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神醫,我兄弟他……」我望著老豬奇怪誕的身體反應,焦慮萬分地朝對章神醫喊了起來。
章神醫卻一臉凝重,全然不顧我的喧嘩,只是自顧著全神貫注地用手捻起銀針,另一手解開了老豬奇上衣的扣子,裸露出胸膛。
然後章神醫在我和小煩的注視下,用極為刁鑽迅疾的手法,在老豬奇身上狠狠地連扎幾針,動作快得連我的眼睛都幾乎跟不上了!
就在我為章神醫神乎其技的針法讚歎不已時,平躺在沙發上的老豬奇身軀忽然劇烈抽搐,整個背部極不自然地向上彎起,咋一看猶如沙發上架起一座拱橋一般。
我為這十分古怪的現象吃了一驚,連忙衝上前,正欲伸手按住老豬奇痙攣的身子時,忽然看到老豬奇已經擠作一團的五官中,駭然流出碧綠色的粘稠膿液。
面對七孔流膿的老豬奇,我「嗡」地一聲頭都大了,一時間手足無措,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章神醫卻不為所動,鎮定自若地從懷裡掏出掏出一根筷子般長短的銀針,在我瞪大的雙眼之下,讓人極為費解地一針直接插入仍流膿不止的老豬奇的腦門。
老豬奇一直緊閉的雙眼驟然張開,射出弔詭嚇人的紅光,發出一聲聲讓人不寒而慄的嘶吼,竟與不久前白毛殭屍的叫聲如出一轍!還沒等我回過神來,老豬奇全身骨骼關節一時間「嗶嗶叭叭」地響了起來,在章神醫不大的屋子裡迴盪出叫人心驚膽顫的聲響。
我駭得張大了嘴巴,想說些什麼,又想問些什麼,可是如鯁在喉,竟哼不出哪怕半句話語。
章神醫估計大場面見多了,看上去依舊一副處亂不驚的模樣,只是額頭髮鬢根處不知何時,已滲出不少黃豆般的汗水。只見他滿頭銀髮晃了晃,一把明晃晃的刺眼銀刀已經變戲法般摯在手中,然後略顯猶豫地遲疑幾秒,才咬咬牙,如同下了重大決定一般地劃開了老豬奇的喉嚨!
我霎時間全懵了:這,這是演哪出哇?究竟章神醫是要救治老豬奇還是要謀殺老豬奇啊,怎麼二話不說便割喉啦?
還沒等我開腔,章神醫已經用銀針從老豬奇喉嚨的斷口處,挑出一團白色毛髮!
老豬奇喉嚨給割開,非但沒有流血,反倒讓章神醫從裡頭揀出白色毛髮,這詭異無比的情景讓我怔在那裡,抬眼看到一旁的小煩,也是玉手掩嘴,顯出極為困惑的樣子。
章神醫專注於手上的活,聚精會神地挑著老豬奇咽喉中的白毛,不一小會竟然挑出一大團出來,狀若雀巢,白森森的讓人感到即費解又害怕。
約莫一炷香時光,章神醫在清理乾淨這堆怪異白毛之後,小心翼翼地合上老豬奇被割開的喉嚨,在身邊取出一罐藥膏,塗抹在斷口處,然後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汗水,這才站起身,同我和小煩一起關注著老豬奇的變化。
先前還如同起屍一般又是猛然顫抖又是嘶吼連連的老豬奇,此刻漸漸平復下來,胸口也不再起伏,連五官流出來那顏色詭艷嚇人的膿液也慢慢干竭,情況已大為好轉,我的心不由得一寬,暗自感歎不已。
此時章神醫舒了一口氣,用手指夾起一張小紙條,輕輕放置於老豬奇的鼻頭上方。於是,奇跡出現了,那張小紙條竟輕輕飄起,似乎給氣息吹動了一般——換句話說,經過泣珠入藥的神奇功效,輔以章神醫妙手回春的銀針技法,老豬奇已恢復了呼吸!
我難以自制地撲到老豬奇身邊,顫悠悠地伸出手指,在他鼻腔附近試了試,只感覺到微微的氣流騷動著我的指端,那種感覺簡直不言而喻!
「謝謝章神醫!謝謝你的回春妙術救了我兄弟一命啊!」我轉身難以自抑地抱住了章神醫,如此衝動的行為搞得他老人家一臉尷尬,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推開了我後,章神醫還有些不自然地對我說道:「你的朋友已恢復呼吸,之前斷了氣息的根源就在那團白色毛髮堵住了氣管。我推算了一下,如果遲來那麼幾個時辰,恐怕你的朋友便會……」
我臉上還掛著猶未消退的笑意,有些疑惑地問道:「如果遲些送來,又會如何?」
章神醫恢復了固有的冷峻,緩緩地說道:「陰陽逆轉,化人為僵!」
我身子震了震,隔了一會才說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兄弟差點變成一具殭屍?」
章神醫點了點頭,我有些後怕地嚥了嚥口水。
看來,老豬奇這鳥人還是福大命大,要不是我幡然憶起多年前的奇異見聞,或是我一時半會沒能把他從地下水道弄出來,又或是之前沒有訛來墨鏡佬的泣珠,那麼老豬奇現在說不准已經和地下水道的白毛殭屍一個德行了。
設想到平時放浪形骸、庸俗不羈的老豬奇渾身長毛、獠牙外凸、凶神惡煞的模樣,我的內心一時間居然不知道究竟該感到害怕還是該感到滑稽。
章神醫接著說老豬奇已無大礙,只需要在他那調養一番便可。見這件事情已宣告到一段落,我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
那接下來,恐怕最該做的,就是好好和小煩聊聊吧?
我想到這裡,情不自禁地扭頭朝朝思暮想的小煩望去,卻發現此時此刻,她也正凝視著我,眼波似水,盈盈欲滴,說不出的嬌憨已滿溢而出。在這目光交會的瞬間,我已深深感受到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四目之間傳遞、激盪、升溫、碰撞……
難道,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觸電的感覺?
和小煩肩並肩走出章神醫的屋子,一時間撲面的寒風襲人,方覺寒意已濃。當冷風趕走蛙叫趕走蟬鳴趕走樹葉,讓人們紛紛用凜冽用刺骨用刀割等詞語來形容它時,冬的面目才真切起來。
一路上相對無言,只察覺冬風一起,急急離去的行人衣服愈加厚實,家家戶戶的門窗也緊緊關閉,偶爾跌落而下的殘餘樹葉,像在天幕中畫出一句歎息。
我故意咳了咳,才對身旁的小煩說道:「小煩,你不是給渡邊雲子送到香港麼?怎麼回來了?」
小煩一時間粉臉飛霞,低下頭去……