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日報報業集團。
凌晨四點,左卿伸了伸懶腰,面容疲倦,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左老師您寫好啦?」葉初忙跑過來,急迫地問道。
「嗯,你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心急,稿子還要審呢,通不過咱們這一晚上的辛苦就全費了!」左卿朝葉初慵懶地笑了笑。
「我先拜讀拜讀,學習學習!」葉初嬉笑著將稿子打印了一份,捧在手中認真地看了起來。
不能不說左卿報道功底的深厚,開篇編者按首先點出了農民工生存的現狀,隨後以醒目的大標題揭示了事件的根本——「誰來為死去農民工討回公道?!」
在報道後面,一張農民工眼含期盼、集體跪在地上的照片,讓人望之動容,那滿含期待的目光,又怎能讓人無視?
「好,老師寫的太好了!這篇報道要是發出去,一定會引起全社會的關注,這件事情也會被很快處理的,而且,今年的新聞大獎,說不定就是左老師你的了!」葉初一拍桌子,興奮地叫了起來。
「小葉,等審核通過再說吧,」左卿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繼續說道,「我們做記者的,不應該將榮譽太看在眼裡,那樣,就會變成純粹為了新聞而新聞,更多的應該要放在伸張正義上,即便稿子被槍斃十次一百次,也不能丟失這顆正義的心!」
葉初點了點頭,在心裡不斷咀嚼著這段話,他對於新聞記者的存在價值,又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當然,這也就是左卿說這種話才有用,因為她本身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言行一致的人,如果換成一個只會講大道理但是卻按照另一個規則行事的記者,葉初可能也就是禮貌性地認同一下。
兩人又探討了一下事件的後續報道計劃,隨後便趴在桌子上休息了。
這種熬夜的事情,葉初實習過程中,已經不止一次地遇到了,他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只是他雖然很睏,但是卻怎麼也睡不著,既為那些農民工的辛酸、委屈感到憤怒,又懷著忐忑的心期待著稿子的命運,就這樣,一直熬到了上班時間。
總編終於來了,掛著濃濃的一對黑眼圈,嘴裡一說話還吐著濃濃的酒氣。
還沒等左卿開口,他便直接將左卿叫到了辦公室。
「怎麼回事?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工地那裡鬧什麼鬧,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啊?」總編打了個酒嗝,滿臉憤怒地罵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添亂,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們新聞媒體要顧全大局顧全大局,你聽進去了嗎?那個工地,是市裡的重點工程,這麼一鬧,影響是很大的,到時候市裡壓下來,我都頂不住!」
「可是,那裡千真萬確發生了人命,我們難道就這樣不報道出去嗎?」左卿絲毫不懼總編,據理力爭。
「報道?我問你,報道後你想怎麼樣?讓馬總去坐牢?讓市領導臉上無光?還是讓我這個總編下台?」總編幾乎快要暴跳如雷了。
左卿還想說什麼,但總編卻揮了揮手,不想再聽下去,示意她出去。
左卿哪裡肯罷休,她性子就是這樣,因此,就站在總編面前,堅決不肯出去。
「好,好,你就站在這裡好了!」總編也是個看得開的人,索性不理她,「我出去!」
他說完便站起身要走出去,但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看了看號碼,總編瞥了一眼左卿,拉開門走了出去,留下她一個人在那裡發愣。
等了一會兒,總編走進來,坐回去,歎了口氣,望著左卿道:「算了算了,我再好好看看這稿子,然後再決定發不發!」
左卿一聽,有些意外地抬起頭,她本來已經做好了稿子被槍斃的準備,但沒想到這才一會兒功夫,總編怎麼來了個大轉變!
又過了一會兒,左卿興沖沖地從總編室裡跑了出來,向迎過來的葉初做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怎麼樣左老師,通過了嗎?」葉初急忙迎上前。
「嗯,本來是沒多大希望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總編又同意了,真是太好了!」左卿一臉的興奮。
葉初一聽也是非常的高興,這樣的新聞,要是發不出去,真不知道老百姓會怎麼看待記者這個職業。
「好了小葉,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左卿打了個哈欠,顯然她也很累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白天還有兩節寫作課,老師您也要好好休息一下!」
「都快畢業了,是不是特別珍惜現在的時光?」左卿微笑地問道。
「是啊,四年時光眨眼而過,我要好好地珍惜!」葉初感歎道,和左卿告別,走了出去。
晨光映照在海面上,泛著金色的光芒,稿子通過,明天的報紙就會登出,到時候,那些惡人,一定會受到嚴懲的。
想著想著,葉初長出了一口氣,一夜的勞累早就被興奮刺激得煙消雲散,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他平復下心情,安靜地看著沿途的風景。
藍海是全國有名的海濱旅遊城市,這裡的天格外藍,海格外碧,街道乾淨,規劃也做的極為漂亮。
藍海大學,就位於這條旅遊線路的終點,各國建築點綴在鬱鬱蔥蔥之中,看起來格外的舒服。
人行道上,拎著啤酒袋三五行走的老人悠閒地說笑著,晨光照在他們身上,朦朧而富有詩意,這與夜晚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還有三個月,葉初就要畢業了。
藍海早報已經有了簽約他的意向,只等他畢業,拿著畢業證和學位證辦好相關手續,他就可以像左卿一樣,成為一名記者,以手中的筆書寫人間的正義。
想到那些跪在自己面前的農民工,想到那和鴨舌帽一起抽煙的警察,葉初心中突然有些發堵。
這個社會,公道和正義究竟是否存在?
為何那些作惡多端的人,生活得如此的愜意,而那些老實巴交勤奮工作的人,卻不僅得不到辛苦的報酬,反而要命喪他鄉?
「終點站藍海大學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帶好您的行李,依次從後門下車……」。
巴士上響起的聲音將葉初從思緒中拉回。
學校到了。
下了車,緊了緊衣領,三月的海風,還是有些冷的。
四季更迭,再寒冷的冬天,也會走過,溫暖的春天,總會在人們的希望中到來。但是,寒冷的人生,是否會因為人們的希望,而發生改變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人生,本就有許多不可預知的因素……
「我擦,你丫一晚上野哪裡去了,老實交代,禍害哪個系的女生了?」一個粗獷的聲音猛地在教室裡響起,沒有絲毫的顧忌。
「傻逼,你以為個個都像你這麼騷啊!」葉初白了他一眼,看著馬偉坐在自己身旁,然後很自然地拿過他手中裝著早餐的塑料袋,從裡面摸出一個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我操,不帶你這麼幹的,這可是我的早餐!」馬偉苦著臉,看著手中只剩下一小半的包子,而且,那包子的肉餡已經無情地進入到了葉初的肚子。
「沒事,我又不嫌棄你!」葉初舔了舔嘴唇,目光又落在了走近的另一個男生手上,那裡,還有兩個包子。
「志遠,快跑,這廝剛從難民營出來,小心你的包子!」馬偉衝著那剛走進來的男生喊道。
那叫志遠的男生還沒來得及閃躲,手中的包子就少了一個。
「我靠,志遠你是念佛的嗎,買個包子還買青菜餡的,鄙視你!」葉初毫不在意志遠呆滯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又落到了另一個走進來的男生手上。
那廝手上,有個沒有吃完的麵包,剛才發生的血淋淋的一幕,清晰地落在了他的眼中。
看到葉初過來,他忙拿起麵包,伸出舌頭,沿著麵包周圍舔了一圈,然後朝葉初揮舞了揮舞,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麵包上滿是哥的口水,你還敢吃嗎?
想到這裡,他還得意地朝之前兩人笑了笑,那笑容中無比的自豪,為自己的聰明而自豪。
可是,他的笑還沒有來得及完全綻放出來,就直接凝固了,準確的說,是被葉初扼殺在綻放的搖籃中了。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麵包已經進入到了葉初嘴裡。
葉初嚼著滿嘴的麵包,拍了拍那廝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樂天,別挑戰哥的極限,哥的境界不是你可以仰望的!」
「我草,牲口啊……」三個人同時朝葉初伸出了鄙視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