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黎明時分行駛在華北平原上。
程輝在5點半左右就醒了，這是當兵多年養成的習慣，他乘坐的這節臥鋪車廂裡，絕大多數人還在沉睡，過道裡偶爾有人走過，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他側著身從躺著的臥鋪探出頭，然後用手扒住床沿，輕輕跳到地上。
藉著走道裡微弱的燈光，他從下鋪的床底拿出鞋來，摸索著穿上，然後拿起裝著洗漱用品的小包前往車廂一頭的洗臉間。
初春季節，天亮得很晚，車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用涼水洗了把臉，他抬起頭，鏡子裡出現一個年近四十，體態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的臉，留著整齊的分頭，剛刮過鬍子的下巴略微有些發青，保養得很好的臉上戴著副精緻的琺琅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文質彬彬。
就是新穿的一身軍裝有些不太合身，略微有些緊，他扭動了兩下，似乎想讓身體適應這身打扮。
這是一列從古城西安開往首都北京的一趟旅客列車，程輝沒想到的是自己在退役九年後，又重新被徵召服役。
自1925年自己從西伯利亞復員回到陝西老家，並沒有如一般的戰友那樣進入政府機關，而是在舅父的幫助下，創辦了一家經營農業機械和汽車生意的貿易公司。憑藉著昔日戰友們的關係，再加上自己的辛勤努力，現在每年都有十來萬元的收入，在這個平均工人工資每年只有三、四百元的時代，也算是小有成就的富裕階層。
生活本來可以無憂無慮，一直地這樣過下去，可是，隨著戰爭爆發，越來越多有經驗的退役軍官被重新徵召入伍，當幾天前他接到徵召他前往北京的陸軍裝備部報到的通知，他知道，這樣寧靜安穩的日子將會一去不返。
程輝結婚已有八年，有一個幸福的庭，夫妻倆有一兒一女，在西安有一棟兩層的花園別墅，有汽車，這是大多數中國人都十分羨慕的生活。當妻子接到自己的入伍通知後，竟有些不知所措，沒有經歷過戰爭她被嚇壞了。
「沒事，沒事，又不是去前線，誰還會讓我這麼大歲數的人去跟敵人面對面打仗，只不過會是一些後勤方面的工作，根本沒有危險。」程輝安慰著撲在懷裡哭泣的妻子，不過內心十分失落，上不了前線就意味著缺少立功的機會，但也意味著缺少晉陞的機會，這是軍隊裡的遊戲規則。
自己一個已經三十九歲的過氣軍官，肯定不會有什麼光明的前途。
他用涼水又拍了拍額頭，這麼喪氣的想法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舖位前，列車員已經在挨個叫醒那些在熟睡中的旅客，列車的終點站北京就要到了。
「程輝，歡迎你重回陸軍！」位於長安街上的軍事委員會大院離總統府不遠，共和軍五總部加上陸軍總司令部和海軍總司令部，十幾個機關都被塞到了個大院裡辦公，雖然這裡建起了十二棟辦公大樓，但各辦公室還是滿滿當當，人滿為患。
共和軍陸軍裝備計劃處處長宋伯年少將伸出手來，早年他在天義源商行當情報員時曾在他手下做過事，據說這次自己被重新徵召服役，部分出於這位前上級的推薦。
在客套一番後，宋伯年將話頭轉向正題：「由於戰爭的原因，我們需要大批熟悉機械和工廠生產方面的專家，來協調落實裝備的生產計劃，這也是陸軍部這次將你重新徵召服役的原因。」
程輝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聽明白。
「那好，裝備計劃處最近成立了生產協作科，十分需要人手，你先去那個科裡。」
陸軍裝備計劃處並不歸陸軍總司令部領導，而是總裝備部下屬的一個部門，負責編製陸軍裝備的生產計劃，並向各生產工廠下達生產任務，並統計生產任務的完成情況。平時，這個部門實際上只與各軍工企業打交道，負責把經過國會批准的生產任務合理地分配給各大軍工企業。
由於經濟危機的影響，加之在東北與日軍的軍事對抗，國內經濟重點逐漸轉向軍工行業，許多民用企業轉而開始大量生產軍工產品，由於要協調原料的分配及運輸，成品及半成品的存儲及轉運，向各生產企業派駐軍事代表等事項，裝備計劃處的任務驟然增加。
生產協作科是新成立的科室，佔了三個房間，裡面擺了一些看樣子是新添置的辦公桌和櫥櫃，不過上面什麼東西都沒有，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幾個年青的參謀人員正在無所事事地閒聊，見到宋伯年的參謀領著一個上了年紀的中校進來，連忙起身敬禮。
程輝的職位是主任參謀，其實就是負責協調陸軍機械車輛生產這一塊的副科長，科長謝洪石上校還沒有報到，宋伯年的參謀向辦公室裡的幾個年青參謀簡單宣佈了一下程輝的任命之後就離開了，現在房間裡反而他成了最高的領導。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原來在共和軍第一集團軍新編36師服役，25年退役後自己開了一家貿易公司，主要從事農機和汽車生意，這次重新服役，很高興能各大家一起共事。」屋裡就屬程輝軍銜最高，而且歲數最大。這些年青的參謀們最高的軍銜才是上尉，其他的看起來都上剛從軍校畢業的少尉和中尉軍官。
「你好，長官！」那名約有二十五、六歲，身村瘦高的上尉首先伸出手來，「我叫霍存新，畢業於張家口軍工，原來在太原兵工廠任軍代表，昨天剛來報到，很高興能認識你。」
程輝與這位新同事握了握手，張家口軍事工程學院是由原來的西北陸軍學院分離出去的軍工院校，與福州軍事工程學院，北京軍事工程學院並稱國內三大軍工學校，主要是為陸軍培養軍工人才。
「我叫景昊，剛從北京航校畢業。」一個長得相當英俊的年青中尉敬禮後說道。陸軍裝備部統管全軍的武器生產，小到單兵匕首，大到陸軍航空兵裝備的大型運輸機，其中槍械裝備局、火炮裝備局、運輸車輛裝備局、裝甲車輛裝備局、航空裝備局、無線電及通信裝備局是主要的職能部門，生產協調科主要是和這些職能機關聯繫，基本上數人負責一攤，看樣子景昊是負責與航空局打交道那一塊的參謀人員。
大家還沒完成自我介紹，只見宋伯年的參謀又推門進來，打斷了大家的談話，「程少校，處長請你馬上過去一趟。」
程輝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參謀人員去了宋伯年的辦公室。
宋伯年正在一些文件上簽字，一名參謀軍官站在桌旁偶爾會向他簡單解釋一下文件的主要內容，見到他進來，少將示意他先坐到一旁的沙發上等一會兒。
在簽完幾個文件後，那名參謀合上文件夾後離開房間，宋少將將頭從辦公桌上抬起來，然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程輝手上，「少校，這裡有個很緊急的任務，需要你能盡快作出一份詳盡的評估報告出來。」
程輝翻開文件夾，然後迅速地看了起來，利益於這些年做老闆的經歷，他很快就看完了這份文件，然後挑出了重點。
「這件事的確有些麻煩，您知道國內四大坦克裝甲車生產廠的發動機一向是從四大航空發動機公司訂購，如果從民用內燃機廠訂貨，質量上怕無法保障。」程輝在合上文件後說道，總裝備部要求在今年七月底前完成3000輛新式坦克和裝甲車輛的生產，由於近期飛機的訂購數量劇增，國內主要的軍工內燃機廠商無法提供足夠的發動機，只能依靠民用內燃機廠來填補超過一半的空缺。
軍用的發動機和民用的汽車、拖拉機所使用的內燃機幾乎是兩個概念，民用產品一般注重的是產品的經濟性，而軍工產品首先注重的是耐用性和大的推重比。共和軍最近定型的35式坦克發動機設計功率為390馬力，而國內民用產品即使是大馬力的推土機功率也只有135馬力。正常的情況下陸軍裝甲車輛使用的發動機一般都是航空發動機改進而成，如果依靠民用內燃機廠生產，就要對工廠進行大的技術、工藝和設備的更新。
「雖然麻煩也要去做，這批坦克大部分要配屬給西北軍區，而且將民用工廠轉為軍工是總統下的命令，到時完不成任務，恐怕那位蔣司令會找上門來罵人！」宋伯年說道，蔣司令就是性格剛烈的西北軍區司令蔣承越大將，宋伯年和程輝都曾在其手下服役，也都親眼見識過這位長官罵人的功夫。
「首先發動機機體的生產工藝就要更新，民用內燃機殼體一般使用鑄鋼製造，而軍用發動機為了減輕重量，都會使用輕質的鋁合金材料做外殼。致於曲軸、缸體、活塞等的加工精度，我認為不會有太大的差距，主要是軍工產品為了提高耐久性而使用了更高性能的合金鋼，這是原材料的問題。」
國內四大軍工坦克裝甲車製造公司分別是包頭北方重工集團、太原西北重工集團、武漢華中重工集團和蕪湖長江重工集團，而為其提供發動機的製造商分別是上海滬東內燃機公司、蕪湖動力集團、武漢內燃機廠和福州內燃機公司。而在包頭，太原大軍工集團所在的北方，卻沒有一家軍用發動機製造商，這其中有歷史遺留下來的原因，也有和平時期根本沒引起重視的人為失誤。
程輝從宋伯年那裡拿到了一份國內規模較大的民用內燃機工廠名錄，他需要在其中挑選出其中技術和設備能力較強的企業成為第一批民轉軍工的發動機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