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才,你這殺胚嚎什麼嚎?大當……將軍讓你在這裡巡哨,不是讓你閒聊的,你自己偷雞也就算了,居然還帶壞新丁,你這是不想要口糧了嗎?你自己不要,你家裡的老婆孩子也不要麼?」
背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耳邊聽到了熟悉的斥罵聲,老兵柏才心裡卻鬆了口氣,嗯,自己還活著,不是被泰山軍偷襲了。(138看網.)
隨即,他的心又提了起來,某種程度上,背後這個尖酸刻薄,冷施暗算的傢伙,比泰山王鵬舉更可怕。
柏才放棄了摀住背後傷口的打算,而是忍著痛轉過身,臉上已經掛上了諂媚的笑容:「楊將軍,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麼親自出來了?俺,俺這不是在教木頭怎麼巡哨呢嗎?」
一邊點頭哈腰,他一邊用背在背後的手向同伴打手勢。
被稱作木頭的新兵姓章,雖然名字叫木,但他的反應可一點都不木,見到老兵的手勢,連忙上前附和道:「是,是,就是柏大哥說的這樣。」
那姓楊的小頭目鞭交左手,一邊晃悠著,一邊揚脖腆肚的斜睨二人,從鼻孔裡發出了一聲冷哼:「哼!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騙某?攻打泰山,關係到咱們青州黃巾的未來,將決定天下萬民的福祉,你們這麼懈怠,是打算干擾小天師的大業嗎?」
一聽這話,章木背後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被北風一吹,寒意直透進骨頭縫裡,遍體冰寒。
「不敢,不敢,楊將軍,超爺,您說的太嚴重了,俺哪有那個膽子啊?」柏才倒是臨危不亂,他一邊點頭哈腰,口中稱呼不停變幻,一邊湊上前去,袖口一翻,悄聲無息的遞了些什麼東西過去。
楊超駕輕就熟的接過,用手掂量了一下,當即分辨出了禮物的類別和數量,他有些不滿意的皺起了眉頭。
柏才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見狀連忙說道:「等攻城的時候,俺一定奮勇向前,破了城後,也會把招子放亮,超爺,您知道俺老柏,手腳一向很快的。」
楊超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將鞭子插回了後腰:「嗯,這倒也是,算了,就放過你們這一遭好了,下不為例,知道了嗎?」
「多謝楊將軍,多謝。」柏才鬆了一口氣,顧不上在心裡咒罵對方,慌不迭的拉著章木一起致謝。
黃巾內部的管理很亂,但規矩和等級卻很清晰。
小嘍囉的待遇肯定比不上小頭目,小頭目則比不上大頭目,在平時的待遇,戰後戰利品的分配上,都有很具體的體現。
劫掠所得,因為黃巾的口號是均貧富,所以,糧草牲畜都要歸公。當然,一般來說,頭領們都會拿出一部分來犒勞辛苦作戰的兄弟們,沒好處,誰肯向前?
至於錢財寶物之類的東西,原則上也是要歸公的,但這些東西體積小,價值高,隨便就藏在身上了。頭領們不可能搶過一個地方,就對嘍囉搜遍身,所以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反正黃巾要錢財也沒多大用,除了一些嚴防死守的大城池之外,就只有豪強們的塢堡可以做交易。而那些豪強都狡猾得很,即便跟黃巾打交道,也不會賣糧食、鐵器給對方,他們不傻,賣給黃巾武器糧食,嫌死的還不夠快?
頭領們不理會,但大小頭目們卻不會眼睜睜看著,尤其是那些小頭目,他們對基層的情況熟悉的很,誰想藏點什麼,瞞過他們的眼睛,只能是自討苦吃。
當然,全歸公,會打消嘍囉們的積極性,頭目們也不笨,不會涸澤而漁,他們採取的是抽成的方式。
嘍囉的劫掠所得,小頭目要按照比例抽一部分,然後大頭目再從小頭目那裡抽,頭領抽大頭目……層層向上,以此類推。
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模式跟官府也差不多,就是換了個口號和身份罷了。隨著青州黃巾逐漸打開局面,黃巾的身份,也正在快速的向正規軍轉變之中。
原來的大當家,都成了大將軍,大小頭目們則是校尉、軍侯,當然,當面最好都叫將軍,好話誰不愛聽啊?
新兵章木還不是很上道,但柏才對這一套卻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知道楊校尉親自出來找茬的目的,無非就是撈點外快。自己仗著經驗豐富,每次劫掠的收穫都比別人多些,不被此人重點盯防才怪呢。
現在,最後的幾枚五銖錢也交給對方了,還許了未來的收益,這樣一來,對方就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繼續找茬了。
「嗯。」楊超的態度果然大有好轉,他向寨牆內聽到驚呼聲趕出來的那些暗哨揮揮手,示意警訊有誤,然後轉頭問道:「老柏,某剛才聽你說,你發現什麼動靜了?」
「城頭好像有動靜。」柏才據實答道。
「城頭?能有什麼玄虛?」楊超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城頭火光搖曳,隱隱有人影晃動,卻哪裡又看出什麼。
「搞什麼花樣也沒用,在小天師的仙法面前,一切鬼祟伎倆都無所遁形,在二十萬大軍的面前,再厲害的人也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他猜不透敵軍的意圖,於是例行公事的喊了幾聲口號,反正用這個來鼓舞士氣,是最好用的,順便還能壯膽。
「對,已經休息了兩天了,等大軍緩過乏,咱們就開始圍城,席捲泰山郡!」
「殺進奉高城,要什麼就有什麼!」
「進奉高過個肥年!」
嘍囉們果然來精神頭了,他們一邊熱情洋溢的嚷嚷著,一邊抖動著快被凍僵了的身體,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只有柏才突然皺起了眉頭,側耳向奉高城方向傾聽著什麼,眾人見狀,紛紛停止了歡呼,寨牆上再次陷入了寂靜。
很多時候,老兵的經驗,比武力更能救人性命,這也是為什麼小頭目楊超並不過分逼迫的原因之一。
「大家聽,好像是……鼓聲?」
「咚……咚……」一下,兩下,奉高城頭傳來了陣陣鼓聲。
聲音不算高亢,卻勝在整齊錯落,低低的,緩緩的,就像冬雪下流動的冰泉,又像雲開月明時,慢慢透出來的星月之光。
隨著寨牆上嘈雜聲的降低,孤身由模糊到清晰,穿透了濃重的黑暗,撥雲見日般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快,快吹號角,泰山軍出兵偷襲了!」楊超大驚失色,鼓聲乃軍樂也,非奉主將之令不可輕動,泰山軍半夜擊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柏才連忙提醒道:「楊將軍,您別急,還不一定是偷襲呢,說不定他們又故技重施,想騷擾咱們,不讓大夥兒好好睡覺了。」
「那也是……可是這次他們沒吹號,鼓聲也不響,離得這麼遠,他們能吵到誰啊?」
「可偷襲的話,他們幹嘛要敲鼓?」
面對眾人的疑問,柏才也只能搖頭,眾皆茫然之際,他見章木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於是問道:「木頭,你聽出什麼了?」
「似乎……城頭是在奏樂。」章木的語氣很不確定。
「奏樂,這種時候?奏給誰聽?王鵬舉是傻的嗎?」楊超啞然失笑。
章木臉漲得通紅,努力為自己分辯道:「可是,那鼓聲分明就是有節奏的,和俺在刺史府外聽到的差不多……」
「焦和的刺史府?」柏才的腦筋轉得很快,他知道同伴是臨淄人,在臨淄城破後,才被挾裹從軍,是個老實人,他的話應該是靠譜的。
「對,就是焦使……就是他。」章木的語氣很肯定。
「難不成……是在做法事?」柏才這話大有講究。
所謂: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自古以來,禮樂這種東西,是很鄭重的儀式。章木這種普通人,在刺史府外面經過聽到的鼓聲,八成不是士大夫飲宴取樂的音樂,而是某種儀式。
眾所周知,焦和是個沒什麼本事,凡事都靠拜神解決的無能之人,他搞的儀式,八成就是法事一類的東西。
這段時間,黃巾軍內部關於法術什麼的宣傳,也確實很深入人心,所以,柏才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上面。
「有可能,那王鵬舉既然曾冒充小天師,想必也是懂些法術的。」此言一出,當即有人附和道。
一開了頭,各種聯想就此起彼伏起來,有人色變道:「糟了,他肯定要用法術轟寨門了,聽說他精通的是雷法!」
「快,快下城牆,免得……」
「都慌什麼慌!」
楊超高聲厲喝,壓下了眾多的嘈雜聲:「有小天師在,縱然對方有什麼妖法,也不值一提,何況,城頭又沒有法壇,他哪兒那麼容易就施法?某這就去稟報渠帥,你們都給我老實守在這裡。」
「……」眾兵臉色都不太好,在信仰的鼓舞下,他們不怕流血作戰,但對鬼神、法術之類的東西,卻很發楚。
小天師和王鵬舉鬥法,自己這些凡夫俗子若是被捲進去,不屍骨無存才怪呢!換誰能不怕?
怕什麼來什麼,楊超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下寨牆,只聽奉高方向鐘鼓齊鳴,樂聲大作。
再下一刻,高亢的歌聲穿透雲霄,動地而來!
曲詞古樸大氣,歌聲高亢嘹亮,如風雷一般穿破了夜的寂靜,迴響在齊魯大地的山水之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離殤一曲,驚動四野,山也聆聽,水也應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文學註冊會員推薦該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