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又見請戰,眾皆嘩然,緊張的氣氛一下就消失了。
和王羽在河陽大營的那次請戰相比,這一次,他的請戰給眾人帶來的不是驚訝,而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果然……是個愣頭青啊,難怪會做出那麼多瘋狂的事呢。
不少人都鬆了口氣,不滿者亦有之,更多的人則目露鄙夷之色,只有少數人皺著眉頭,陷入了深思。
目露讚許之色的唯有王匡一人,有心人見狀,心中鄙夷之意更甚。
有其父必有其子,傳說果然是充滿了謬誤的,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而已,構不成多大威脅,操作得好,反倒可以利用,將其價值發揮出來。
刺董只是因為運氣好;
孟津大捷同樣如此,只是牛輔太無能,被殺了四個裨將就膽怯逃跑了,讓這小子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日前報過來的那場敗仗,同樣是陰差陽錯。傻小子本來就急著動身來酸棗呢,結果并州軍剛好就出現了,稀里糊塗的放棄了主要目標,跑去攻打韓浩的營寨。
總而言之,這個傻小子威脅不大,又恰逢其會,剛好拿來做炮灰。
袁紹臉色一下變得柔和起來,換成了一副長輩對晚輩說話的語氣,撚鬚笑道:「很好,當仁不讓,報國當先,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便是要有這種意志。公孫將軍乃是宿將,精通韜略,戰陣經驗更是老道,鵬舉須得虛心向公孫將軍請教,以期更上層樓啊,呵呵。」
「哼!」沒等王羽措詞辭謝,就聽得耳邊一聲冷哼,聲音中儘是憤懣之意。
不用轉頭去看,王羽也知道是誰,從揚聲請戰開始,公孫瓚冰冷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單如此,王羽還知道對方惱怒的原因。
從目前的瞭解看來,公孫瓚應該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初來乍到,被韓馥刁難,袁紹擠兌,他的火氣已經很大了。剛剛如果鬧上一場,出戰之事也許就不了了之了,結果自己這麼一請戰,袁紹趁機敲邊鼓,公孫瓚就難以推辭了。
孤軍?現在不是了,河內軍好歹也有數千人馬,而且是打過勝仗的精銳,這樣的友軍甘為輔佐,公孫瓚再推辭,自然有些說不過去。
大義名分什麼的,袁紹也佔足了,一個晚輩後生都如此積極,你公孫瓚是當世名將,只有更積極的份兒,豈有畏縮不前之理?
公孫瓚只是有些衝動,並不是沒腦子,這些理由都很粗淺,他不會想不通。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請戰把他徹底逼進了死角,以公孫瓚的性格,對自己沒點怨恨,那才奇怪呢。
「軍情如火,事不宜遲,今日天色將晚,請公孫將軍明日一早便動身如何?將軍先行,大軍行動遲緩,確認戰果之前,不可輕動,本將與諸君統親兵跟進,為將軍吶喊助威,以壯行色,待將軍功成,再為將軍設宴慶功,何如?」
袁紹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傢伙,接應沒有,反倒假借觀戰之名,又搞了個監軍的名目出來,一點機會都不給公孫瓚留。
「哼!」公孫瓚又是一聲冷哼,再狠狠瞪了王羽一樣,就此拂袖而去。
袁術緊跟著也要離開,走到門前,突然又站住了,先掃了眼王匡,然後轉過頭,冷笑著對王羽說道:「年輕人,做事要三思而後行,知道麼?動動腦子,不要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說完,他也走了。
被三國以沒腦子而聞名的袁術這樣教訓,看來哥的演技已經到達了一定水準了,王羽很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如同當日在河陽一樣,他這愣頭青的形象是裝出來的。
愚忠,是絕佳的保護色。韓浩就是因為有了這種印象,才中了緩兵之計,被王羽借刀殺人,一敗塗地。
除了讓敵人低估之外,這種保護色可以帶來的好處還很多。比如會吸引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才,在三國這個亂世中,野心家固然不少,但忠義之士同樣很多。
古人講究忠孝節義,近在眼前的愚忠,可能會讓人感覺不真實,進而產生疑慮。但如果是流傳在外的名聲,就不要緊了,只會讓那些心懷忠義的人更生敬重。
最後,興漢這個目標,跟王羽的最終志向也沒有根本性的衝突。
先用比較通俗易接受的大義名分將人才聚攏起來,然後潛移默化,用更進步的理念感染對方,經過艱難險阻之後,煉出來的就是真金了。
這就是王羽平定亂世的大略,揚忠義勇武之名,只是實現這個計劃的第一步而已。
以目前的情況看來,自己的計劃很成功。老爹王匡的愚忠之名,在名士圈子裡流傳甚廣,自己只要循著這個方向表演下去,就已經足夠了。
當然,在這個基礎上,自己需要再製造少許缺點出來,讓這個形象更加真實。
「鵬舉遠來辛苦,明日又要出戰,也早點去休息吧。」
袁紹向王羽淡淡的一擺手,然後轉向了王匡,做出一副很動情的神情來:「公節,當日在洛陽,你我並肩作戰,為國鋤奸時,吾便知汝忠義,今日一見,王家竟是滿門忠烈,堪稱名臣啊!待他日討逆功成,紹必表奏天子,極言泰山王氏之功。」
你才是忠烈,你一家都是忠烈!王羽在心中大罵,通過韓浩的供詞,他已經知道袁紹不懷好意了。
王匡之所以在河內橫徵暴斂,最初就是得了袁紹的授意。袁紹打的主意就是,利用王匡,聚斂錢糧,進而操控聯軍,達到他擴充實力的目的。
王匡的作用還不止如此,被他搶了的河內豪強,怨恨都極大,若是袁紹幫忙主持公道,自然會極大的贏得豪強們的感激,進而得到眾世家的擁戴。
不過,儘管王羽已經知道了袁紹的計劃,但後者只是算準了王匡的性情,很隱晦的暗示引導了一下,並沒有留下任何把柄。
沒有證據,想指證袁紹就是不可能的。其實,別說沒證據,就算有證據,王羽也不打算跟老爹攤牌,因為他根本不會信,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了。
「得盟主此言,匡敢不效死力?」被王羽嗤之以鼻的一句話,卻讓老王匡感激涕零。
這就是三國時代的名士效應,四世三公的袁家,就是這麼牛。
王羽知道這點,所以也不打算在這方面跟袁紹較量,除了武力之外,他最大的長處是見識。
袁紹是個標準的世家子,看起來無懈可擊,其實漏洞卻多得是。在自己擅長的戰場上與之抗衡,然後靜待時機,等對方自己犯錯誤就足夠了。
世家子多半都是樣子貨,不是因為他們的文才武藝不行,只是因為他們不擅長控制內心的**!控制不了**,最後就會被**毀滅,這是幾千年的歷史證明過了的。
定下了戰略,軍議自然也沒必要繼續進行了,眾諸侯各自散去,卻很快又結成了一個個的小團體。
陶謙向王匡打了個招呼,又朝王羽溫和的笑笑,便獨離開了,看方向,似乎是去尋公孫瓚了。
其他人也是各有去向,最受追捧的,當然還是盟主袁紹;其次則是兗州刺史劉岱。
據王羽的瞭解,由於地理、文化等諸多原因,兗州在大漢王朝的地位本就很高,兗州刺史也是水漲船高。
劉岱此人在歷史上並不出名,但實際上,這人在兗州名士圈中的威望相當高,連袁紹與之相處的時候,都是客客氣氣的。
而三國第一梟雄曹操,此時還遠沒成氣候,其對待劉岱的態度,只能用恭敬二字來形容。
歷史和現實的差距真是很大呢。
除了這兩人之外,就以王羽最受追捧了。
第一個過來打招呼的,是張邈、張超兄弟,這二兄弟算是東道主,跟王匡又有故交,過來招呼並不奇怪。
張邈是個相當溫和的人,弟弟張超則顯得很幹練,也很積極。結合自己對那位引路人臧洪的印象,王羽不由懷疑,張邈這個首倡者,到底只是掛個名,還是另有緣故。
張邈兄弟在聯盟中,起的就是個潤滑劑的作用,態度不能有太明顯的傾向性,簡單說了幾句,二人就告辭離開了。
第二個過來攀談的人,卻讓王羽微覺意外,這人生得儒雅俊秀,風度翩翩,簡直就是名士的標版,連說的話,也無處不體現著文化人的身份。
「鵬舉賢侄,那句莫愁前路無知己的詩句,卻是出於何典?聽起來似乎很有韻味,但格律卻有些……嗯,難不成是你自己作的?這就難怪了……小小年紀,文武雙全,又有忠義之心,難得,難得,不過,作詩賦,不能只講究用詞隨性,也得有些考據才好,他日有暇,不妨來找……誒,差點忘了,你與伯喈公……融卻是班門弄斧了,告辭,告辭。」
直到這人自說自話的走了,王匡的介紹才姍姍來遲:「這位是北海孔文舉,乃是……」
孔融麼?剛才裡面吵架,他一直不出聲,卻對一句胡亂引用的詩句這麼感興趣,也是個妙人呢。跟此人搞好關係也是有必要的,好處僅次於公孫瓚啊。
望著孔融的背影,王羽若有所思。
再來的是喬瑁。這人跟王匡沒什麼交情,不過他跟劉岱的關係比較惡劣,袁紹對劉岱籠絡得很,他在那邊自然不怎麼遭待見。
另外,公孫瓚和袁術那邊,對劉岱的態度也差不多,喬瑁在聯盟中很有些裡外不是人的意思,找上王羽父子,就不怎麼奇怪了。
這人尋的話題比孔融更有趣,例行的寒暄了幾句,便問道:「賢侄少年英雄,可婚配否?」
「尚未,不過……」有老爹在場,這種話題,王羽是不能自行回答的,王匡當然要說明情由。
其實喬家也是世代官宦,家世遠在蔡、王兩家之上,若是能結成親眷,對王匡來說也屬高攀,不過,他畢竟是以忠義為先的人,當然不肯毀諾,另攀高枝。
「是伯喈公的千金?可是,據瑁所知,似乎衛家也……」喬瑁顯得有些意外,他對王家、蔡家的情況所知甚少,但卻似知道點其他的隱情。
「也罷,此事容後再議,不是瑁有意壞人姻緣,實在是賢侄少年英雄,讓瑁見而心喜。其實就算蔡、王兩家結了親,我喬家也可以庶女嫁之……近年來,我喬家男丁不旺,女兒卻生了不少,樣貌也都還算周正……」
引起王羽興趣的話題,喬瑁不肯繼續多說,而是話鋒一轉,絮絮叨叨的說起喬家的家事來。
王羽本有意追問,可王匡卻聽得津津有味,一副深有感觸的模樣,與喬瑁聊得頗為火熱,王羽也不好打擾,只能暫且按下了疑慮。
同時,隨著話題的進行,另一個疑問又浮現出來:皖城喬家,很多很漂亮的女兒……不會是……
望著滿面笑容,頗為英俊的喬瑁,王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