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現在可是千載良機,王羽豎子無謀,嚇潰了蛾賊之後,卻沒有完善的計劃來收編那些百戰之士,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新兵和老弱身上。此戰他贏的雖然容易,但同樣的伎倆他不可能反覆使用,用了也不會奏效,現在正是乘虛攻伐的機會啊!」
鮑信聲淚俱下的勸說,讓曹操很為難。
對方的提議,是斷然不可取的,王羽之所以沒對那些積年悍匪採取措施,並非沒有見地,只是限於兵力不足,並且有其他的考量而已。
那些悍匪已經徹底分散開了,想一一降服收編談何容易?而且,這些人在泰山已經被打破了膽,翻山越嶺的逃離泰山後,八成不會再回青州。這些人無論去了什麼地方,都會大大的影響當地的秩序。
實際上,在兗州的影響已經出現了。
按照曹操原本的計劃,是要在春天之前結束戰事,並且入主兗州的。在他不計餘力的猛攻之下,於毒、眭固也是敗象畢露,馬上就到了崩潰邊緣。誰想到,在奉高城下慘敗的殘寇翻越泰山後,直接西向而來。
由於鮑信慘敗後,連潰兵都沒收拾,帶著家眷和部分親衛直接來了東郡,所以濟北國陷入了極度空虛的狀態。
部分殘寇攻破了肥城,窺視郡城盧縣,另一部分在張饒的率領下,直接穿越了濟北國,到達東郡,與於、眭等黑山賊會師一處。
張饒帶領的人馬不算多,幾千殘兵敗將罷了,但卻給曹操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得到援軍的黑山賊氣勢大漲,在離狐、韋鄉一帶與曹操展開了連場激戰,雖然屢戰皆北,但看那屢敗屢戰的氣勢,大有不取東郡誓不罷休的架勢,徹底打破了曹操年前結束戰事的如意算盤。
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放棄東郡。跑去跟王羽一決雌雄?
但是,以他和鮑信的關係,決絕的話也很難說得出口,故而他才為難不已。
「孟卓兄,不是操不肯助你。只是現在已經錯過時機了。王羽忙於安撫降眾。看似耗費不少,無暇旁顧,可你也要知道,他周邊並無外敵!」
曹操扯著鮑信走到懸掛著的輿圖旁邊。指點著說道:「如果有辦法說動徐州一同動手,倒有可能讓王羽首尾難顧,進而圖之,可徐州雖然頗多異聲,卻一直沒有翻臉的意思。先前那般局勢,陶老兒都壓得住局面,如今王羽挾大勝之勢,就更……」
又指指濟北國,曹操歎了口氣:「如今濟北國苦於匪患,想經由濟北攻打泰山,勢必要先平亂匪,否則後路難安;操在濟南有些舊部,本可取道濟南。但公孫瓚已經分兵南下,駐守平原,我軍若冒進,很容易就會陷入被兩面夾擊的窘境。」
最後,他一攤手。苦笑道:「孟卓兄,東郡未平,操又哪裡有抽身而退的餘裕啊?」
曹操心裡是真苦。
當日戲志才的提議太險,荀彧的提議又一味求穩。他綜合考慮之後,弄出了個複合型的計劃。即:速平東郡。同時唆使鮑信騷擾王羽側後,待掌控東郡之後,再謀東顧。
他原本想著,前有黃巾百萬大軍,後有鮑信騷擾,王羽就算能贏,戰事應該也會綿延數月。到時候,自己已經平定了東郡,稍加修整之後,就可以將攻略泰山、青州的計劃正式提上日程了。
誰想王羽奇謀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晚上就解決了黃巾軍,順手還埋伏了一支重騎兵,將鮑信打得落花流水。
於是,在這場不為人知的競爭中,王羽再次領先一步,走到了自己前面。順帶著,還給自己弄了點麻煩過來。此刻,曹操很有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為今之計,算計王羽已經成了不切實際的想法,搶在王羽騰出手之前,盡快搞定東郡才是正經。若是等青州恢復了秩序,自己還沒搞定東郡,很難說王羽會不會來插上一腳。
「孟德,某非不體諒你的苦衷,只是……唉!」鮑信也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只是他當日輸的太慘,太冤,這口氣實在很難嚥下去。
他之所以轄地逃跑,怕的是王羽的報復,後者睚眥必報的名頭,天下皆知,在慘敗之後,他不跑怎麼辦?
誰想這一次,王羽表現得異常冷靜,除了在巨平增加了一千守軍之外,泰山再沒有一兵一卒西進。倒是潰敗的黃巾大舉湧入,直接佔了濟北國的大半領土,使得鮑信無家可歸,只能流落在外。
他不甘心徹底依附曹操,但手上的資源已經徹底耗盡,只能試著借勢。可曹操多精明啊,幾句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他明知道對方是在推托,卻一點話柄都抓不到。
最後,他也只能歎息了。
又溫言勸慰了一番,私下裡又做了些保證,曹操總算是送走了鮑信。
回到中軍,對著一眾心腹,他又是一聲長歎:「諸君議一議吧,為今之時,我軍應何去何從?」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黑山賊的韌性太強,照目前的態勢打下去,很可能連明年春耕都會耽擱了。黑山賊是賊,他們不在乎這些,但曹操在乎,如果不能及時恢復秩序,他哪有錢糧擴軍?
王羽在青州屯田,開始一兩年是拖累,可若是一切順利,幾年後,青州就會重新煥發生機。要知道,青州本來也不是什麼窮鄉僻壤,要不是這些年動亂不休,那裡的富庶程度,就算比不上冀州,也不會比徐州差多少。
比兗州更強出一籌的是,青州的戰略位置,只要公孫瓚和陶謙不出問題,那就只有王羽打人的份兒,誰也別想打他,打也打不進他的腹地。
戰國時代,秦國何以橫掃**?還不就是仗著地勢?
青州當然沒有關中那樣有利的地形,但對兗州群雄來說,雄踞青州、泰山的王羽,與當日的西秦簡直一模一樣。
曹操也是個心懷大志的,東郡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兗州,可有了王羽,他即便全取了兗州,也沒有擴張的餘力了。
攻青州?風險太大,就算能贏。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得到的。
放著青州不管。向宛、洛乃至豫州進兵,那王羽也不是吃素的,青州鐵騎隨時會出現在大夥兒的後院。曹操新組建的軍隊,兵倒是不少。但騎兵的比例卻少得很,根本無法與隨時可以得到幽州支援的王羽對抗。
「僅憑我軍一家之力,很難在短時間內解決境內的黑山賊,為今之計,也只能向冀州借勢了。」盤算了好一會兒。戲志才終於抬起了頭,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曹操很失望。
「操何嘗不知借勢方是上策,然則……」
入主冀州後,袁紹勢力劇增,連帶著架子也比以前大了。
曹操若是要請求援軍,只能以徹底依附為代價,之前通信的時候,袁紹已經明確表示:要援軍沒問題,袁某人現在有兵有糧。也不差錢,只要曹操把家人送到鄴城,援兵頃刻即到。
家人送去,就是人質了,春秋戰國時代。弱國經常會用這種方式,向強國表達臣服的誠意。當然,那時候一般都是送個兒子過去當質子,袁紹這種要求顯然有些過格。沒把曹操當成一回事。
然而,形勢比人強。曹操也只能先忍了這口惡氣。
「其實,志才之議還是很有道理的。」沒等曹操把話說完,荀彧也上前婉言相勸。
「哦?」兩大謀士都贊同的意見,即便曹操另有想法,也不得不認真對待了。曹操抬手止住一臉怒容,欲上前理論的眾武將,鄭重問道:「請二位先生為我解惑。」
二謀士對了個眼神,決定由荀彧發言。
「主公急欲解決東郡問題,皆因王羽在青州屯田,實力壯大,讓我軍芒刺在背,彧斗膽妄言,主公所見,尚有偏頗,青州的威脅遠不止主公所慮。」
「此話怎講?」
荀彧不答反問道:「當日主公與袁將軍在河內分兵,袁將軍言道:將南據黃河,北守燕、代,兼有烏丸、鮮卑之眾,然後南向爭奪天下,主公作何應對?」
「這……」曹操眉頭一皺,當日的對答,其實就是袁紹炫耀,自己努力展示不卑不亢的態度。
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這就是他當時的答覆,也正是因為這個理念,他才打動了荀彧。現在荀彧特意提出,顯然不是無的放矢。
曹操何等精明,先前被袁紹傲慢的態度激怒,故而無暇深思,此刻得了荀彧提醒,略一思索,當即臉色大變。
「王鵬舉借蔡中郎、孔融、管寧等當世大儒成立泰山書院,然後又貼榜招賢,與主公欲行之策完全一致。如今時日還短,未必見得成效,待到明年,以王鵬舉的名聲,還怕天下寒門子弟,不紛紛前往青州相附嗎?」
荀彧鄭重道:「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各擁州郡,登高一呼,應者雲集。主公的威望、人脈皆差之遠矣,欲收攏人才,只能從寒門子弟中尋,而今青州招賢之策一出……主公,時間緊迫,不能再猶豫了。」
「文若提醒得極是。」雖然是寒冬時節,但曹操背後冷汗涔涔而下。
如果說王羽在青州屯田安民,在一兩年內構成威脅的話,這招賢令會在五年至十年內形成重大威脅,程度之高遠超前者。
時間緊迫,確實不能再耽擱了,只有盡快拿下東郡,有了名分和地盤,才能廣招英才,與王羽對抗。只不過,把全家都送到鄴城這種事,似乎……
「主公若不棄,彧願往鄴城走上一遭,說服袁將軍,只留質子。」將曹操猶豫不定,荀彧又進一言。
曹操當機立斷:「那就有勞文若了。」
「主憂臣勞,自當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