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丑這賊終於分兵了,太好了!」太史慈一拳砸在了桌案上,厚重樺木案被他砸得吱呀作響,可見他到底有多興奮。轉過身,他又一巴掌拍在裴元紹的肩膀上,把後者疼得齜牙咧嘴:「老裴,真有你的,這一仗的首功就是你的了。」
「絲……這可不敢當,就是跑跑腿,出出主意,哪裡當得起首功,臨陣廝殺,還是得看將軍和將士們的。」裴元紹一邊倒抽冷氣,一邊辭謝,表示不敢居功,但心裡卻美滋滋的,眼睛都笑得張不開了。
子義將軍高興得糊塗了,跑腿這種事,怎麼可能算是首功,不過話說回來,跑腿也是計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功勞自己是拿定了。更重要的是,以子義將軍在軍中地位,他認可了自己,想融入將軍府還會有什麼阻礙嗎?
「主公交代組織民兵的事兒啊,還真是非你莫屬。」果然,太史慈下一句就提到了這事兒,他由衷的感慨道:「原來某覺得張角他們也就那麼回事,動動嘴皮子,忽悠了一些愚夫愚婦,再挾裹些不知情的,搞出了偌大聲勢,現在看來,這裡面學問還真不少呢。」
「其實說破了,也沒那麼難。」裴元紹口不對心的回答。
道理說起來確實不難,可這是在事後,事後神算子,人人可當,可在沒發生之前,博覽古今。總結出這些道理,並付諸實施的人,那可就就了不得了。能與之比肩的,則是在這個基礎上,又有所改進,改得更有效率,豐富活力之人。
「君侯才真是神人啊,就算是當年的大賢良師,也未必說得出這些道理。更別說我這樣的徒子徒孫了。」裴元紹從前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跟在張角身邊久了,照貓畫虎的也就會了而已。
等到實際和王羽一接觸,後者隨口道出一句話,就使得他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如此』之類的驚歎,更是成了他唯一的對答。
到現在,在組織造反這件事上,裴元紹已經成了理論結合實際的專家,就算是張角復生,也未必比他更強。好在他倒不會因此而自滿。始終保持著謙虛謹慎的態度,精益求精,止於至善。
「至少,大賢良師就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組織起來這麼多人。」
「不會吧?當年的黃巾不也是臨時起事嗎?聲勢可也不小啊?」太史慈疑惑的看了裴元紹一眼,懷疑對方是不是在造反天賦之外,還有馬屁精的屬性。
「子義將軍,這你就說錯了。」
他的眼神讓裴元紹很是不爽。反駁的語氣都重了許多:「太平道發動民眾前,是要傳教的。這個耗時可不是一般的長,你得先學點東西,比如醫術、打鐵、裁縫什麼的,用這些技能融入百姓的生活,獲取他們的好感,慢慢得到他們的信任……」
太史慈點點頭:「我說你怎麼還懂醫術呢。」
裴元紹坦然道:「對,就是那個時候學的,學的不夠好,但跌打損傷,傷寒咳嗽之類的病,還是能治一治的。」
傳教前的過程是相當漫長的,醫術是最有利於縮短這個過程的技能,張角本人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取得了信任之後,才能施行後面這些步驟,以教眾為核心,推動起義大業。別看當年的聲勢很大,可在正式起兵之前,大賢良師足足花費了二十幾年做準備!就這樣,準備還不充分呢,好多人都是被挾裹進去的,等到核心教眾屢遭重創,也就樹倒猢猻散了。」
裴元紹的語氣有些低沉起來:「沒了這些教眾,就算大賢良師復生,想再來一起也同樣不可能了。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可以……而且還是打著大義的名頭,世間事,果然是變幻莫測啊。」
王羽的名聲和背景,作用遠遠超過了張角二十年的苦功。
有他百戰百勝的名聲在,百姓就不會懷疑青州軍許下的承諾;
有他代天征討的名聲在,百姓就不會因為和官府作對,而惶恐不已;
有他施行的種種善政做備註,青州軍的信用就是滿值的。
再加上他草擬的那個民兵戰法的概要,裴元紹用比當年起義少上許多的力氣,就撬動起了宏大得多的場面。
當年,起義前夕時,他負責的也就是五六個村莊,百姓雖然都聽他的,可什麼事都得他一個人跑,幾個村子就讓他無暇分身了。所以,儘管他得到過張角的親身指點,可他的地位也就是那麼回事,一個小帥而已,拉不起足夠的人馬,就沒地位唄。
若以當年的標準來衡量,眼下的清河百姓,根本就沒達到起兵的最低標準,他們還沒被逼得走投無路呢。可結果卻是截然相反,他一個人,輕輕鬆鬆的調動了總計八十二個村莊的人力、物力,這個數字還在進一步的增長之中!
村民自願獻出錢糧,放棄房舍和田園,甚至主動申請加入,為反抗事業添磚加瓦,出謀獻策,積極性完全被調動起來了。就算是當年最虔誠的那些信徒,有沒有這種精神面貌都很難說。
虔誠的信徒,不怕犧牲,作戰勇敢,但總讓人覺得少了點活人味兒,和眼下的清河反抗軍全然不可同日而語。只要看到後者的身影,就會感受到其中蘊藏著的活力和幹勁,彷彿熊熊燃燒的烈火般耀目。
太史慈固是感慨萬千,裴元紹心中何嘗不是波瀾起伏呢?
「總之萬事俱備,就等十一的情報了。」太史慈對此並不太過關注,真正讓他摩拳擦掌的是,楊丑已經分兵,只要判明了敵軍的具體動向,就輪到他出場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太史慈這個小團隊的分工很明確。裴元紹負責後勤,李十一負責情報,太史慈主戰事。
前面倆人的能力有限,裴元紹壓根就不識字,連糧草的帳目都算不清。好在民間有的是人才,他只要把人手組織起來,安排職責下去就可以了。
在曾家村救的那個魏昇,就是此道好手,他本來就是個商人,帳目做的那叫一個漂亮。目前真正行使主簿職責的,就是此人。
李十一倒是比較專業,可他對附近的地理環境不熟,也是沒有用武之地。不過不要緊,鄉民們熟,他挑選了幾個膽大心細,貌不出眾的年輕人,指導了一番,然後情報就源源不斷的送過來了。
說起來,也就是太史慈的職責比較重,民兵畢竟是非正規軍,用他們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用以正面搏殺。勇氣,終究是不能代替戰力的。
當然,這樣就足夠了,只要楊丑分了兵,勝負本來也不存在懸念。
「子義將軍,楊醜的動向已經探明了。」很快,李十一捂著帽子快跑的身影出現在村口:「他分兵六路,兩兩相鄰,呈扇面沿著官道推進,中路二軍的目標應該就是曾家村!」
太史慈眼睛一亮:「哈,這賊子還真是乖巧,竟然主動送上門了。十一,拿輿圖來。」
「喏!」輿圖是臨時製作的,但卻很精細,不但表明了山川河流,村莊道路,連一些很少有人知道的小路,都有標注。這也是民眾積極性高漲的成果之一,與戰爭勝負起不到直接的作用,可一樣息息相關。
將輿圖攤開放下,李十一順手將一些折成小段的枯枝擺了上去,以表明敵我態勢。
「架勢倒還說得過去,可既然膽子小成了這樣,為何還敢來送死呢?真是奇怪。」
楊醜的佈置還算中規中矩,兩隊五百人,基本上可以當做一隊來看。之所以分列,只是為了不聚在一起,一隊搜村的話,另一隊可以在旁邊保護,無論哪一隊受到攻擊,另一隊都可以及時援救。
而三個千人隊實際上離得也並不太遠,也就是通常兩個村莊之間的間隔。一隊示警,另一隊趕來應援,急行軍趕路,應該用不到半個時辰。
「他不得不來。」李十一接茬道:「河內軍糧草有限,不能盡快收集到足夠的糧草,很快就要缺糧了。楊丑又非張楊嫡系,也不可能指望著向後方求援,求了想必也求不到,擅自撤兵的話,恐怕會被張楊軍法處置,所以,他不得不來。」
「嗯。」太史慈點點頭,補充道:「而且他應該找到了一些人,知道我軍的具體情況了。」
裴元紹無奈道:「這也是沒辦法,人心難測,總有那麼些人心存僥倖,不捨得離開家,或者乾脆出賣我軍,試圖以此邀功。」
「無所謂,一粒屎壞得了一鍋粥,卻壞不了一個池塘的,就算沒這些人,十一的從兄不也把情報傳遞回去了嗎?要的就是他來。」太史慈一擺手,眼睛盯著輿圖,嘴角已逸出一絲笑意,笑容間,殺氣凜然。
「十一,你這就啟程去北面的馮家集,盡快集結人手,等我將令,尋機配合作戰!」
「喏!」李十一應諾而去。
「周毅,你去南面的白石寨,任務相同!」
「遵令!」王羽當日潛入洛陽時的幾個河內兵,現在都已經成長起來,偏偏還都在這次行動的行列之內,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個怎樣的巧合。
「子義將軍,那我……」裴元紹急了,這事兒可是自己張羅起來的,到了關鍵時刻,咋就沒自己份兒了呢。
太史慈嘿嘿一笑,摟著裴元紹的肩膀,在他耳邊嘀咕上了:「老裴,你就留在鎮上,如此這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