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烽煙處處
陝,隘也,就是險要難以通行的地方。
陝縣位於崤山群山峻嶺之間,地勢極為險要。戰國時代,秦國之所以獨力面對中原群雄而不落下風,這崤函之固的天險,確是重要原因之一。
幾百年過去,隨著漢統東遷,陝縣的重要性下降了很多,連函谷關都遷到了如今的新安一帶。不過,隨著中原局勢的動盪,這裡再次成為了兵家重地。
如今駐紮在這裡的,是董卓麾下,除了飛熊軍之外,西涼鐵騎中最精銳的一部兵馬,步騎共計兩萬餘。統兵的是西涼軍的兩大猛將,李傕和郭汜!
李、郭二將的主要使命,是掃平白波軍,不過到了河東之後,他們與白波軍的接戰並不頻繁。平白波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上,他們要做的是確保退路的安全,陝縣作為河東最重要的關隘,自然是重中之重。
不過,若是有機會,他們也不介意給白波致命一擊,徹底消除這個隱患。
所以,在接到衛德的傳書後,二將當即下令,只留下樊稠的三千步卒守關,其餘各部全軍渡河,殺奔運城,試圖在城下全殲白波。
這次出兵,西涼軍的士氣很高,陝縣周邊人口稀少,沒處消遣,更沒什麼油水可撈,他們羨慕在洛陽的同袍都快羨慕瘋了。
這次終於有機會到相對富庶的河東腹地去走一遭,誰能不興奮?他們是去救援的,衛家的豪富,天下皆知,多少也得意思一下。從衛家身上把一根毛下來,應該就夠大夥兒好好樂上一陣子了。
士氣高,效率就高,西涼軍行軍速度很快,李傕出兵的命令下達沒多久,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渡過了黃河,郭汜更是帶著親兵,沖在了最前面。
這就是白送的軍功,白得的便宜,不搶個先,怎麼對得起盡早起的那課吉卦?
然而,就在郭汜興沖沖的要建功立業的時候,一個中軍來的傳信兵打斷了他的興致。郭汜大是不耐煩:「稚然什麼都好,就是太婆媽了,他不會是又想叮囑俺,讓俺不要冒進,免得中埋伏吧?」
「回稟將軍,李將軍讓您速返中軍議事,大軍暫停前進!」
「什麼?」郭汜驚疑道:「都過了河了,突然要停下?出什麼事了?」
「屬下不知……」傳令兵搖頭,郭汜還待追問,卻聽得軍列兩側儘是高呼聲,「止步!全軍止步!」
他知道老搭檔是來真格的了,於是不再多問,縱馬往中軍疾馳而去。
見到李傕,郭汜劈頭問道:「稚然,到底怎麼回事?」
李傕面沉如水,冷聲道:「運城已經被攻破了,白波軍中出了能人,能施展妖法,摧牆毀壁於無物,還能驅使黃巾力士!如今他們正在攻打衛家其他塢堡,最新的消息是,他們在解縣外修祭壇,還沒建好,城內的守軍就棄城而逃了。」
「這麼厲害……」
郭汜心理素質不錯,聽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消息,也沒有大驚小怪,他搖頭晃腦了一會兒,唏噓道:「這仗的確不能打了,天命在白波那邊啊!俺就說呢,拜神得虔誠,失了聖眷,什麼事都幹不成,你們都不聽我的,這下信了吧?」
「倒也不是不能打,如果衛家那些人不這麼孬,能堅守一陣子,咱們出奇兵,用鐵騎迂迴突襲,也能打白波賊一個措手不及。可衛家那些守將一個個都是白癡,潰兵已是驚弓之鳥,他們居然還傻乎乎的往城裡引,不封鎖消息,這麼搞,軍心不亂才怪呢!」
李傕搖搖頭,搭檔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論,他早就聽膩了,讓他感到遺憾的是,錯過了戰機。不過,他的出兵速度已經算是很快了,總得讓白波賊在城下耗些時日,才能削弱對方的士氣吧?誰想到有妖人出現了呢?
郭汜問道:「那現在怎麼辦?派人去安邑,讓他們出兵配合,兩面夾擊?」
「來不及了。」李傕繼續搖頭,「韓暹的兵馬已經南下了,安邑以西的白波賊已有近五萬之眾,又有堅城可守,安邑的郡兵能有何作為?最讓人惱火的是衛家那些蠢材撤退前居然沒放火燒糧!」
李傕將馬鞭用力一甩,發出了一聲凌厲的破空聲,牙也咬得咯咯作響:「我問過了,單是運城的糧倉,就有至少五十萬斛糧食,加上解縣那兩個新被打下來的,恐怕已經超過了百萬!百萬斛糧食啊!就這麼白白的送給了賊寇!」
「絲!」郭汜倒抽一口冷氣,眼珠子開始泛紅:「一百萬?老天,衛家居然這麼富!早知道,咱們就應該搶先動手哇!」
「哪有那麼容易!」李傕曬道:「你以為我沒打過他們的主意嗎?我派人去看過,那幾座塢堡修的不是一般的堅固,就算器械、兵馬都充足,想攻下來也得傷亡慘重,得不償失。」
「果然!」郭汜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學好法術才是正經!」
李傕看都不看他,沉聲道:「退兵吧,快馬將消息送到洛陽,向丞相告急,讓丞相早做定奪。」
郭汜點點頭,贊同道:「嗯,對方有仙法助陣,打也是打不贏的,光是雷火霹靂就夠受的了,萬一再來個撒豆成兵,就算換了皇甫義真那廝,一樣得吃不了兜著走……誒,稚然,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走了?」
……
華陰。
「牛中郎,你怎麼了,受風寒了嗎?」張濟很納悶的看著上司,明明已經離開洛陽這麼遠了,老婆也沒帶在身邊,他怎麼還一個勁的哆嗦呢?
「誒,我啊,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身上一直冒寒氣,總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牛輔捧著杯熱湯,但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說著,他又抖了一下。
「不祥的預感?」張濟抓抓頭皮,他也有種不祥的預感,牛中郎這是要犯病啊。
「嗯,就好像華陰那天晚上似的……」牛輔抖得更厲害了,「要出事,沒準就是那個王鵬舉又搞出什麼事了,嗯,河陰、華陰,這地名都不怎麼吉利,要出事,肯定要出事!」
「不可能吧。」張濟倒是能理解牛輔的恐懼,河陰那個晚上對牛輔來說,可說是一生的轉折,要是沒有那天發生的那些事,牛中郎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嗯,還連累了自己。
張繡身後站了個白袍小將,聽著這邊對答,幾次都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開始在張濟的連番示意下,還能勉強壓抑,聽到最後,他也再忍不住了,揚聲喝道:
「哼,可惜叔父去孟津的時候,繡未曾隨軍,不然的話,哪裡還有王鵬舉那廝逞兇的機會?可恨,著實可恨!他若真的西出函谷,也不須調遣軍馬,只消繡一人,定能取他首級來見!」
張濟嚇了一跳,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卻是聲色俱厲:「佑維,牛中郎面前怎可無禮?還不快向牛中郎道歉?」
張繡性子也很強,哪裡肯低頭,叔侄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時僵在了那裡。
「好啦,好啦,年輕人有點銳氣是好事。」牛輔脾氣原本就不錯,屢經重挫之後,如今變得更加和氣了,他打圓場說和道:「初生牛犢不怕虎,等見識過那王鵬舉的本事,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牛輔的感慨是由衷而發,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可他這話聽在張繡耳中,那是要多氣人有多氣人!武藝手段姑且不論,單說年齡,自己學成武藝後出道,迄今已有十餘載,二十多歲的人了,跟一個弱冠少年比起來,居然是初生牛犢?
這不是侮辱人嗎?他本來就是個火爆霹靂的脾氣,哪裡受得了這個,可待要發作時,卻見牛輔一臉誠懇,並無半分嘲諷之意。
伸拳不打笑面人,就算牛輔不是主將,他這火也發不出,當下只氣得滿面通紅,就差把鬍子,就能跟關羽媲美了。
「報……」就在氣氛尷尬的時候,外間一陣腳步聲急響。
牛輔嘴唇顫了兩下,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張濟見狀,只能越俎代庖了一次:「何事?」
「陝縣來信,河東有變……如今,白波勢力大漲,前鋒已至蒲阪一帶,不排除他們有繼續進兵,圖謀關中的可能!李將軍請牛中郎提高警惕,千萬不要疏於防範,以至於給蛾賊留下可乘之機。另外,雖然還沒確認,但種種跡象表明,白波賊有攻城秘法,無堅不摧,城關雖險,卻不足以依仗,一旦蛾賊在城關前修築祭壇,請牛中郎務必派遣死士,予以摧毀!」
「啪嗒!」牛輔手裡的茶杯掉了,張濟叔侄也顧不得寬慰或表示不屑了,他們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信使,眼神中儘是茫然。
自從出了個王鵬舉,這天下事是越來越古怪了,白波軍都會攻城了,還有秘法!這世道,還讓不讓老實人活了?
「是王鵬舉,一定是他!」靜默了片刻,牛輔突然一蹦老高,像瘋了似的大叫大嚷道:「一定跟他脫不開關係,不行,這華陰不能待了,走,去長安,他要再跟來,就回西涼!」
一邊喊著,他一邊自顧自的跑出去了,剩下信使和張氏叔侄面面相覷。
張繡遲疑著問道:「叔父,牛中郎這是……」
張濟長歎一聲:「唉,都是王鵬舉造的孽啊!牛中郎這是心病,難了。」
「那現在……」
「你帶一隊輕騎追上去,護送他去長安。我留此駐守,傳信洛陽給丞相,向他告急!」
「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