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叫聲撕破了夜的寂靜,大河洶湧澎湃的奔流聲,也法阻擋絲毫,但驚動的人卻不多。:看小說準確的說,被驚醒的人不少,起身衝出來的人卻不多。
這段時間以來,兗州將士已經習慣了夜間有人大聲喧嘩,並且在嘈雜聲中入睡,大多數人睡的都很死。單是這麼一聲喊,遠未達到讓他們一個激靈跳起來的程度。
敵襲?哪兒來的敵人?別是城樓暖閣中的名士們又發了什麼雅興,做出了什麼詩賦吧?
絕大部分人都很鎮定,嘟嘟囔囔罵了幾聲,然後從容的翻了個身,順便用被子摀住了頭。秋風正冷,睡意正濃,胡嚷亂叫,讓人不得安寧的混蛋,就應該千刀萬剮,萬箭穿心才解恨。
當然,兗州軍中精銳部隊的比例還是相當高的,就算是被疲勞轟炸了一個月,也不至於一點警惕都沒有。城上城下,還是有一些人循聲眺望,確定了示警聲傳來的方向的。
是在山上!
然而,第一聲示警之後,茌山上就陷入了沉寂,似乎壓根沒人出過聲似的,這顯然不太正常。若是真有敵襲,攻上了山頭,就算不舉火,喊殺聲和慘叫聲也應該連綿不絕才對,怎麼可能靜悄悄的呢?
要知道,山上駐守了足足一營兵馬,兩千多人!聲息的被殺得乾乾淨淨?來奇襲的莫非是天兵天將麼?
張望幾眼,罵了幾聲,值守的軍將都放棄了繼續觀察。
夜色這麼黑,什麼也看不到,還不如盯著城樓看呢,雖然同樣看不真切。但燭火搖曳間,時而在欞上閃過的倩影,也是非常引人遐思的。
齊校尉其實挺辜的,山頂這麼多人,也只有他搶在了所有人之前,喊了一嗓子,把警訊傳了出去,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反應不可謂不。
他當然知道,只喊一聲是不夠的,可問題是,他實在不敢出聲了。
本來山頂四周都有火把照明,可就在他們憧憬美好未來的時候。除了北面之外的火把全都滅了,就在不知不覺之中。和那三個方向值守的衛兵一道,消失得影蹤。
這項認知讓齊校尉不寒而慄。
本該在那裡值守的人,的確有很多都聚到了自己身邊,但肯定不是全部,也有不少在背風處偷懶、打瞌睡,或者安於本分。只想著規規矩矩當兵吃糧的人,比如……
他突然響起,剛才那聲慘叫有些耳熟,沒錯。就是吳老三的!
吳老三軍職不高,只是個屯長而已,在二十個屯長之中,屬於異類。這人非常本分。從不參與和軍務關的事情,做事也是任勞任怨。就像一頭老黃牛。
這種異類,當然只有挨欺負的命,或者說,大伙認為是欺負,但他自己卻沒這個自覺。
巡夜放哨這種苦差事,自然少不了他。
此人既沒過來閒談,也不可能偷懶,就這麼消失了,而且還有一聲疑似他發出的慘叫……敵襲,一定是敵襲!
驚呼聲才一出口,齊校尉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然而,沒等他採取進一步的行動,漆黑如墨,不知其深的虛空中,猛然又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嘶鳴聲!
聲音不高,但速度卻極,前一刻,還在飄渺垠的虛空深處,下一刻,就到了跟前!電光火石般一閃而至,彷彿毒蛇吐信,的讓人難以置信!
「嗤嗤嗤……」
「噗噗噗!」
「咚,咚,咚!」
嘶鳴聲帶來的是死亡的氣息,齊校尉雖然打得仗不多,但對這種聲音卻一點都不陌生,那是利箭入體的聲音!
趁著己方備,從後山摸上來,悄然息的清除了懈怠的哨兵,熄滅了火把,最後,意外的撞上了一個盡忠職守的吳老三……
不愧是窺破劉岱心思的機靈人,心念電轉之間,齊校尉已經知道自己正面臨著什麼樣的危險了。
來襲的,疑是青州軍!
只有這支兵馬,才會如此熱衷並擅長夜襲,這是其統帥留下來的光榮傳統!有利的證據是,這支軍隊與自家主公正處於敵對狀態,對方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心中在狂喊,但齊校尉卻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這支夜襲的部隊很可怕,因為組成這支部隊的,全部是神箭手!
就是因為自己的一聲驚叫,這些潛伏在黑暗中的神箭手不約而同的將目標對準了過來。圍在身邊那黑壓壓一片,至少有幾十個人,一輪箭雨過後,已經倒下了一半!
很多人都是聽到驚呼後,才愕然轉頭的,結果被黑暗中撲來的殺機逮了個正著。鋒利的箭矢深深的刺入了他們的咽喉,心口,乃至臉上,取的一不是要害。
中箭者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下了,僥倖倖存下來的人不駭然欲絕,呆立當場,
他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明明片刻前還是其樂融融的樣子,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修羅場呢?
該做些什麼?驚呼示警?還是趕逃跑?反正不是就地抵抗,笑話,連敵人長什麼樣,在哪裡都沒看到,還談什麼對敵?
留給他們的時間極其短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尖銳的嘶鳴聲連綿不絕,第二輪箭雨很覆蓋了過來,那些傻站著發呆的人齊齊翻身而倒,鮮血飛濺!
只有身處人群之中,反應夠的人,靠著外圍的人替他們擋了災,及時的滾到在地,這才逃過了一劫。不過,他們的劫難還遠未到結束的一刻。
「,來人,敵……嗚!」一名軍司馬不等身體停穩,就揚聲發喊,結果剛喊了幾個字,後面的話就被封在了嘴裡,化成了一聲嗚咽,彷彿在為生命的消逝而悲泣。
阻止他的是一支冷箭!直直的射入了那名軍司馬的嘴裡。讓他連慘叫都發佈出來。
這支冷箭與先前的兩波箭雨全然不同,不但準確,而且到了極點,箭矢破空,發出的不是嘶鳴聲,而是如同雷鳴般的呼嘯!
箭從口入,呼嘯聲尤自未絕,箭矢上攜帶著的巨力,直接將那個倒霉蛋掀了一跟頭。繼而滑出老遠。
工射者也。冥冥中聞聲則中之,因以名也。看著這令人震怖的景象,齊校尉倒抽了一口冷氣,從心裡往外的發涼,同時。一段話猛然在心頭閃過。
射聲,沒錯,是射聲營!北軍的射聲營早已名不副實了,但這個風格是沒錯的,在黑暗中尋聲開弦,箭虛發。
其他人未必有他這樣的見識,但同樣感到了戰慄。沒人再試圖揚聲示警,只是在地上拚命翻滾著,想找到隱蔽物,或者任何安全所在。以逃過這場殺劫。
膽子大的不是沒有,但也沒有出聲的打算,包括齊校尉在內的幾名武將,都順著山頂的斜坡。直接往山腳滾了下去。
茌山不高,山坡也不算抖。在黑暗中往下滾,泥土沙石俱下,聲音雜亂章,青州的神箭手們未必能取得到准。
山頂軍營的部隊是指望不上了,本來就是七拼八湊的烏合之眾,軍官陣亡大半之後,失去了指揮,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起到什麼作用?不一觸即潰都算是運氣好了。
在山頂逗留,只有死路一條,最好的辦法就是趕下山報信,然後集結大部隊反攻。
青州的夜襲部隊應該不多,大隊人馬不可能避開周邊的耳目,多少會傳點消息出來。白天傳來的情報,歷城來的疑兵還在百里開外,就算飛,他們也不可能飛到茌平啊!
何況,青州的主力部隊正在樂平與曹操激戰,不可能突然出現在茌平以南。
來的,只會是小股突襲部隊,如同當日在都昌城下突襲黃巾軍一樣,想要以精破眾!想避免不重蹈黃巾軍的覆轍,最重要的就是整頓好秩序,不給敵人突襲的機會。
懷著這樣的決心,他和幾個同袍滾下了山坡,幸運的是,山頂的神箭手果然放棄了追殺,讓他們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不幸的是,山坡上的草木土石,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天旋地轉之間,耳邊撞擊聲和悶哼聲不絕於耳,再怎麼平緩,終究也是座山,在黑暗之中滾下來,危險性同樣不小,只是沒在山頂死撐那麼絕望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校尉終於逃到了山下,強忍著胸腹中翻騰的氣血,他愕然聽到山頂上傳來了陣陣喊殺聲。
「怎麼可能?他們不順勢突襲城下的大軍,怎麼在山頂上打起來了?」
「有……有人聽見動靜了吧?」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顯然說話者還在眼冒金星當中。
「這麼巧?」齊校尉有些法置信,以少敵眾,最重要的就是製造混亂,並且將亂勢擴大。山頂只有兩千人,遭受突襲之後,崩潰是一定的,但逃兵逃亡的方向卻很難控制。不能驅趕潰兵衝陣,怎麼擴大亂勢?
等山下大營嚴陣以待了,這次突襲不就失敗了嗎?
那個王鵬舉訓練出來的青州,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他們展開突襲的前期,可是很有章法的啊?
「總之,點進城報信去吧,山上的人堅持不了多久,萬一他們殺下來就糟糕了。」
「說……的也是,走罷。」
齊校尉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山上已經舉了火,突襲部隊似乎沒有驅趕潰兵衝陣,進而擴大混亂的意思,他們只是迅猛的展開襲殺。
潰兵顯然已經暈頭轉向了,不斷有身影山頂邊緣閃過,他們搖晃著,呼喊著,或是死於刀箭之下,或是從山頂墜落,淒厲的慘叫聲、求饒聲,響徹了天際,連城樓中的大人物們都被驚動了。
吟詩唱賦聲頓止,遙遙裊裊的絲竹聲終停,初冬的寒夜,開始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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