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大概是整個青州集團中,最沒自信的一員了,從前他當然不是這樣的,自從和戲志才以及臧霸的泰山賊對上之後,他的情緒才開始低落
戲志才在穎川本就很有名,遠非徐庶這個後進所能相比。但他不是讓徐庶困擾的主因,遇強則強,徐庶雖然和太史慈不怎麼對付,但在遇上強敵時的勁頭還是很足的,在徐州的時候,他已經贏過這個強敵一場了。
現在問題是,對方來找場子,是做足了準備的。泰山戰場名義上是徐庶的主場,但開戰以來,徐庶卻沒能從當地得到足夠的助力,反倒是戲志才更像在主場作戰。
一直不顯山露水的臧霸,在泰山的潛勢力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強大,配合以戲志才機智百出的計謀,一時間,這對敵手竟讓徐庶有了種無法抗衡的錯覺。
「元直,你沒必要這麼煩惱。」田豐本來也和徐庶一樣憂心忡忡,但徐庶已經表現得很焦慮了,他身為長輩,倒是不好火上澆油。
「我來之前,主公已經交代的很清楚了,臧霸蓄勢已久,又有戲志才相助,你不須與他硬碰硬,泰山本來就是緩衝地區,只要能利用現在這個機會,讓不安分的人都跳出來,也就足夠了。」
「雖說如此,」徐庶瞬也不瞬的盯著輿圖,彷彿只要上面隱藏著克敵制勝的秘訣,「主公以大本營防務委於我手,諸位同僚都在開疆拓土,卻只有我這裡喪師失地,他日眾人凱旋,庶安有顏面去見主公?」
「元直,你想太多了……」田豐搖頭苦笑,他算是發現了,徐庶之所以一開始就和太史慈相處的不咋地,原因就在於他倆是同一類人。表面上的謙和,無法掩飾他內心的驕傲,難免就失了幾分圓滑。
可反過來想想自己,田豐覺得自己似乎也沒什麼立場去說徐庶,人總是要有堅持,就算是郭圖、逢紀那些人,看似只會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但何嘗不是對袁紹一腔忠誠呢?
之前也有過幾次類似的對話,當時田豐還用敵眾我寡之類的言辭寬慰,不過,見識過了幾次年輕同僚的執拗勁之後,田豐就放棄了。不是他口才不行,只是青州眾將從來不會用敵眾我寡來說事兒,誰讓大夥兒攤上了個每次打仗都玩以少勝多的主公呢?
不過,這一次,他相信徐庶最終還是要放棄的,形勢太不利了。
說是敵眾我寡,實際上,兩人手下根本沒兵。除了徐庶的三百特戰隊之外,就只有一些退伍老兵和有了殘疾的傷兵趕來助戰,加一起也就七八百人。
而臧霸一方,光是臧霸本部的泰山賊,就足足有八千之眾,加上孫觀兄弟、吳敦、尹禮、昌豨等巨寇,賊寇的兵力已逾三萬!
雖然不是訓練有素,號令嚴明的精銳部隊,卻多有能征慣戰,殺人如麻的悍匪。別說徐庶手頭上只有這麼點兵,就算河北大戰前的青州軍全軍在此,對上這麼一股敵人,同樣要經歷苦戰方能取勝。
當地豪強的態度也大多表面曖昧,暗中支持臧霸。
泰山賊寇早就完成了動員,王羽北上的消息剛一傳來,臧霸就已率兵離開了開陽,攻入了泰山境內。
青州主力在三天內,完成了北上,夜渡黃河,奇襲袁營等戰術動作;而臧霸同樣在三日內,攻取費、華二縣,兵不血刃的取下了南武陽,翻越蒙山,強行攻下了平陽城,兵鋒犀利之極。
這其中的原因,固然有泰山賊行慣山路,行軍速度不受地形影響的因素。但若沒人沿途提供補給,打開城門迎賊,臧霸的進軍速度也不可能這麼快。
除了王家本家,和胡母家等親族之外,泰山的豪強,田豐還真就找不出幾家信得過的。
徐庶曾嘗試過,故技重施,實施斬首戰術。
但戲志才吃了一次虧,這次早早的做了針對性的防備,加上泰山賊本來就是山賊,對借助地形的伏擊、偷襲這套東西極為拿手,結果偷襲失敗,反而折了不少人手。
田豐相信,這也是徐庶不依不饒的主要原因之一。
實際上,就算徐庶沒有這些執念,現在的形勢也不容樂觀,臧霸的進軍速度太快了。
如今泰山賊所在的平陽城,距離北面的牟縣只有八十里,而牟縣與嬴縣正好處在連通萊蕪與奉高的要道上。
一旦牟縣被攻下,以泰山賊的兵力優勢,大可以分兵作戰,東北而向,經萊蕪,直取青州治所臨淄!
將軍幕府,和刺史府的行政機構,以及將領們的眷屬盡在臨淄,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就算攻不下,這一場驚嚇也足以干擾到前方將士的情緒了。
田豐二人的情報還停留在夜襲戰之後,只知道匈奴人大舉來犯,決戰的日期乃至勝負的消息,還沒傳過來。對他們來說,這是個非常嚴峻的考驗。
田豐的意見是求穩,既然守不住泰山,乾脆直接放棄,大踏步的撤退到齊國,集中力量死守臨淄,等待主戰場分出勝負後,回來救援。
青州雖然沒多少正規軍了,但退伍的郡兵、民壯都可以用以守城,以特戰隊為中堅,想打敗入侵者也許不容易,但守住臨淄還是沒問題的。
「元皓兄,你的辦法雖然穩妥,但也不是沒有漏洞……」對此,徐庶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何以見得?」意見被否,田豐卻也不惱,他的長處本來就在政務,而非軍略,王羽讓他來幫忙,也是從協調、組織方面考慮的。
青州新政中,本就有尚武這一項,之前時機尚未成熟,太史慈在清河那麼一鬧,倒是把這一項提上了日程。按照王羽的設想,青州的軍政會堅定不移的走精兵路線,但在民間要大興尚武之風。未來要形成進攻靠正規軍,防守靠民兵的軍事構成。
所以,他才特意派了田豐回來。
「如果我是戲志才,肯定不會強攻臨淄,沒把握,也沒必要……」
徐庶準確的指向臨淄的位置,然後在輿圖上畫了一個圈:「只要把兵力展開,封鎖道路,擴大恐慌的範圍就足夠了。據說曹操也很重視構建情報網,這邊完成包圍的同時,他只要派遣些細作,在平原一帶散佈謠言,就足以動搖我軍軍心了。」
「嗯。」田豐語氣低沉的應了一聲,眉頭緊皺,這個局,還真是很難破啊。
不得不說,戲志才對戰機的把握實在很強,本以為他攻泰山只是為了退而求其次,沒想到卻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兩全之策。敵人的兩全,對己方來說就是兩難了。
田豐既然一籌莫展,徐庶知道,想用相對穩妥的方式解決問題,恐怕是很難了。但徐庶卻沒什麼失望的感覺,反倒是如釋重負的說道:「沒辦法,只能兵行險招了。」
「計,從何出?」田豐吃了一驚,連刺殺都使出來的徐庶,說要兵行險招,那得多險啊?
徐庶微笑著抬起頭來,提醒道:「元皓先生莫要忘了,主公在泰山,早就伏有一支兵馬,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刻不正是用兵之時嗎?」
「你是說……」
「正如元皓兄所想。」徐庶微笑點頭,抬腕在輿圖上一點,一個名字映入了田豐的眼簾,讓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徐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巨平那支兵馬身上,這豈止是弄險,搞不好前狼未退,後門就召進了虎啊!
……
由於泰山的存在,巨平這個城池,就像是泰山郡的西大門,從這裡沿著汶水東進,只要一兩天時間就能到達奉高城,可謂戰略要地。
王羽全取青州後,委任黃巾渠帥徐和帶著他的舊部駐守巨平,不但保持了他部隊的完整,而且還劃了一大片土地給他,作為軍屯之用,只是不提供軍餉。
這項安排當然引起了不少非議,不過泰山郡本就沒被納入新政,只是個緩衝地帶,算不上多重要,以王羽在軍中的威望,既然做了決定,倒也沒人會跟他作對。
於是,徐和就成了青州集團第一個有軍閥之實,而無軍閥之名的將領。當然,徐和到底算不算青州軍的一部分,還無法做定論,在青州軍實力完整時,沒人會注意到他,可在青州主力離境,外地大舉入寇時,徐和的這支部隊,就成了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了。
此刻,巨平城守府內,一場爭論正在進行之中。
「要我說,臧宣高開的條件不錯,徐帥,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啊!」一名面帶刀疤的壯漢神情激動的大聲說著。
「對!呂大哥說的是,攻下奉高,把青州奪回來!」他的發言贏得了不少人的附和。
「呂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當**跑到濟北,亂鬥一場,大敗虧輸,走投無路之下,來投青州,是誰收留了你,給你飯吃?現在青州有難,你卻要落井下石,你真是丟盡了大賢良師的臉!」但持不同意見的人更多,一個年輕人指著刀疤臉高聲駁斥。
「誰收留了俺?當然是徐帥收留的!」
刀疤臉怪眼一翻,滿臉不屑道:「王羽小兒使詐把咱們趕出了青州,然後又讓徐大哥在巨平守著,就是想讓咱們窩裡鬥,好在徐帥不信他的邪,敞開大門收留了兄弟們。等到他發現不對勁,想找徐帥的後賬時候,河北又打起來了,怎麼,現在不趕緊謀出路,等著他回來接著算賬嗎?」
「你胡說!」
「我胡說?那易輝你倒是說說,王羽把徐帥扔到巨平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
「好了,都給我住口!」坐在主位上的徐和猛然一聲大喝,聲音極為洪亮,像是平地炸響的春雷,震得屋樑似乎都晃動起來,簌簌的落下了不少灰塵來,在斜陽下的照耀顯得分外礙眼。
「呂山,我知道你和昌豨那廝的交情不錯,私下裡他也許了你不少東西。可你要搞清楚,巨平當家的是我徐和,我怎麼決定,都是為了兄弟們的前途好,而不是為了你的野心!你明白嗎?」
「明……明白。」前一刻還氣勢洶洶的呂山,這一刻卻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兒。
「易輝,你也是。王君侯不把咱們打散,而是收留咱們在巨平,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還是那句話,既然他給了我選擇的機會,就得按我的章程來,我的章程就是給兄弟們找條活路!」徐和的態度倒是不偏不倚。
「現在王君侯在河北鏖戰,敵人層出不窮,戰局極不明朗。若是臧霸順利攻取了泰山,乃至臨淄,那王君侯的基業八成就保不住了,臧霸和曹操過從甚密,咱們在巨平這地方,就是被兩面夾擊的局面,雖然王君侯對咱們有恩,可也不能讓兄弟們只取死路吧?」
「大帥說的是。」易輝低頭稱是,片刻,又抬起頭來,遲疑問道:「那咱們就這麼干看著?」
自古以來,兩面討好的牆頭草是最不受歡迎的,雖然安全,但生死卻也是完全操控勝利一方的手中。
「當然不。」徐和給出了個令所有人都很意外的答案:「我說過,要給兄弟們找條活路。臧宣高的使者,我已經見過了,剛剛的消息,青州的徐元直已經進城,等下我就見他。到底加入哪一方才能活下去,就看他能否說服我了。」
眾皆愕然。
徐庶在徐州和戲志才鬥智鬥勇,創下了好大名頭,沒想到竟然輕身來了巨平。此人的本領到底如何尚未可知,這膽量卻不是一般的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