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化名而來,徐庶的理由跟田豐並不相同。
田豐是為了避免連累家族,青州與冀州正在敵對狀態,巨鹿田氏家業不小,袁紹的心胸也不算多寬廣,他自然要小心點。
徐庶的原因則簡單許多,他本名就叫徐福,改名叫徐庶是在他穎川幫人打報不平,殺人潛逃之後的事。叫什麼名字,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反正只要沒人跟他算舊賬就行。
所以,被王羽叫破徐庶之名後,他只是當時驚訝了那麼片刻,隨即便恢復了常態,並且從善如流的改以徐庶之名示人。
他從軍的時間不長,除了又給太史慈提供了一個話柄之外,倒也沒引起什麼其他問題。反倒是在賈詡的協助下,他將情報工作梳理得井井有條,眼見著就步入了正規。
對王羽來說,這意味著他又可以放心的將一部分瑣事委任出去了。
在賈詡等人看來,這是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明主潛質,實際上只是他專業化分工理念的具體體現罷了。
「關中方面,稍稍恢復了元氣,並確認了我軍的動向之後,董卓開始蠢蠢欲動,西涼軍勢分兵三路,以李傕、郭汜屯華陰,出蒲阪壓迫河東;董越屯澠池,進窺函谷關;張濟出武關,攻略南陽,兵鋒已至丹水,析縣一帶……」
青州大戰連場,其他諸侯也沒閒著,動靜最大的是董卓。
得到青州的消息後,董胖子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精氣神頓時恢復了。既然王羽開始大張旗鼓的屯田,顯然就是要在青州落地生根了。
有了根據地,王羽如龍歸大海,肯定比從前更可怕,但那是將來的事了,只要確定王羽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董卓就無所畏懼。
何況,他在洛陽虧了本,兩手空空的回到了關中,不盡快搞點錢糧,以西涼軍的構成而言,他只能等著分崩離析了。
他能用兵的方向無非就是這三個。西涼比關中還窮,那邊的叛軍不來搶關中,董卓就已經慶幸了,當然不可能自己去捅馬蜂窩。
再不然就是漢中乃至西蜀,若是將眼光放長遠,這條戰略未嘗不是謀國之策,可董卓哪裡等得及?他軍中正等米下鍋呢。
「河東方面,白波借助地利,以逸待勞,穩守不出,李、郭攻勢雖猛,卻也奈何不得,如今是個相持不下的局面。以庶觀之,只消白波不改弦易張,即便接戰不利,也可退回解縣,堅壁厚壘,待李傕自退。」
「洛陽方向,呂布以張遼為主將,高順副之,率兵五千駐守函谷關,董越輕敵冒進,在新安被高順率部突襲,三停之中去了一停,一直潰退到陝縣才止住潰敗之勢,眼下已經無法對洛陽構成有效威脅。」
「只有南陽戰局相對順利,張濟用兵穩健,還有個萬夫莫當的侄子張繡,加之公路將軍分兵兩路,皆在外攻伐,南陽空虛,卻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本著先遠後近的原則,徐庶首先介紹的是中原戰局。
「元直,你覺得接下來宛洛形勢將如何演變?」
司隸州的局勢與青州沒有直接關聯,但也不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某種程度上來說,白波應該算是青州的附屬勢力,袁術則是有共同敵人的盟友,呂布雖敵我難辨,但若是操作得當,未必不能向好的一方面發展。
王羽有心看看徐庶的本事,故而有了此問。
「公路將軍沒有長期規劃,先期依靠主公得來的優勢已經喪失殆盡。若是他及早從南郡抽身,還有希望保住南陽,以待日後捲土重來。不過,以庶觀之,他恐怕不會這麼輕易的放棄,很可能會在荊州栽個大跟頭,最後被人趕走。」
這就是四戰之地的可怕之處。
王羽離開洛陽前,袁術席捲豫州,荊州看起來也是轉眼即下,形勢一片大好。可在那之後,形勢很快就急轉直下了。
先是攻打南郡不果,頓兵於堅城之下;然後袁紹入主冀州,抽出手後,迅速調兵遣將,增援周昂,豫州形勢頓時反轉,變得岌岌可危;沒等袁術想好如何應對,張濟又斜刺裡殺出,徹底攪亂了袁術的陣腳。
三面的敵人都很犀利,袁術本身的反應卻很遲鈍,他採取的是分兵的辦法,結果在豫州折了公孫越,西面丟了武關,襄陽城的攻略依舊遙遙無期。現如今,他已經是秋後的螞蚱,眼見就沒幾天蹦躂了。
徐庶的推演很精確,王羽很清楚的知道,袁術很快就會在襄陽城下吃個大虧,折損大將孫堅,無奈之下,徹底放棄南陽,縮回豫州。
「河東戰局……」
徐庶很肯定的說道:「董卓很快會發現,自己先前的佈置有誤,很可能會放棄洛陽,全力攻打白波,畢竟白波富庶,河東地勢偏遠,攻取了那裡,也不會引起中原諸侯的敵意和圍攻。庶以為,董卓可能會增派援軍,從陝縣和蒲阪兩個方向夾擊白波,戰事會擴大。」
「結果呢?」王羽追問。
「如果僅僅考慮河東戰局的話,白波應該撐不了太久。如今白波一分為二,郭太與楊奉等四將已經離心,河東戰事開始以來,他不但未曾增援,而且還趁機奪了聞喜城。可想而知,戰事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楊奉諸將很可能也會三面受敵,除非……」
「除非?」
「呂布的舉動有些古怪。」徐庶點點頭,「洛陽四面被兵,并州兵馬也少,張遼、高順二人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讓這二將統領麾下的步卒駐守函谷關,將騎兵留在洛陽,看似在求穩,可庶以為,他似乎有意西進。」
「西進?」徐庶在泰山軍中名聲不顯,饒是田豐事先做足了功課,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此時見徐庶侃侃而談,分析精闢入裡,田豐也是大吃一驚。
「莫非他有意於河東諸將聯手?并州兵精,人數少,糧草不濟;白波人多,精銳少,錢糧卻多,如果能聯手對敵,不失為上策。」
「元皓先生說的在理,」徐庶笑一笑,然後話鋒一轉:「不過,庶猜測,呂布可能不僅僅只是想著自保。」
「不僅想著自保?難道他要攻略關中不成?」田豐長於內政,並不代表他不懂戰略,呂布在洛陽,想要擴張的最佳方向其實是南陽,而不是關中。
如果呂布也加入,袁術就四面受敵了,根本無從招架,呂布可以趁機蠶食南陽北部的土地,根據具體形勢,決定攻略穎川還是南下荊州。
關中方向,西涼軍實力尚存,憑呂布手裡那點部隊根本不可能有作為。藉著聯盟的機會吞併白波倒是個好辦法,可田豐很懷疑,呂布是否擁有那種謀略。
「正常情況下當然不行,不過,現在就不好說了。董卓分兵四出,將嫡系部隊都派出去作戰了,長安城現在只剩飛熊軍而已。當日主公釋放了雍州軍近萬降卒,如今這些降卒已經重回長安,被人收攏成軍了。」
「你的意思是說……」田豐猛一抬頭,面露驚容。
從內部顛覆這種事,王羽先前已經做過一次了,被提示到這個份兒上,再什麼都想不到,那還是田豐麼?
徐庶向他重重一點頭。
「元直,若果如你所料,關中有變,我軍當如何應對,才能藉著變局之利來撈取最大的好處?」王羽的興致越來越濃。
除了冀州、荊州之外,王羽所知道的歷史,已經變化了太多,尤以關中最甚。王允死了,呂布叛逃,賈詡被自己挖走,歷史上長安變局的幾個最關鍵的人物都消失了,關中形勢會如何演變,王羽也拿不準主意。
現在徐庶突然提出關中生變的可能性,又有兩大智囊一同參詳,正好一起研究一下,以確定青州接下來的戰略。
徐庶向王羽拱拱手,笑道:「庶以為,我軍不須動用一兵一卒,只消遣使一名,往宛洛、河東走上一遭即可。一來可以安撫楊奉諸將,面授機宜,保存這支友軍;另外,可以施恩於袁、呂,為未來的戰略提供便利。」
「偌大的洛陽城都沒能換到個『謝』字,空口白話就能施恩?」
在洛陽時,王羽最大的冤枉就是將并州軍收歸旗下,開始還算順利,和呂布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了。可後來因為貂蟬的事一鬧,那點若有若無的好感瞬間崩潰,臨走送了那麼大一個人情,都沒能稍稍打動呂布,王羽對此深表遺憾。
徐庶自信滿滿的說道:「當時未必有用,等到提醒的事發生了,就算呂、袁二位表面不以為然,心中也一定會對主公的先見之明大為驚歎,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就會認真考慮了。」
見王羽還在思考,徐庶加碼道:「主公應該還記得,青州黃巾攻破臨淄前,并州的侯成、魏續等人公開揚言,說主公此戰若能獲勝,他們就出面勸諫溫侯,以全軍併入您麾下?」
王羽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後來怎麼樣了?」
「泰山大捷的消息傳到洛陽,呂布親自捆了二將,當眾各打了四十軍棍。」
「……」王羽看一眼徐庶,又瞅瞅兩大智囊,發現這三個人都面露微笑,他有點納悶,「這算是好事?」
「主公真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賈詡最喜歡這種話題,他接茬道:「溫侯若是當真沒把主公放在心上,他又何必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很顯然,主公的拉攏之意,不但并州軍將都看出來了,溫侯自己也在擔心,所以才這般作態,藉以表明立場。」
「原來如此。」王羽恍然大悟,這麼一看,就是還有希望?「那麼,元直,你想以何事向溫侯施恩呢?」
徐庶微微一笑,道:「提醒他不要輕易出動,否則會被人襲了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