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張濟和胖子異口同聲的叫道。
胖子只是開口,張濟乾脆一把拽住了牛輔的手,指著河對岸說道:「將軍請看,沿河列陣的,乃是王匡的泰山兵,其人數雖不多,但人手一把大黃力弩,破甲摧鋒,極為犀利。我軍甲仗精良,對付其他兵馬自是無往不利,可若是貿然前衝,恐怕……」
張濟在河陽吃過虧。從絕對數目上來說,他的損失並不大,但他卻很心疼,因為折損的都是他麾下最精銳的重甲步兵!
「那怎麼辦?」看著仇人就在眼前,卻奈何不得,牛輔又直勾勾的盯著張濟,一定要對方拿出個主意來。
「可以……以正兵攻之,檣櫓在前,藏兵於後,陣列而前,次第推進……」不知為何,張濟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
儘管如此,他的意見算是說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頂盾推進。強弩也不是無敵的,用騎兵衝陣是自找不痛快,用步兵就沒什麼壓力了。
「也好,就這麼……」牛輔只想快點解決問題,並不拘泥於具體形式。
「牛將軍!」胖子急了。
張濟的辦法不是不行,問題是時機錯了。若是剛抵達那會兒,牛輔沒陷入王羽的陷阱,跟他玩將領單挑,而是直接揮軍進攻,就算拿不下河內軍,也不會有什麼後患。
可現在就不行了,軍隊的士氣已經下降到了崩潰邊緣,對王羽的恐懼更是達到了頂點。前軍若是接戰不力,王羽那邊再耍點花樣,恐怕要糟糕啊!
胖子目視張濟,矬子裡拔大個,後者還算有點腦子,能保持清醒,一起力勸,說不定還能……
結果,這一轉頭,胖子徹底傻眼了。張濟剛才還只是有些走神,現在,他乾脆閉上了眼睛,一副神遊天外,很陶醉的樣子。
這是什麼情況?饒是胖子智計百出,人情練達,這會兒也有點發懵。靜下心仔細聽聽,他才算是有了點頭緒。
河對岸,似乎有人在彈琴,樂師的技藝還很高明,用一張瑤琴,竟然彈出了金戈之音!曲調很特別,在沙場上聽來極有味道,可問題是……
那少年怎麼會知道,張將軍沉迷此道的?
胖子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自己,也是在很偶然的機會,在張府做客時,才知道張濟酷愛音律,為此,他不顧身份的娶了個歌女為妻。
因為身份不搭調,所以張濟很少宣揚此事,其他人私下裡也不敢多議論,張濟自己手握重兵,而且,他還有個很能打,也很衝動的侄子。
「你到底有何話說?若是耽誤了戰機,本將饒不了你!」胖子千念百轉,其實只是一瞬間,但牛輔依然很不耐煩。
「屬下……」胖子本來是要勸諫的,西涼軍和河內軍誰輸誰贏他不在意,可他現在身在西涼軍中軍,很危險滴!
不過,張濟走神,牛輔一意孤行,敵人則把功夫做到了這種程度……事情好像已經難以挽回了,與其跟著倒霉,不如還是自尋出路吧。
胖子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他一改之前圓滑的態度,換上了一副慷慨激昂的語調和表情:「將軍,不能進攻啊!屬下適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都是真心,不能攻,強攻的話,恐怕……」
牛輔大怒。雖然對方變臉的速度讓他驚訝,但他無暇多想,他只知道,進攻在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死胖子把動搖軍心的話說出口。
「滾,賈文和,你給本將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本將看到你!」
「屬下……遵命。」胖子一臉悲憤的走了,看起來很是狼狽,但若有人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胖子離開的時候,嘴角是帶著笑的,那是如釋重負般的笑容。
「全軍前進!」趕跑了礙手礙腳的人,牛輔意氣風發的一揮手,傳令進攻。
可是,戰鼓昂揚,號令嘹亮,軍列卻只產生了一陣波動,而非牛輔預想中的全軍突進。
「怎麼回事?你們都是怎麼帶的兵?」牛輔大怒,召集眾將,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將軍,末將麾下士卒,懾於那王鵬舉之威,畏縮不前!」
「將軍,我軍士氣本就萎靡,此人孤身突前,揚聲叫陣,連殺四將,卻無人應戰,士卒懼已膽寒?」
「將軍,不除此人,恐怕……」
眾將叫苦不迭。
「胡說,上萬人的大軍,怎麼會害怕一個人?看清楚,他只有一個人,兩手兩腳,不是三頭六臂!大軍直接碾過去,他就死定了!」牛輔暴跳如雷,他其實也後悔了,後悔開始的時候上了當,如果那個時候不理會對方的挑釁,也許……
「各歸本陣,傳我將令,全軍前進,有畏縮不前者,殺無赦!」
嚴令之下,西涼軍的軍陣終於開始向前移動了。
牛輔籌謀的時間並不長,王羽一直在冷眼旁觀,他不怕耽誤時間,耽擱得越久,西涼軍的士氣就越低,要擔心的是對方。
「推進?還真的是在推呢,這速度都趕上烏龜了。倒是剛才那個胖子,賈文和?難道是那位毒士賈詡?可是,這形象似乎有點……好吧,以貌取人是偏見的開始,胖子,也不一定就是老實人,不過,無雙毒士是個胖子,好像很違和啊。」
賈詡並沒有注意到,從他出現開始,王羽鷹隼一般的眼神,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等到牛輔一聲怒喝,將其斥退的時候,王羽的眼睛更是大亮。
還好,不管是不是本尊,反正是不受重用的,那就沒什麼威脅,反而會成為戰利品。價值麼,可能還在贏這一仗之上!
王羽縱聲長笑。
西涼軍再次止步,他們被嚇到了。
牛輔高聲怒吼,各級將校狼狽不堪,揮舞著馬鞭或是連鞘的鋼刀,拚命驅趕著,想讓士卒恢復鬥志,繼續前進,但收效甚微。
士卒們彼此推搡著,就是不願意前進,彷彿前面等著他們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魔神似的。
將西涼軍的亂相看在眼中,王羽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時機到了。
他單臂持槍,斜舉向上,舌綻春雷,猛然喝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有敢決一死戰者,儘管放馬過來!」
「不用理他,只當是敗犬狂吠,全軍殺上去,將他斬成肉泥,取得首級者,賞萬金!」牛輔這次學乖了,單挑?若是沒把呂布趕走,還可以試試,現在麼,還是陣列而戰的好。
重賞喚醒了士卒的理智和鬥志,他們重新站齊了隊列,開始緩緩前進。
牛輔如釋重負的長出了口氣,就在這時,他身邊的衛士突然從馬上站了起來。
「何事?」牛輔剛落回肚裡的心又懸起來了,他急問道。
「將軍,遠處似乎有煙塵……」衛士向北眺望著,面露驚容。
「煙塵?」牛輔心中一凜,急忙起身觀望,一看之下,更是大驚失色。
煙塵起自大河北岸,由東方滾滾而來!從那個方向來的軍隊,不可能是友軍,很可能是……
「援兵來了!」
「是袁將軍,盟主的主力大軍到了!」
「盟主來了,眾人還不奮勇向前?追隨少將軍,殺西涼人一個片甲不留!」
「對,不要讓袁將軍奪了頭功去!」
「進攻,進攻!全軍前進!」
河內軍爆發出了一陣震天般的歡呼聲,隨即,將校們的號令聲也開始響起,口令只有一個,前進!
作為前鋒的泰山兵更是士氣如虹,在第一時間踏上了河冰。弩矢發出了森寒的光芒,殺氣四溢。
與此同時,西涼軍的動搖更加劇烈了,後軍甚至已經出現了零星的逃兵,前軍也多驚慌失措,倉皇四顧。
「元江,怎麼辦,現在怎麼辦?」牛輔慌了,他確實沒什麼將才,更談不上大將之風,董卓蹂躪,早就將他性格裡那些積極進取的因素抹殺光了。
「將軍,你有沒有聽到琴曲?」張濟臉色也有些蒼白,聲音也略帶顫音,但是他回答卻讓牛輔恨不得踢他兩腳。
「什麼琴曲?這當口了,哪還有什麼精神管那些?」
「此曲的意境是……」下一刻,張濟臉色大變,突然高喊起來:「十面埋伏!對,一定是十面埋伏,將軍,有伏兵,快,快快撤兵!」
「……」唯一的助手也亂了手腳,牛輔更加無所適從了。
然而,這裡是戰場,他面對的敵人把握戰機的能力更是天下無雙,哪裡有時間讓他發呆?
王羽發動了衝鋒!
他沒有等待後續部隊,視面前的上萬人馬於無物,就那麼端著長槍衝了上來,吼聲如雷:「不要走了牛輔,殺!」
「殺!」河內軍齊聲響應,泰山兵持弩走的稍慢,輕裝的郡兵後發先至,已經衝過了河中央。士卒們完全沒有以寡敵眾,以弱擊強的覺悟,只是恨不得多生幾條腿,好能追隨在那個雄武無雙的身影身後,殺敵制勝。
「咚!咚!咚!」少見的,戰鼓聲在衝鋒之後發起,不過,對河內軍的將士來說,他們已經不需要戰鼓來激勵了。英勇無敵的主帥,以及聲音雖小,但卻始終縈繞在耳邊那一縷琴音,已經足夠讓他們熱血沸騰了。
玉帶般的河面上,滿是攢動的人頭,閃亮的刀槍,人人爭先,個個奮勇,河內軍展開了全面反擊。
西涼軍沒能撐到最後關頭,王羽的衝鋒,成了天平上的最後一顆砝碼。
西涼軍的士氣降到最低,他們崩潰了!
士卒們忘記了身邊還有同伴,忘記了自己一方人多勢眾,他們的眼裡,只有那個恐怖的煞神挺槍殺來,槍尖上,依稀還有鮮血滴下!每個人都覺得,那個殺神是衝著自己來的。
既然無法匹敵,那就只能逃跑,將校們為遠方的煙塵所懾,也正六神無主,哪裡還顧得了許多?
於是,再沒什麼可以阻擋西涼軍的潰敗,龐大的軍陣瞬間瓦解,紛亂的人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扇面,然後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寨牆上,韓浩與司馬馗驚駭至極,久久無語……
名震天下的西涼鐵騎,在只死了四個人的情況下,被人一聲吼,就全軍崩潰了?這……究竟是西涼軍徒有虛名,還是那個王羽真有神助?
韓浩沒注意到,他身後的幾個親衛都是汗出如漿,臉色煞白,戰慄得站都站不穩了。
就在不久前,他們去河岸勘查地勢時,曾親耳聽到王公子的長嘯,當時,他們還很是嘲諷了對方一番。現在一回想起來,自己這些真是不知死活啊!那天哪裡是勘查地勢去了,分明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