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送完錢後,是打算回身走人的,但突然聽到墨鏡佬冷不防從嘴裡說出這麼一句,心裡也是詫異萬分。
我愣了一會,才吞了吞口水問道:「歐陽老地師,我……我沒聽錯吧?你說我活不久了?」
「少聽他胡說八道!」老豬奇跟上來就是一陣吼,沙煲大的拳頭又亮了出來。
墨鏡佬卻一臉的淡定:「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聽也罷。」
說完,就要抽身離去。
我連忙攔住了他,帶著滿腹的疑慮問道:「歐陽老地師,有什麼你就只管說吧,不必對我有所隱瞞。」
墨鏡佬點了點頭,悠哉悠哉地說道:「本來我是不喜歡多嘴的,講得多了別人也是愛聽不聽的,你說對不?」
然後墨鏡佬用手掂量掂量了剛剛我遞上的那一沓鈔票,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不過我看這些年來,像你這麼誠心又上進的後生不多了,我就為你卜上一卦,順道幫你指點迷津,你看如何?」
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又說:「這樣也好,那有勞歐陽老地師了。」
一旁的老豬奇卻完全不認可,已經在那絮絮叨叨起來:「這算命問卦,我可他女馬的不信!阿二啊阿二,你知道不?剛出生那年,老爺子幫我找了一個方圓幾十里路都威名顯赫的算命大師給我相面,那位大師說我面相很好,有帝王之氣,長大以後出入都有車,走哪都得搖旗吶喊,頻繁進出豪華酒店及名勝古跡,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一大幫人緊緊跟隨……」
我怔了一下,追問道:「那現在呢?」
老豬奇嚷嚷道:「現在?現在你還不知道麼?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後來,我不就成了導遊嗎?狗曰的,的確是有車有旗,住酒店逛古跡,但是糟透了!要不是前些年我改行做流氓,今天哪能開寶馬?」
聽到這,後頭的小煩「噗呲」一下子笑了,我也忍俊不禁,只是墨鏡佬杵在那,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許久才說道:「那你還算不算命?不算的話,老身這就告辭了!」
我連忙一手挽住墨鏡佬,誠懇地說道:「歐陽老地師,請留步!我那朋友是比較幽默的,想必你也知道他的脾性。你別理他,儘管幫我算上一卦,指點一下何去何從!如果能為我解困,助我脫離苦海,在下感激不盡,定當請到自家住下,好吃好喝,養老送終!」
墨鏡佬臉上的尷尬神情才有所緩解,歎了口氣,一邊小聲嘀咕「真的假的……」,一邊慢慢向不遠處的小涼亭走去。
我不敢怠慢,也緊跟著走去。
只見墨鏡佬來到涼亭正中,挑了挑方位,便自顧自地臉面朝南盤膝坐下,接著從懷裡掏出一樣古怪的物品。此物顯現出一種獨特的蠟黃色澤,呈巴掌大的小盒狀,分為上下兩瓣,上半部分中間拱起,下半部分略顯扁平。
我眉頭一蹙,開口問道:「歐陽老地師,這……這不是龜殼麼?」
墨鏡佬頭都沒抬,只是隨口敷衍了我一句:「對,這就是『敗將』!」
老豬奇又插嘴了:「切,我還以為啥子呢!原來就是巴西龜的別墅嘛,哥大清早去西湖公園前的早市花個幾百塊,大把這破爛玩意收!」
墨鏡佬「嘿嘿」地笑了幾聲,沒好氣地嘲諷道:「奇爺啊奇爺,你侮辱烏龜就算了,可別侮辱到老身的專業水準才行啊!這的的確確是我在西湖公園附近弄到的,但絕對不是你口中早市上小販吆喝叫賣的巴西龜,而是我在葫蘆山上抓到的一隻百年四爪旱龜的龜殼!」
「葫蘆山?」一旁的小煩疑惑地問道:「你指西湖公園裡頭的那座葫蘆山?不對哇,那裡滿山都是人,別說烏龜了,就是草蜢,也快給人抓光——會有這樣子的珍稀烏龜麼?」
「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在葫蘆山上抓到的不假,但是不是現在,而是四十年前!四十年前的時候,那裡還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角落——怕那個時候,你爸媽還在穿開襠褲吧?」墨鏡佬帶著一臉的得意和驕傲神情,原先的頹唐和蒼老漸漸給一股自豪之氣沖淡。
我又問道:「敢問歐陽老地師一句:用旱龜占卜就那麼靈嗎?」
墨鏡佬一邊用長滿老繭的雙手不斷摩挲擦拭著龜殼,一邊不緊不慢地回答:「國之大事而卜之,古代用龜殼來占卜的習俗由來已久,而且繁衍出各種流派。我這派是歐陽敗將流,是我的祖宗依照『洛書』,結合文王八卦嘔心瀝血所創。其中的奇門絕學——洛神敗將問神法,上問玉皇大帝,下詢十殿閻羅,十分精奇巧妙,為我派不世之傳。」
墨鏡佬歎了口氣,接著又說道:「但是,此法對龜殼的挑選十分講究。首先不能是水龜,必須是四爪旱龜,年紀越大越好;其次,龜殼不能有明顯的裂痕,色澤必須呈圓潤的蠟黃色,盾片和骨板的數目需為偶數,形狀為鋸齒狀嵌接,前端鈍圓截形,後端三角缺刻,兩邊翼狀上曲;最後,用祭天的香燭把它插死,才能剝了龜殼供洛神敗將問神法施法時所用。」
我聽完也是怔了怔,許久後才說出一句:「這麼神奇?」
「那當然,」墨鏡佬沉吟片刻道,「這是我擁有的最後一個龜殼了!」
「最後一個?」我驚道。
「對……我和你算是有緣了,風燭殘年」墨鏡佬有些黯然地回答。
也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施展此法了,所以你們的招子放亮點,看好了別留遺憾!」墨鏡佬突然提高音量大聲叫道,我、老豬奇和小煩心頭都為之一震!
只見墨鏡佬雙手不再摸索,好像停止了與龜殼的對話似的,忽然兩手憑空一抓,瞬間變戲法般多出幾株蓍草,然後又從懷中取出火柴點燃,再用食指和中指這兩指將龜殼夾緊,最後置於火堆上炙烤,嘴上還不斷唸唸有詞。
奇怪的是,明明燒了不少時間,龜殼下邊的火苗還是照樣旺盛地跳躍著,不斷舔舐著龜殼,就像這幾株蓍草怎麼燒都燒不完的樣子。而更叫我們看得心裡直發毛的是,墨鏡佬就這麼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龜殼放在明火上燒烤,臉色依舊淡定自若,就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就連「哼」都沒「哼」出半聲!
這個時候,別說看得呆若木雞的我和小煩了,就連一向極端鄙視墨鏡佬的老豬奇,也不再呱噪,老老實實地在一旁安靜地看了起來。
就這麼過了一會,就在我們看不出什麼變化動靜、以致看得有些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墨鏡佬忽然「咦?」地一聲叫了出來。
還沒等我們問一句「怎麼了?」,墨鏡佬突然把另一隻手的小指放在唇邊,張口一咬,登時殷紅的鮮血就滴淌了下來!
在咬穿自己小指後,墨鏡佬立刻放在龜殼之上用力擠壓傷口,只見鮮血不斷滴在燒得滾燙變色的龜殼上,馬上發出一連串「茲茲」的響聲。
就在我們都為墨鏡佬這不尋常的舉動所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小煩忽然叫道:「快看這龜殼!」
我心頭一凜,連忙抬眼望去,只見原本蠟黃的龜殼,在墨鏡佬的鮮血的催化加持下,霎時間煙霧繚繞,呈現出璀璨奪目的金黃色澤!
墨鏡佬忽然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只見他雙目全部詭異地翻成眼白,整個人撞邪一樣的抖糠般顫抖,而口中卻字字清晰地喝道:「洛神敗將問神明,玉皇大帝來顯靈!賜我無邊仙人力,說穿人間生於死……急急如勒令,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