看文和先生凶名在外,被世人以『毒士』稱之,可在青州,全軍上下就沒誰不喜歡他的。
為人沒架子,總是笑瞇瞇的,雖然處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卻一都看不到殺伐果斷的影子,倒像是鄰家那些和藹的長輩。別看他在軍務、政務上總是要偷偷懶,可誰有了煩心事,找他商量,一準兒會有個滿意的答覆。
這麼個人,誰能不喜歡啊?
這要是冷丁換個人,不說規矩不規矩的,就算單從感情上來講,也不好接受啊。只可惜這種軍國大事,事關重大,主公考慮的境界,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誰也幫不上忙,只能在私下裡善禱善頌一番了。
賈詡把握人心的本領,天下無出其右,打眼在親衛們臉上一掃,就把這些人的心思一覽無遺了。心裡溫暖之餘,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個正主兒都不著慌呢,倒是旁觀者著急上火,這叫個什麼事兒呢?
「我說主公啊,這節骨眼上,您沒事跑城頭來故作什麼深沉啊?您就不怕把別人誤會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王羽一笑轉身,語帶戲謔的反問道:「文和,這麼說來,你這是在擔心了?」
「我?」賈詡抽抽鼻子,大是不屑的說道:「我可是巴不得的呢?這軍師的活兒啊,就是像您說的那樣,須得本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鬧不好,死了都撈不著好,傻子才霸著位置不放呢。李十一就是個蠢豬,當時直接答應下來就對了,讓那郭奉孝來做牛做馬做軍師,我就給主公您當個管家就好了,不用幹活的那種。」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或者乾脆直接擄人,甚或殺了也好啊,這麼個棘手的傢伙,留著可是大禍害啊!這個李十一啊,我本以為他除了笨,什麼都好,現在看看,他不光是笨,而且很呆。什麼都要請示,還要他這個校尉作甚?」
王羽覺得李十一真是無辜到家了,自己尋了郭嘉很久,一直沒找到人,好容易找到了,時間又很緊,根本沒來得及多做叮囑,但重視的模樣卻很明顯。李十一能有那個膽子當機立斷的殺人,才真是怪事呢。
不過他這會兒也沒空替屬下打抱不平,而是攤攤手。擺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那只好讓你失望了,我這個當主公的魅力不夠。也不會吐哺握發的表面功夫,最後就只能抓你來做牛做馬做軍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為之奈何?」
賈詡愁眉苦臉的歎了口氣:「唉,那能怎麼辦?只能怨自己命苦了唄。」
想到相識以來的種種,兩人相視而笑,一切存在或不存在的芥蒂,盡數化於無形之中。
「文和,你來的正好,這郭嘉一出,先前的策略怕是行不通了。整個計劃都要做變更。」
沒招攬到郭嘉,在王羽來說當然是遺憾的,但也不至於追悔莫及什麼的。早在尋找郭嘉並且發出招攬的同時,他就有所預計了。
三國時代最具智慧的軍師到底是誰?王羽沒做過統計,但在他看來,無非就是那三四個人:多智近妖的孔明、洞悉人心的賈詡、神機妙算的郭嘉,頂多再加上個多才多藝的周公瑾。
至於司馬懿之流,就是個腹黑的政客,根本談不上軍事家。若不是他的身份,恐怕根本就不會被當成重要角色寫在史書上。他擅長的那套東西,其實跟袁紹是一個套路的,成就可能會很高。但多數戰績都是上不得檯面,見不得光的那種。
四大智者當中,孔明和郭嘉最為相似。孔明年紀比郭嘉小了十歲。出道也晚了十年,都是二十六七歲了才正式出山。此前郭嘉還有過在袁紹幕府的短暫經歷,諸葛亮壓根就是一直在家窩著。
王羽自忖不是易中天。前世時,他不會把三國每個細節都翻來覆去的研究,可這一世,不研究就不行了。
依他的見聞,古人成熟的早,十二三歲就出面做事的大有人在,十三為相的甘羅,不就是漢朝的典故嗎?郭嘉他們未必要學甘羅那麼誇張,但也不至於非得等到二十六七歲才出來。
後世講究個工作經驗,漢朝雖然沒這個講究,但有幾個人不想趁著年輕,多混資歷,把履歷搞得更好看一啊?以這二位的才華,還怕找不到人收嗎?隨便展示一下才華,也有資格被人奉若上賓不是?
之所以不肯出仕,如果用逆推的方法來推論,無非就是這倆人志向太高,甚至都不肯居於人下了唄。
郭嘉出仕之後,曹操對其可謂言聽計從,是當之無愧的首席軍師;諸葛亮比郭嘉差,畢竟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已經沒多少選擇了,但他最後依然是蜀漢第一人。
結果就是怕什麼來什麼,王羽不幸猜中了真相,於是就失去了招攬郭嘉的機會。說起來,這個機會還是他提供給曹操的,若是戲志才不死,曹操一樣招攬不到郭嘉,再有誠意也白搭。
若是去挖角的是賈詡或者徐庶,說不定還會本著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的原則,先把人忽悠回來再說。可惜,郭嘉待的地方不太好,是敵占區,只能派李校尉這個名字就不聰明,實際上也不咋聰明的傢伙去當說客。
失敗,確實沒什麼可遺憾的。四大軍師,得到賈詡這一個也就足夠了。
「曹孟德如此興師動眾,事先荀文若也走了一趟,可見這郭奉孝確實不凡。若是主公您先前的計劃無法順利實施,那就應該轉而鞏固戰果了。」談起正事,賈詡還是很敏銳的,他的建議同樣一陣見血。
「也只能如此了。」王羽頭,突然沒頭沒尾的問道:「文和,你屬意誰來執行此次的任務?」
「主公早有成竹在胸,又何必來問我?攻琅琊者,非張俊乂莫屬!」賈詡曬然一笑,道:「若非如此,主公您這幾日又何必一直催促張將軍整頓兵馬,讓他從河北降卒中選拔精銳呢?」
王羽撫掌而笑道:「確是瞞不過文和。」
「主公猶豫不決,想必是擔心用人的風險吧?」賈詡並不得意,反而略帶凝重的反問道。
「正是。」王羽坦然承認。雖說他相信張頜的人品,但降將畢竟是降將,他可沒法猜到張頜在想些什麼。誰能保證張頜與曹操私下裡沒有聯繫?歷史上的官渡之戰,他可是帶著高覽,直接就奔曹營去了。
張頜不是以忠義聞名的青州五上將,將這麼個人放出去獨當一面,萬一被人策反,那就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可反過來想,將張頜放出去,也有很多好處,最重要的,無疑就是千金買馬骨的效果了。張頜是青州軍吸納的第一位重量級降將,有了他這個前例在,在今後的戰役中,勸降名將就方便多了。
王羽這兩天在思考的,除了天下大勢之外,倒有一小半心思放在了張頜身上。反攻琅琊的任務,軍事上沒什麼為難的,但在外交上影響卻很大,交給此人是最為合適的,問題是他的可靠性。
在平原大戰之前,張頜派遣心腹,取了家眷去兗州,至今尚未重新聯繫上。那邊郭嘉已然上位,難保沒有個萬一,若是曹操劫下了張頜的家眷,用以策反張頜,那可就麻煩了。
賈詡兩眼一瞇,神秘兮兮的笑道:「主公無須多慮,此事詡思之久矣,認為此事並無凶險,可放膽為之。」
「哦?」王羽眼睛一亮,追問:「計從何出?」(未完待續……)
ps:四大軍師什麼的,純屬小魚個人看法,請勿較真。三國人物就是這樣,從不同角度看,有不同的結論,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小魚可沒有非得說服誰的意思。
其實這就是個標題黨,大家沒發現,包括章節名在內,一共有四個四字麼?好吧,這個笑話不好笑,就算是小魚的冷笑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