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袁紹構築的包圍網,王羽的防禦策略就是扼守住流經清河的兩條大河——清河與漯水和,就能有效的擋住冀州聯軍的攻勢。
清淵地處清河之畔,陽平郡北部,與安平郡南部的廣宗城隔著清河南北相望,扼守住了四郡交界處的往來,地理位置相當重要。
劉備兵馬不多,又都是沒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作為北部防線的守衛者,確實無法讓人心裡踏實。實際上,公孫瓚撤兵之前,在廣宗曾留有一支騎兵作為呼應。
按照那時的部署,就算袁紹的主力壓過來,清淵、廣宗的兩支軍隊也可以且戰且退,不會被瞬間壓倒。
只可惜,公孫瓚、田楷先後離開,造成北線空虛,只有劉備一支孤軍,顯然是無法承擔起抵禦冀州主力這樣的重任的。
當然,王羽原本也沒報多大指望,只要劉備能對館陶形成一定的壓力,就達成目標了。即便牽制不住高覽也沒什麼,頂多就是曹操變得更強,更難解決就是了,不至於造成致命威脅。
深知劉備的野心,王羽也不敢指望對方真的會為自己拚命,只要袁紹殺過來之前,劉備能送個信給自己,他就心滿意足了。
結果,劉備很好的完成了前半段任務,以不斷小規模出擊的形式,給館陶城造成了一定的軍事壓力,牢牢的牽制住了高覽。
完美的開端,收尾卻很糟糕,不但打了敗仗,而且還被圍住了,連跑都跑不掉。
王羽堅持來救,卻沒對劉備的行為發表意見。太史慈等武將對劉備則是諸多不滿,劉備自己,同樣不怎麼好過。
「大哥,城頭風太大,還是不要站太久的好。」關羽關切的提醒著。
劉備搖搖頭,並不作答,默然半晌,這才長歎一聲,問道:「雲長。你覺得,這一次,愚兄真的做錯了嗎?」
「呃,」關羽微微一滯,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直言太傷人,委婉一點,卻又違背了自己的行事風格,躊躇了片刻,他方才答道:「大哥心憂國事,心懷黎庶,有些操切。卻也無可厚非……」
「操之過急麼,呵。」看看義弟憋得通紅的臉,劉備臉上的苦澀之意更濃了。
二弟不是個巧言令色的人,儘管以他的作風。這話說得已經相當委婉了,但其心意卻是昭然若揭,自己這次的確太急了。
可是,不急又怎麼行呢?
自己如今已過而立之年。事業卻連個開端都談不上。漂泊了這麼多年,好容易得到了機會。得到了一塊立足之地,焉能不珍惜?
王羽可以退,公孫瓚也可以退,這二人各有根基,只要保住了根基,就算把奪到手的土地都丟回去又能如何?總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可自己呢?北清河這半郡之地,是自己殊死奮戰,好不容易才打下來的。經營的時間並不算長,但通過授田於民的政策,這半郡之地的民心已經到手大半了,在地方勢力損失慘重的情況下,對未來的統治是相當有利的。
民心雖然到手,但秋收的糧食卻都入了百姓之手,自己的補給,都是從地方豪強手中奪來的。民心還沒能轉化成實際的好處,現在就放棄,等袁紹大軍一到,在民間一通搶掠,自己先前的作為,不就都為人作嫁了嗎?
遵循著這樣的思路,劉備才遲遲不肯撤退,想著就算撤退,也得把百姓帶走,落下點實惠再說。可誰曾想,半路殺出個曹仁,將他的計劃敲得粉碎,同時,也將他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他不甘心啊!
現在,被義弟說成是立功心切,軍事冒進,他還不得不應承,劉備愈發感到鬱悶了。
安慰人可不是關羽的強項,待劉備臉色稍稍平復,他提議道:「大哥,大軍新敗,士氣不振,高覽、曹仁兵馬眾多,袁紹大軍也正在趕過來,不如還是盡早突圍吧!王將軍信中說的明白,敵眾我寡,決戰之地,還是盡可能的拉長戰線才好,這清淵實在不太適合啊。」
「突圍麼?」劉備目光一凝,神情越發的陰沉了。
城外圍了足足有兩萬大軍,而城內只剩了三千餘殘兵,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近十倍的兵力差距,冀州聯軍足以打一場圍殲戰了,突圍,又談何容易?
以二位義弟的勇猛,的確有可能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可逃出去之後,這最後的三千班底,還能剩下幾個人?全損失光了,不就又得重頭再來了嗎?
劉備當然不願意。
「不妥。我軍若在城中堅守,待援軍到來,還有個裡應外合的機會,若是貿然突圍,不就給了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了嗎?之前吾已經犯過這樣的錯誤了,怎好再重複?即便真要突圍,也得等王將軍的指示,他若覺得清淵真的不適合做戰場,傳令於我,到時再突圍不遲。」
劉備語重心長的說道:「正因敵眾我寡,所以,每一支部隊,每一個士兵都是很重要的,要盡量將他們的作用發揮出來,這才是為將之道。」
「……大哥說的是。」關羽環視城下,見得一片連綿的軍營,一眼望不到盡頭,他壓抑不住心中憂慮,又道:「可是,曹兵圍城正緊,王君侯便有信來,也未必進的來,不如讓某突圍南下,尋找君侯,將清淵的戰況告之,大哥以為如何?」
「這……」劉備略一遲疑,一邊張飛拍著胸脯,嚷嚷道:「殺雞焉用牛刀,二位兄長只管守住城池,這件事,就交給俺好了。」
兩位義弟都表明態度了,再不依從,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劉備從善如流的點點頭,道:「也好,守城也是大事。離不開雲長,就由翼德走這一趟好了,憲和……」
「簡雍在此。」身後轉出一名儒雅文士,正是劉備的發小簡雍。
劉備語聲緩緩,意味深長道:「三弟不善言辭,你且修書一封,言明前後情況,請問王將軍動向如何。」
「遵命。」簡雍目光與劉備輕輕一碰,當即會意。轉身招呼張飛一聲:「三將軍,請。」
張飛摸著後腦勺,嘿嘿大笑:「嘿嘿,還是大哥知俺,鵬舉那人心細。遇上後,說不定還真的會細細的問上一通,要是答不上來,就誤事了,有憲和幫忙,再好不過了。」
劉備又叮囑張飛幾句,然後便與關羽商量起防務來。簡雍辦事。他還是很放心的,最怕就是王羽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不過,王羽向有擅長把握心理的能力,應該不會漏過那層意思吧?
簡雍文才不錯。清淵局勢,也沒什麼複雜的,信很快就寫好了。張飛更是乾脆利落,披甲持矛。再拿一個包裹,裡面裝了三天的乾糧。待到天色將晚,日暮西墜,便策馬出城而去了。
圍城圍得再怎麼緊密,也是有空隙的,何況曹仁一共不過兩萬兵馬,還是分屬三方,令出多門,自然不可能絲毫不露破綻。
張飛突圍的路線,是早就觀察好的,是呂曠軍和曹仁軍的銜接處。這裡的防禦本就相當薄弱,以張飛的勇武,自是勢如破竹。
「何事慌張?」主將曹仁很快就被驚動了,事發突然,他表現得卻很從容,連手中的書簡都沒放下,倒是很有大將之風。
「啟稟將軍,城內有人突圍!」
「哦?」曹仁眉頭輕輕一挑,又問:「有多少兵馬?」
「只有一人一馬,卻勇不可擋,此人使一桿丈八長矛,手下更無一合之將,如今已經連破三座營寨,挑殺了多名將佐!」
「哼!張翼德嗎?劉玄德匹夫而已,麾下卻有良將……」曹仁冷哼一聲,兵不動怒:「天色已晚,焉知是不是虛晃一槍,隨他去好了。令各部將士不得擅自出戰,各守營盤,有敵人靠近,只以弓弩殺傷便是。」
「喏!」
……
清淵城到底發生了什麼,王羽並不知道,也不是很關心,他和青州的一眾文武們,正為另一個親衛而煩惱著,相比於清淵,這個情報要重要得多。
「這位是大陸澤的裴頭領……」
張燕戰敗的消息,先是通過田豐的情報網中傳來的,巨鹿田家,在當地多少有些名望,兵荒馬亂之際,打探個消息什麼,卻也沒什麼難度。
儘管袁紹勢力更大,但王羽的事跡中,以少勝多的戰績也是很多的。對於冀州關係緊密的世家來說,沒什麼退路;可對被邊緣化的田家來說,兩面下注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當然,就算沒有田家的幫助,王羽也不是沒有渠道去瞭解巨鹿、廣平的戰局。實際上,張燕的信使與田家的,基本上就是前後腳趕到的。
對青州文武來說,張燕的使者是個無名之輩,但對王羽來說,來者卻不算陌生。此人在演義中,也就是個龍套人物,談不上有什麼本事,但名字卻讓人耳熟能詳——裴元紹。
眾文武更關注的是裴元紹帶來的消息,但王羽卻對其本人有些興趣,此人是個黃巾,而且他似乎是和周倉一起混的,他來了,周倉還會遠嗎?
周倉同樣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王羽卻很有興趣,因為周倉水軍屬性很高,現在的青州,正缺水軍將校呢。
前世王羽納悶過,周倉明明是關西人,又是個做山賊的,哪兒來的水軍屬性呢?聽了裴元紹的自我介紹,他才明白,原來這傢伙還當過水匪。
更令人高興的是,聽裴元紹這意思,自己在黃巾軍中的名聲,對這二人影響頗大,基本上是招招手,對方就納頭便拜了。
這個發現,尤其令王羽欣慰。
雖然招攬名將的過程很有趣,但誰不喜歡虎軀一震,王霸之氣四溢,然後就輕輕鬆鬆的解決問題呢?
王羽想東想西,帳下卻已經熱火朝天了,眾將七嘴八舌的詢問著詳情,都是不解,好好的,張燕怎麼突然就被滅了呢?
「是匈奴人!」裴元紹一臉悲憤的給出了答案。
「匈奴人?」眾人心下都是一凜。王羽紛亂的思緒也重新凝聚起來。
「當日我與元福接應張飛燕入了澤,袁紹奈何我們不得,於是就遣了沮授的兒入澤……」裴元紹將沮鵠出使之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匈奴人騎兵很多,他們來了,之前的游擊戰術就沒法用了,飛燕當時猶豫不定,元福倒是出了個好主意……」
周倉當日提出的辦法就是分兵,去蕪存菁。讓大隊人馬押送輜重回太行山,留下一部分精銳,和大陸澤的水賊合兵一處,等袁紹放鬆警惕後,再出其不意的捅刀。這個戰法和張燕一貫的作風也是不謀而合。張燕當場就拍了板。
「此計甚好,趁著袁紹急於東進之機,逕襲其後,肯定能取得相當大的戰果。」田豐連連頷首,意表贊同。
黑山軍的強項不在戰場廝殺上,機動力的優勢再被抵消後,就沒什麼威脅了。周倉另尋他法。打算轉而利用對地形的熟悉,發揮隱遁方面的優勢,正合兵法中,揚長避短的道理。大是妙計。
他一拂長鬚,疑惑道:「此策怎會招致大敗?莫非張平難不慎中了誘敵之計麼?」
「是袁紹那狗賊!」裴元紹搖搖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他遣使說,黑山軍若徘徊不去。他就引匈奴人入境,結果。他使了奸計!匈奴人早就來了,在他遣使之前就來了,就埋伏在趙國,黑山軍的歸路上!」
「絲!」眾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袁紹這是真瘋了,勾結匈奴人,最現實的問題就是,這幫人是禽獸,所過之處,比遭受兵災要淒慘得多!連場失敗之後,袁紹剩下的地盤已經不大了,再被這幫野獸蹂躪一遍,他明年的日可怎麼過?
這是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啊!
後面的過程,不需要裴元紹多解釋了,抽調了部分精銳出去,在行軍途中遭遇大量騎兵的突襲,慘敗是不可避免的。
太史慈握著拳頭叫道:「裴頭領請節哀,這個仇,咱們遲早是要報的!打袁紹是為了匡扶國事,打匈奴人是每個中原人責無旁貸的責任,這是國之大義!」
「是!」裴元紹紅著眼,一臉激憤,眼中卻閃著感激之情。
「裴頭領,匈奴人來了多少?」賈詡比太史慈冷靜得多,他首先關注的,是相對實際的問題。
「很多!」裴元紹給出了個很模糊的答案,見賈詡皺眉,他又搖著手,補充道:「情報是潰兵帶回來的,他們都被嚇壞了,只知道來的是異族人,很多騎兵,從四面八方殺了過來,大夥兒沒來得及抵抗就被衝散了……」
裴元紹的口才還不錯,可能這也是他被派來出使的原因。通過他的轉述,那場慘烈的大戰,或者說屠殺,完整的呈現在了青州眾將的面前。
黑山軍敗得很慘,匈奴單于呼廚泉親自帶隊,成千上萬的騎兵埋伏在房城附近,黑山軍本來是預備在附近停留休息的,結果就在筋疲力盡的準備紮營的一刻,匈奴人出現了。
張燕不在,遭遇突襲的黑山軍根本沒能組織起來抵抗,瞬間就崩潰了,只有少數運氣好的,逃出了生天,剩下的不是被殺,就是被俘了。匈奴人也不是一味殺戮,因為他們不懂生產,所以要抓漢人做奴隸。
總之,押送輜重的黑山軍基本上算是全軍覆滅了,黑山軍遭受了重大打擊。
雖然沒有親見,但講到激動處,裴元紹也是泣不成聲,他的親眷部下,應該沒人在其中,但黃巾軍這些年歷經的種種困難,他卻是感同身受的。
見他情緒激動,也再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情報,王羽便命人送他下去休息,待日後再議。
「君侯,」走到帳門處,裴元紹突然回過頭來,直勾勾的看著王羽,問道:「這一仗,還打嗎?」只是簡單的一個問題,但拳拳的期盼之意,卻是溢於言表。
眾人聞言,都是默然,哪怕最激進的太史慈,也是皺眉不答。
局勢,變得越來越糟了。
此消彼長啊!
袁紹又多了一路友軍,而且還是很強力的那種,呼廚泉親至,來的匈奴人還少得了嗎?而自家這邊,先是劉備,然後是張燕,兩路友軍基本上都失去了戰鬥力。
得到房城的戰報後,張燕已經率軍回援,試圖從匈奴人手裡奪回被俘的兄弟,周倉就是個水賊,手下可戰之兵,不過寥寥數百。
張燕以步對騎,對上匈奴後,勝算相當之渺茫。就算他能贏,也殺不了多少匈奴人,草原異族最擅長的本也是游擊戰那套東西,仗著騎兵的機動力,他們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誰也留不下他們。
「唉!」田楷重重的歎了口氣,反覆念叨著:「若是我家主公在此,若是我家主公在此……」
最克制草原騎兵的,本就是公孫瓚的幽州軍,公孫瓚若是還在,匈奴人縱有萬騎,又豈敢囂張?
論起對異族的憎惡和警惕,出身幽州軍的田楷,應該是僅次於王羽的了。
「裴頭領無須多慮,的確,君報仇,十年不晚,」王羽長身而起,朗聲道:「然則某卻不是君,某崇尚的是,仇不隔夜!匈奴人只要敢來,某就讓他們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