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楊丑,不,應該說是張楊獨自進兵的依仗?」太史慈眼睛微瞇,旋即眼中精光一閃,揚聲大喝:「弟兄們,隨某踏破了這勞什子!」
「破了它!」眾軍齊聲呼應,聲震四野。
在外警戒的孫姓軍侯比同僚冷靜得多,面對乘勝而來的青州鐵騎,他面沉似水,大有臨危不亂的名將風範。
「眾人且安守本位,不要怕,有車擋著,他們衝不進來!沒了馬,就是咱們人多了,沒什麼可怕的!而且楊將軍已經收到示警了,很快就能趕過來幫忙,到時候咱們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給枉死的弟兄們報仇。」
說這話時,他心裡也不怎麼有底,響箭是放出去了,求援的信使也派出去了。可是,即便楊丑能在第一時間收到警訊,率兵來援,那也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兒了,這段時間能不能頂得住,也很難講啊。
車陣可以擋住騎兵的衝鋒,但敵人未必不擅步戰,自己這邊人數雖多,但士氣和戰力就差多了。
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拚命頂著了,頂住了,活,頂不住,死,如此而已。
只希望,對方多少吝惜一下士卒,不要用正規軍拚命,讓那些暴民來衝陣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多拖延些時間了。
事與願違,騎兵完全沒有驅百姓衝陣的意思,他們連整隊的時間都沒留,在村口一分為二,像是大鵬伸展開了雙翅,拉開了一個半弧形的包圍網。
「這是要做什麼?騎射嗎?」孫姓校尉疑惑不解,只能按照最直觀的判斷來做為依據,加以應對:「全員舉盾!弓弩手上前,弓箭伺候!」
車陣內空間有限,敵人若展開騎射戰法,躲是肯定躲不開的,但車陣也有好處,四周的車輛像是城牆一樣,一些改裝好的車子上面,還有箭垛一樣的豁口,以供發射弓弩之用。除了機動力近乎於零,因此也沒有主動進攻的能力,車陣可以說是很完美的防禦陣。
這也是楊丑敢於分兵的憑仗。
頭上有盾遮著,前面有車陣擋著,晦澀的絞弦聲連綿不絕,河內軍心裡終於有了底,恢復了基本的鬥志。
青州騎兵再厲害,就這麼硬闖上來的話,也得損失慘重吧?
可下一刻,孫軍侯和他的部下們都驚呆了,傻傻的望著敵陣,如墜夢中。
青州騎兵拉了個大圓弧,不是為了衝陣,也不是要展開騎射戰法,他們輕兵迂迴,完全沒帶多餘的累贅。他們的目的是把從鎮中逃出來的那些潰兵攏到一起,目的是讓他們衝在前面作為前驅!
「怎麼會……」孫軍侯傻眼了,他哪想得到,青州軍剛剛還『青州虎賁,天下無敵』的喊得驚天動地,豪氣干雲的,這一轉眼,就使出了這麼卑鄙的招數?
好吧,兵不厭詐,驅潰兵攻敵也是一種經典戰法,談不上卑鄙不卑鄙的,可問題是,他沒這方面的準備,不知該如何應對啊。
「軍侯,下令放箭吧!不能讓他們衝過來啊,青州騎兵就跟在他們身後,開了個口子,後果將不堪設想啊!」幾個上黨的將官的意見保持了一致。
「不行,不能放箭!兒郎們浴血奮戰,出生入死,好容易逃過了敵人的屠刀,怎能死在自己人的箭下?」河內的將官們的主張則正好相反。
「不放箭,被他們衝垮了陣勢怎麼辦?」上黨人怒了。
「這車陣牢固著呢,哪有那麼容易被衝破?再說,就算破了,不是也多了一百多人手嗎?兵不是越多越好嗎?」河內人也不示弱。
「胡說!就他們這樣子,還能打才怪呢!」
「就算他們不能打了,也不能殺!感情裡面沒有你們的人,就說的這麼輕巧。」
雙方各執一詞,各不相讓。
上黨人固然是出於公心,但也未嘗沒有潰兵中沒有自己人,這才痛下決心的意思;河內人就不用說了,他們對上黨人本來就有怨氣,再加上軍中不少人都在王羽麾下當過兵,或者有其他牽連,認為就算打敗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當然不肯下手對付自家人。
爭吵間,敵軍越衝越近,不得已,孫軍侯做出了決斷:「讓弓箭手放箭,不過不要衝著人身上放,讓他們知道厲害,然後喊話,讓他們自行跑開,不要被敵人利用了。」
這就是個和稀泥的法子,兩頭都不得罪,大家都能滿意。按照風險和收益成正比的原則,此計的效果當然也很糟糕。
「放箭!」軍官的號令聲很響亮,但飛出去的箭卻寥寥無幾,倒是狂奔的潰兵們,發出了陣陣呼喊。
「三娃子,別放箭,我是你舅舅啊!你要射死我,那就是忤逆,你將來回家,怎麼跟你母親交代?」
「二狗,是我,你五姥姥家的四表叔家的六表哥啊!別放箭啊,就算不念親戚這層關係,也得想想咱們的交情啊?咱們當年一起下河摸過魚,一起偷過別人家的雞,還一起去看過隔壁張寡婦洗澡……你可不能翻臉不認人啊。」
「大牛……」
河內郡統共也沒多大個地方,北邊控制在袁紹手裡面,還有一些地方被呂布給佔了,張楊實際控制的地盤只有以治所懷縣為中心,西起溫縣,東至武德的一塊地方。
除去他本部的三千上黨軍,他的一萬大軍中,足足有七千河內軍,招兵的範圍卻只是區區數縣之地。於是乎,這上陣父子兵的情形,在他的軍中是比比皆是。
平時有助於增強凝聚力,但遇上眼下這情況,那就只有反作用了。
被潰兵們夾七雜八一頓認親,弓箭手直接啞火了一大半,甭管親戚關係有多遠,那也是親族。士大夫們講究親親相隱,小兵們又何嘗不念骨血親緣?
等到孫軍侯終於意識到不對,想要補救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了。
潰兵衝到了車陣前被擋住,毫不猶豫的用手推,用腳踹,用肩膀頂,破壞起障礙物來。外面破壞不算,裡面還有幫忙的,這些人一邊高呼著親戚的名字,一邊賣力的拆卸起車陣來。
他們倒不是要投降,只是單純的想要把親人接進來,避過青州鐵騎的追殺罷了。至於說這樣做,會對車陣造成破壞——那有什麼?車陣這麼長,缺個一架兩架的車,也沒啥大不了的。原本能擋住,現在還是能擋住,原本就擋不住,現在拆不拆,很重要麼?
當然很重要,沒有大車擋著,戰馬隨便一跳,就衝進來了。
第一個衝進來的正是太史慈。
「擋我者死,降者不殺!」他大吼一聲,長槍化作點點寒星,置雜兵們於不顧,準確無比的找上了督戰的軍官。
長鋒刺入了軍官的脖頸,巨大衝擊力集中在拓木製成的槍桿上,使得槍桿彎成了一彎新月。隨即,槍桿猛地彈直,將吸納的衝擊力一併爆發在人體上,重重的甩了出去,砸進了人群之中。
太史慈甩了甩頭,既是為了避開飛濺的鮮血,同樣是出於對不能自報姓名,震懾敵膽的不滿。相對而言,倒是不能用常用的武器,給他帶來的煩惱更少些。
「是青州的趙雲!白馬銀槍的趙子龍,快跑啊!」耳邊傳來陣陣慘叫聲,太史慈又磨了磨牙:「子龍,哥哥這也算是幫你揚名了,等回來後,少不得要多請兩頓酒。」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悶頭廝殺。順著他殺開的血路,後續的騎兵魚貫而入,眼見著就奠定了勝局。
其間也不是沒遭遇抵抗,孫軍侯帶著他的嫡系發動了一波反撲。主將身先士卒倒是很能激勵士氣,可主將一個照面就被敵將給挑殺,效果就是相反的了,他的武藝怎麼比得了太史慈?
看似艱苦的戰鬥,轉眼間就拿下了。
裴元紹趕到的同時,車陣內再沒有站立之人,除了死了的,就是趴著或者蹲著的。
「老裴,這裡交給你了,某去也。」太史慈打了聲招呼,馬不停蹄的向北疾馳而去。
「放心,放心好了。」裴元紹有些悵然的望著那股煙塵,馳騁沙場,縱橫無敵,哪個男兒不嚮往?只可惜,自己的騎術差得太多,跟不上隊伍啊。
……
跟不上隊伍,其實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北路的河內軍將士,就是這麼想的。
連續撲了幾個空,到了馮家集一帶,終於看到人煙了,還沒來得及激動,友軍的求援信號就出現了。於是,大夥兒趕忙調轉方向,向南面展開急行軍。
結果,距離求援信號發出還不到半刻,居然在行軍途中,遭遇了青州精騎!
青州鐵騎現身,還不算完,身後又出現了數以千計的暴民,黑壓壓的一大片,個個面目猙獰,彷彿張角復生,再次使出了妖法召喚出來的妖兵一樣。
前狼後虎,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北路軍不出意外的崩潰了。領軍的將官甚至連太史慈的臉都沒看到,就很憋屈的在潰逃中,被同袍推擠而倒,踩踏而死了。
直到死,他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友軍的信號是假的?還是敵軍強大到可以在瞬間擊潰一千步卒,然後又如風一般轉戰數十里外,龍精虎猛的擊敗另外一千兵馬啊?
他怎麼想不重要,事實就是楊醜的三千大軍,已經覆滅了一多半。而太史慈和他的騎兵們卻沒耗費多少力氣,更換了戰馬之後,他們再次如風般轉進,這一次,則是將目標指向了楊丑!
結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