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拉迪斯勞斯有一個絕好的原因要殺死安娜。
可是真的沒有理由不殺這自小相識,青梅竹馬的夥伴嗎,這隻小尾巴曾經跟著切薩雷和拉迪斯勞斯一起在泥巴中享受過他們全部純真的日子,一起擁有過少年時那可笑卻也永遠難忘的秘密,一起接受過老西博和安德烈-多利亞嚴厲的懲罰。
真的要殺了她嗎?
拉迪斯勞斯對於西博家族並沒有多少怨恨忿怒。
背叛,謀殺都不過是政治中的常事。
至於少女對自己求婚的態度和反應,就更加不值得一個成熟的男子漢去報復。
抑或者,在這有神明的位面,拉迪斯勞斯有一個更寬廣更自由的靈魂。
跪在地上的安娜,在恐懼和寒冷中無法把握時間,儘管拉迪斯勞斯做出決定並不算遲疑,她卻覺得刀架在脖子上已經幾個小時了一般。
「站起來吧,我怎麼會殺你呢,立下誓言,向我投降,直到交出贖金不得逃跑就可以了,安娜。」拉迪斯勞斯的美妙聲音終於傳到了安娜的耳中。
安娜立刻毫不猶豫地,用一個淑女絕不應該地歇斯底里的語氣回應:「我,安娜-西博,以利古裡亞執政家族西博之榮譽起誓」
「用你的信仰發誓。」拉迪斯勞斯打斷了安娜用西博家族名號起誓的語句,雖然西博家族不大可能賴掉安娜的贖金,但是用信仰發誓則有大得多的約束力。
但是這種約束力是由代價的,不同的誓言,就要供奉不同的祭祀給背書的神明,類似這種戰場上常見的俘虜誓言,如果以信仰起誓,那麼往往就要把贖金供奉三成。
安娜根本沒有任何氣惱拉西斯勞斯不信任自己的榮譽的情緒,立刻改以信仰立誓:「我,安娜-西博,虔信偉大的烈焰之王卡署斯,在此以祂的名義起誓,只要拉迪斯勞斯-多利亞保證我的生命安全和應有的權利,在支付合理的贖金之前,我決不反抗和逃跑。如違此誓,就讓我永遠被寒冷和潮濕保圍,死於污水之中。」
緊接著安娜,拉迪斯勞斯也舉手說道:「我願保證安娜的生命安全和應有的權利,並供奉安娜贖金的三成於偉大的烈焰之王。」
卡署斯的聖徽,「交纏的烈焰從兩人眼前一閃而過,這種異像表明烈焰之王已經接受了保證這項誓言的條件,這個誓言輕易是不會被破壞了。
得到保證拉迪斯勞斯伸出了雙手想要扶起安娜。
然而生命安全得到保障安娜不僅僅沒有站起來,反而向側面一倒,緊張到極點的少女在心神放鬆之後,徹底昏死了過去。
拉迪斯勞斯把她托在懷裡,在山風之中,有那麼一剎那幾乎懷疑這一切是否值得。
但是這僅僅是一剎那而已,拉迪斯勞斯不允許自己如此軟弱,他把安娜交給老約翰,然後對西裡卡老大說:「今天條件允許,我們應該誠摯地讚美我們的在天之父。」
西裡卡老大聞言,露出了興奮至極的表情。
等安娜就自行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黎明還沒有到來,少女發現身上裹著似乎原本屬於那個死去的眾賊之主牧師的亞麻外套和披風,手邊是同樣屬於那個倒霉鬼的水囊。
拉迪斯勞斯和他的兩個侍從此時正在目光所及之處,剛剛生死相鬥的地方,把十幾個死者拖到剃刀野豬一起,剛剛已經被瓜分的野豬身體也都被重新放在野豬巨大的骨架上,包括牙齒,心臟,皮膚這些,也全都被集中了起來,這一切都被烤肉身下的柴火圍城一團。
拉迪斯勞斯似乎正在整理衣物,清潔自己的雙手,用幾個水囊徹底地沖洗之後,西裡卡老大把一個火把遞到了拉迪斯勞斯的手上。
看起來拉迪斯勞斯是要在森林中舉行什麼宗教儀式。
一年以來拉迪斯勞斯的信仰一直是利古裡亞上流社會最熱門的一個話題,儘管和所有多里亞家族一樣,公開場合都承認密室政治之神-西瑞克陛下為歐羅巴之至高神,但是和所有哈布斯堡皇室成員一樣,他最近很少參加週末的暗日彌撒。
其他一些次要教會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拜訪,至少是公開拜訪。
沒有哪個教會會錯過宣揚,一個得到皇帝垂青的人物,傾向於自己所信奉神明的機會。
然而,所有的哈布斯堡重要人物,十五級術士皇帝查理五世,十九級術士代理大公費迪南德,新科十級術士拉迪斯勞斯都沒有拜訪過西瑞克教堂以外的神殿,而拜訪西瑞克教堂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僅僅是表達對當前歐羅巴至高神的必要尊重而已。
他們默存於心的信仰,是全歐洲最關心的問題,不過共識是,他們的背後一定站著一個非常強大,或者非常親近他們的神明。
對這個問題,同樣好奇到極點的安娜,喝了一口水後,勉強站了起來,走到了正在木柴堆旁邊開始低聲朗誦的拉迪斯勞斯旁邊,和老約翰一起靜靜地聽著祈禱詞。
「哈布斯堡歷代祖先在上,神聖羅馬帝國歷代先帝在上,讚美你們建立的光榮姓氏和偉大帝國。感謝你們用寶劍囊括了如此巍峨的山脈和豐沛的河流。承蒙你們的聰明睿智,如陽光布撒在帝國。平庸的後代拉迪斯勞斯承蒙恩澤,唯有略表寸心,在此以敵人的鮮血和雄壯的生命向你們致敬,請享用吧。」
隨著最後的一聲邀請,拉迪斯勞斯把火把投入了柴堆,不過由於助燃不足,在安娜看來隨時可能熄滅在夜晚的潮氣之中,安娜心中暗自高興,雖然拉迪斯勞斯的信仰從剛剛的禱告詞上看,應該是某種祖先祭祀,這種神明往往力量較弱,但是非常親近信徒,對信徒的支持不大,但是也絕少懲罰信徒的失敗,不過不論哪個神明對「祭祀之火滅了」這種事件,都會很惱怒的,也許懲罰不可能,但是祭祀無效是難免的了。
但是拉迪斯勞斯看上去一點也不為在潮氣中顫抖的小火苗擔憂,還制止了想要再加點柴火的老約翰,只是示意西裡卡老大配合自己。
安娜看著西裡卡老大此時在旁邊,雙手接過一把血紅色的小刀,然後捧過頭頂以示敬意。安娜看到刀身上一側刻著已經絕嗣昔日皇族的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姓氏和徽記,另一側安娜猜測應該是當代皇室哈布斯堡家族的姓氏和徽記,拉迪斯勞斯用左手用力握住刀鋒,鮮血順著傷口滴入火焰之中,本來非常微弱的火焰見血大盛,暗紅的火苗瞬間裹住了全部西博家族武士和眾賊之主的牧師,那只代表了祭文中「雄壯生命」的剃刀野豬,更是火焰的中心,激起了高達數米的火柱。
這才是真正的盛宴,用「邀請者」的鮮血才能激發的頂級祭祀。
隨著拉迪斯勞斯的鮮血一起匯入的還有匕首中的那些血絲,如今「盛宴的邀請函」又一次變得幾乎完全透明了。
作為火焰之主卡署斯的重要信徒,安娜對火焰非常敏感,她現在的感覺非常奇異,雖然面前的依然有如火焰一般的跳動,其實剛剛隨著拉迪斯勞斯的血液滴入堆,火焰就已經熄滅了,現在自己面前的並不是火焰,依然寒冷的溫度和暗紅「火焰」發出的巨大血腥味,印證著她的想法。
恍惚的安娜情不自禁地把心中的懷疑說了出來:「這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