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夢潮……」
露易絲輕輕地牽起了柳夢潮的衣角,像是躲在芭蕉葉下的小貓抓著從泥土裡鑽出來的蒲公英。她的聲音是如此的輕柔,似乎這只有著茶褐色眸子的小貓知道,只要自己的聲音大一點點,蒲公英的花瓣便會從自己面前飛走。
所以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風。
柳夢潮微笑著,聽著坐在自己身邊露易絲的話。那比風還要輕柔的話,緩緩地吹動著露易絲桃紅色波浪長髮,在這清晨的陽光中微微地飄揚著。
「我在這裡。」柳夢潮微笑著答道。
「不要過去。」
露易絲撇過了頭,看著陽光在塔頂的倒影。倒影是黑色的,像是柳夢潮的雙眸。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曾經見過柳夢潮之後做的夢。
現在……露易絲想要盡自己最後的努力,讓這個夢保存下來。
「不要過去……我看到他們了。」
「嗯。」
柳夢潮微笑著點了點頭。他也看到了。
鷹眼的世界中,代表著敵意的紅色光點一點點地從地平線上湧上來,像是清晨第一波從海洋深處湧來的海潮,一條筆直而漫長的線,沒有盡頭。
「那天高小宛和你們的討論……」
「沒有必要。」
柳夢潮微笑著否定了露易絲的話,根本沒有讓她把這句話說出來。
「我說過,他們一定會來,我們也一定會贏。」柳夢潮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陽光灑在柳夢潮的肩上,像是給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披風。披風的一角掠過露易絲的臉龐,將少女嬌嫩白皙的面容染紅。
「可是……」
露易絲還想要說話,卻不自覺地低下了自己的頭。桃紅色波浪長髮從露易絲潔白的雙頰處掠過,停留在了露易絲黑色披風上,像是短暫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蝴蝶很脆弱。很焦急,似乎只是在等待著一陣微不足道的風,然後便要展翅飛去。
風,便在這時起了。
柳夢潮站起了身,他看著像是潮水一樣緩慢湧入羅馬城中的喪屍,向著露易絲伸出了手。
「來嗎?」
「嗯?」
露易絲抬著頭,茶褐色眸子裡面閃爍著閃亮的露珠。像是清晨剛剛綻放的花朵,還沒有呼吸夠快活而溫暖的陽光,便已經被人駐足欣賞了。臉龐微微有一些紅,像是晚間晚霞的顏色,這股顏色很淡,卻又濃烈而香郁。
「嗯。」
小手輕輕地搭在了柳夢潮大手上。桃紅色波浪長髮微微地晃動著,伴隨著少女輕聲地呢喃。
「吶……柳夢潮……你是我的使魔吧?」
「嗯。」
「我是一個很厲害的魔法師吧?」
「嗯。」
「吶……很厲害的魔法師的使魔,也一定會很厲害吧!」
「嗯。」
「所以……所以……使魔無論怎麼樣……都……」露易絲緩緩地站了起來,桃紅色波浪長髮宛如瀑布般柔順地披散在了露易絲身後,灑落在黑色披風上,「都不會……死吧?」
「當然。」
柳夢潮回答的理所當然,他的手理所當然地握著露易絲的手。猩紅色的風衣猛地被風胡咧咧地吹起。像是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
「走!」
當空躍下,只見空中光影一閃。
星空之門穿越星空來到了柳夢潮腳下,蕩漾著空氣,托著柳夢潮緩緩地從塔頂走下。
而在柳夢潮的前方,數不清地喪屍,開始肩挨著肩,腳挨著腳,一個接著一個宛如木偶般走進了柳夢潮的視線之內。
「不要離開我。」
柳夢潮輕輕地攬著露易絲的肩膀。嗅著少女秀髮上宛如梔子花的香氣,微笑著說道。
「嗯!」
露易絲用勁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頭埋在了柳夢潮猩紅色的風衣裡。
喪屍便在不遠處,沿著滿是青苔的道路緩緩前行。喪屍們沒有觸覺,感覺不到自己腳下路面凹凸不停,喪屍沒有視覺,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世界燦爛多彩。喪屍也沒有聽覺,他甚至不知道,那個藏在柳夢潮風衣裡的少女在輕輕地歎息。
所以他只是很淡然地舉起了自己的手,向著走到他面前的柳夢潮抬起了自己的手。
「唰!」
一道銀色的劍光從柳夢潮的眼前閃過。一隻手臂飛向了天空。柳夢潮走得很慢,就像是在旅遊,他的眼睛微微地瞇著,看著遠處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喪屍潮。
在柳夢潮的兩邊,便是能夠一躍而上的房頂。這些蠢到只會走直線的喪屍,絕對不會踮起自己的雙腳,跳上牆壁的。
只是……
柳夢潮感受著露易絲的小手緊緊地拽著自己的風衣衣角,藏在黑色披風下的身體還在微微地顫抖。
想到這,笑容便已經不自覺地從柳夢潮的臉上綻放了出來。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黑色的黑檀木被柳夢潮握在手心裡,然後輕輕地扣動扳機。
「彭!」
一聲輕響,一道火光,一朵血色的小花開放在春風裡。子彈沒有飛,他正中眉心,無比溫柔,彷彿柳夢潮現在做的事情一樣。
黑色的黑檀木被柳夢潮拋向了天空,打著轉向前飛去。這只飛在了半空中的黑色的黑檀木安靜地看著柳夢潮手重新探進懷裡,然後取出了一柄與自己截然相反的手槍。
白色的白象牙。
比雪還要白的手槍,看起來更加嬌小一些。一陣彷彿珍珠跌落玉盤的聲響,滴滴答答地在柳夢潮的手中誕生出來。聲音並不急促,彷彿雨天從屋簷下滴落的雨珠,不緊不慢地在這地中海的海風中響了起來。
柳夢潮的腳步依舊在向前,白象牙已經被柳夢潮拋向了空中,追隨著剛剛那只黑色的黑檀木的腳步。
柳夢潮的步伐並不快,甚至有些慢。藏在柳夢潮懷裡的露易絲像是一隻蜷縮著的小貓,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探出頭來。
但是她覺得很安全,像是曾經的夢境一樣。自己在緩緩燃燒著的壁爐旁邊,柳夢潮坐在自己的旁邊,他為自己披上了輕薄地衣衫,輕輕地哼著歌謠,等待著自己陷入另一個夢鄉。
這樣的夢境不斷地在露易絲的腦海中徘徊,直到另一個夢境來臨。
柳夢潮抬起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長街的盡頭。
喪屍一個個在柳夢潮的身後排列著,像是恪盡職守的雕像,沒有絲毫的鬆動。他們每一個頭上都有著一朵凌空綻放的血花。
黑色的黑檀木與白色的白象牙依舊相互依存著,在天空之上盡情地旋轉著,劃破了寂靜的天空,襯托出了天空的底色。
一抹驕傲卻讓人憂鬱的藍色。
柳夢潮微笑,看著在長街盡頭最後一隻喪屍。喪屍穿著一件黑色禮服,繫著一條彬彬有禮的紅色領帶,在紅色領帶的頂端別著一根金色的胸針。
喪屍抬起了頭,他似乎在微笑。滿是鮮血的雙眸,一刻不停地看著柳夢潮的雙眼,看著柳夢潮懷中抱著的小女孩。
「柳夢潮……」
露易絲的低語聲從柳夢潮的懷中傳了出來。
喪屍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在他的身後是一片連綿不斷地古老建築,淡黃色的牆面上爬滿了碧綠色的青苔。
「我們到了嗎?」
露易絲在柳夢潮的懷中輕聲問道。
柳夢潮側著身抬起了左手,從喪屍雙手之間穿過。一柄纖細俊秀地袖劍從柳夢潮的手腕下探出頭來,貪婪地嗅著久違的陽光。
噗!
一聲輕響,一朵血花在袖劍上綻放開來。
帶著喉間的一抹鮮血,喪屍身子停在了原地,緩緩地搖晃著,卻還沒有倒下。柳夢潮微微一笑,從喪屍的身邊走過。
「呼!」
露易絲終於從柳夢潮的懷中探出了自己的頭來,桃紅色波浪長髮貪婪地呼吸著混合著柳夢潮身影的陽光,連帶著茶褐色的眸子也在盡情的微笑著。
在這雙茶褐色的眸子之前,青山連綿不絕,像是兩撇嫵媚的眉梢。
「結束了嗎?」
露易絲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著柳夢潮說道。
柳夢潮沒有回答,在天空旋轉著的雙槍不分先後地落在了柳夢潮的身前,插進了溫暖濕潤地泥土裡。
啪……啪……
先是兩聲輕響,像是大雨之前的前奏,輕輕地響起。緊接著,雨聲更加迅猛了起來。長街上的喪屍一個接著一個倒下,鮮血從他們的眉心流出,匯成了一條小巧而蜿蜒的河流,流向了羅馬城的深處。
柳夢潮抬起了頭,看著芳草的盡頭。
那裡似乎是地平線的盡頭,在那盡頭之處沒有陽光,只有一個又一個緊緊挨著的腦袋,不分先後地從地平線上跳了出來,出現在了柳夢潮的視野中。
「我想沒有。」柳夢潮微笑著說道,「但是一定會結束的,我有預感。結局一定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